《有狐倾君》不过寻常

3、须臾梦三千

　　第三章须臾梦三千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一切的场景都是那么的偎贴而温暖，令他沉醉不愿醒。她说：“倾君，我会等着你，永远。”他亦说:“倾君，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好朋友。”呵呵，永远？他长长的羽睫轻抖，顷刻，眼角划下一滴泪来，如晶莹的露珠，划过微弯的眼尾，再划过玉一般的容颜，最后润湿了鬓角。是啊，如果这一切永远都是一场梦，那该有多好，可惜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化不开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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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界的人一直都认为，青丘，这个上古就存在的地方，是神仙居住的祥瑞之地。可是，就如同这世上万事万物阴阳共生、黑暗与光明并存一样，仙逸如青丘，也一样如此。在青丘向西八百里外伏魔山下，有一片沼泽之国，名唤魇都。它自古便是犯错妖仙的流放之地，更是每一个青丘妖仙的梦魇。

　　魇都的物资极度匮乏，境内大多只有连天的荒草和荒草下幽暗隐秘的沼泽。一旦踏进这些沼泽，妖仙满身的灵力和元神皆会被吞噬，而且永生永世轮回不得。这样恐怖的地理，严苛的气候，恶劣的生活条件，使得此地的食物和水源相当少，根本无法满足妖仙的基本生存需求，于是抢夺和厮杀每日上演。杀或者被杀，生或者死，为了生存，他们别无他法。而倾君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懂得这个道理了。

　　他原本是上一代血狐王元曜最小的孩子，同时也是一个私生子，更是一个不受宠爱的弃儿。他的娘亲是一只狸精，在一次采山药的途中，遇见了巡山路过的元曜，两人一时情动，于是就有了他。可是狸精后来难产，临死之前只得将倾君托付给了他的生身父亲。然而元曜却并不怎么喜欢这个男生女相的幼子。这不仅仅因为他有一半并不高贵的狸族血统，更因为他觉得这孩子，小小年纪竟生有如此惊人的美貌，日后必会给血狐一族带来大麻烦。

　　果然，在倾君生到五百岁时，就引发了其他四族的觊觎。灵狐、魔狐、妖狐、夜狐的权贵们，纷纷在血狐边境滋事，无非是想让元曜献出倾君，给他们做娈童。可是元曜即便再不喜欢倾君，也要顾全自己的颜面，当然严词拒绝。直到长子岷修被倾君用铜镜击伤额头且痛诉倾君的种种乖戾情状，元曜方才大怒！特意找了个神鬼不知的夜晚，他将倾君弃在魇都，决心就让这个不祥的孩子，自身自灭去了。可悲的是，他根本不知是长子对弟弟生出了别样龌蹉的心思。

　　初到魇都的倾君，有时也会怨恨元曜的心狠和查事不明，但更多的时候是想着怎么让自己掩藏起来不被他人发现。因为魇都里的妖仙比起外边那些更是凶狠狰狞。他亲眼看到一些妖仙专以吸取别人的灵力为生，更有一些还会食取自己的同类，实在可怕至极！幸好，有一次他在水泽边救下一个被妖藻缠身的小赤鱬，小赤鱬为了感谢他，特意在水泽靠岸的石头堆里给他打了一个洞，让他有了个栖身之所。然后还时常从水泽下的暗流里给他抓鱼，小小的孩子这才得以存活下来。

　　但即便如此，食物也是不够的，小倾君必须趁那些成年妖仙不注意的时候外出偷偷觅食，否则还是会饿死。然则这样的行动也是极其危险的，不排除被成年妖仙发现后再被吃掉的危险。有一次他外出觅食时就被一只狼妖给盯上了。

　　那天这狼妖原本想一口吞了他，但又觉得这个孩子生得实在美貌，一时淫心大动，就打算先快活一番，再逞口腹之欲。倾君先是假意迎合，引得那狼妖口水连连，丑态百出。暗地里他却将一只沾了海黄蜂毒液的铁针悄悄往那狼妖的胸口上送。岂知，那狼妖奸猾无比，早就提防着倾君，他狞笑着折断了倾君的双臂，让他再也无力反抗。剧烈的疼痛让倾君眼前发黑，他绝望的想着自己是断然再无生理了。

　　就这在这万般危急之时，半空中突然响起一阵清越的鸣叫，五色光华中，一只青色的鸾鸟踏云而来！倾君蓦地睁眼，一时目眩神迷——长这么大，他还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神鸟！只见那鸾鸟额上的翎羽高高耸立，清亮的眼睛顾盼间神彩飞扬，双翅一展流光潋滟，尾翼更是如凤羽一般拖曳迤逦，光华万端！倾君看呆了，那狼妖也看得呆住了。于是青鸾再不犹豫，一振翅，将狼妖刮倒一旁，双足抓住倾君的衣裳将他带上了半空，直到此时倾君才放心的疼晕过去了。不知怎地，他就是觉得这鸟儿不会伤害他。

