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倾君》不过寻常

2、踽踽心欲碎

　　第二章踽踽心欲狂
　　从山脚到山顶，空桑山一路皆是花团锦簇。鲜红双喜不时闪现，直欲刺伤倾君的眼，他一步一步往上走，心一点一点下沉。远远望去，峰顶的五色仙桥飘渺于英泽之上，昭阳正殿的红绸还未摘去，廊下鲜红的灯笼穗随风妩媚辗转——倾君已不觉是刺眼了，而是深深刺疼他的心！

　　他开始有那么一点在意青池的话，却又为这种可怕的想法而浑身发抖。沧熙，他此生最好的朋友，居然成亲了！居然挑在他浴血厮杀的那天成亲！而作为挚友的他竟然毫不知晓？要知青丘虽地域广大，但灵狐大帝成婚是举国欢庆的大事，怎么也会通知各家狐王共赴婚宴，可是血狐一族没有受到任何邀请，这说明什么？倾君想到这里，直觉心里发寒。而悦翎最近也颇为奇怪，以往每隔数日，她都会传一只纸鹤与他互通消息，可是整整一个多月了，她再没有任何讯息，这分明不同寻常。他本想去找她，却因夺位在即，又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只得强自忍耐。细细一想，此间种种情状，接连二三，竟凑巧至斯，实在让人忍不住揣度猜疑。

　　可是，他私心里怎么也不愿相信，那个曾一路与他共度风雨、笑傲沧桑的温润少年会横刀夺爱。更不愿信那个与他笑语喧喧，约定百日后定会等他来娶的娇俏少女会背叛他——他的悦翎，素来重情守诺！所以他一定要证明给自己看，他的朋友还在，他的红颜也还在，说不定他一返回涂山，她仍会在屋外轻敲他的窗，而他依旧在不远处望着他们笑。因此，哪怕此刻再挪不动步，他也要前去探个明白。

　　透过重重水晶帘，透过仙鹤香炉袅袅的青烟，倾君终于望见昭阳殿内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一晃百年不见，昔日朴素的白袍少年，今日已是地位无上尊显的灵狐大帝。倾君忽然觉得，面前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