　　等到他再次睁眼的时候，感觉眼前有人影晃动。定睛一瞧，原来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正笑嘻嘻的看着他。
　　“小哥哥，你醒了？”那小女娃笑问道，露出一口又白又亮的小牙。倾君轻轻的“嗯”了一声，素来与人不多交往的他，不知该怎么接话。谁知那小女娃，竟然皱着眉叹了口气：“唉，小哥哥你怎么生得这么美？害我还以为你是位姐姐呢。刚才替你换衣服时才发现……”倾君大惊，她看过自己的身子了？身体经不住微微晃了晃。

　　“别动！咱们可是在树上哦。”那小女娃用手往侧边示意了一下，倾君侧过头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幸好刚才没有大动，不然，从这么高的地方跌下去肯定摔得粉身碎骨的。兴许是看出了倾君的害怕，那小女娃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突然用小手抚上了他的脸，轻轻地掐了掐，嘴里故作轻薄道：“小美人，不要害怕。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让你轻易在死的。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跟着我混吧，我会保护你哦。”

　　望着她溜溜乱转的大眼，倾君哭笑不得。从小到大，他曾吃过不少暗亏，遭人非礼也不知有多少次，但被一个小小的女娃如此调戏，还是第一遭。心头暗暗苦笑，原来自己竟然是如此之弱的。好在那小女娃没有再为难他，而是飞身替他寻草药去了，倾君这才舒了一口气。厮混久了之后，他便知道这小女娃名唤悦翎，是鸾鸟族大祭司的小女儿，此次飞来魇都是为了配几味极难得的药引。悦翎说既然她救了他，那么他就应该有报答的觉悟，于是倾君在一碗蠕蠕而动的“食物”面前，从此成了“她的人”。他深深地记得，当日的场景是这样子的：

　　“悦翎，我不吃虫子的。”倾君面色严肃。
　　“我知道啊，”悦翎坐在树枝上，一双小脚丫欢快地一晃一晃，“其实我也不吃的。”
　　“那你还——”
　　她笑眯眯的：“那你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
　　“不答应是吧？那我就喂你了哦。”
　　“额，好吧。”倾君一头冷汗，“我倾君从今日起，为报答悦翎的救命之恩，就，就……”
　　悦翎一拍他的伤口:“说你是我的人就得了呗。”
　　“嘶——”倾君倒吸了一口冷气，口齿伶俐多了，“我倾君是悦翎的人。”
　　“嗯，这才乖嘛。”悦翎摸摸他的头，就像对着一只阿猫阿狗。倾君在心里不停暗骂小魔女、小巫婆，心内十分后悔误上贼船当初还不如被狼给妖吃了强。
　　“小红，”悦翎似笑非笑的睨了倾君一眼，“不许在暗地里骂我哦。”
　　倾君停止了腹诽，他对这个专属的新绰号非常无语。

　　从此，倾君就随着悦翎一道寻找那些极难收集的药引——有些是魇都特有的植物，有些是水泽里怪物的毛发或者角，还有一些是藏在旮旮旯旯里百十年才得一见的一些不知名的东西，他算是实实在在的认识了魇都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倾君叹为观止！就这样边找边寻，彼此有伴，时光倒也不觉难熬，很快一百多年就这样过去了。期间，为了躲避其他妖仙的袭击，悦翎也教给倾君一些吐纳的方法和修习术法的窍门，没想到倾君很聪明，领悟力极高，不但很快就掌握了这些修行技法，而且还有远超悦翎的势头，气得悦翎直嘟嘴，因为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他的了。只要一想到日后自己将会没办法再欺负他，心里就觉得十分惋惜、痛悔。
　　而倾君只是摇头浅笑，看她的目光却益发温柔起来。因为她，是这个世上第一个给予他温暖和爱护的人。想到那天她给他包扎伤口时，看到他身上的累累伤痕，那双大大的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她说：“小红，我以后再也不要让别人来欺负你了。”倾君很感动，但她又接着咬牙道，“因为欺负你的人，只能是我。”倾君绝倒。这个小丫头，真是一个又调皮又捣蛋，古怪精灵，让人又恨又爱的小家伙啊。

　　两人如此这般的过了一段逍遥如散仙的日子，直到遇见第三个伙伴，才打破了这种安逸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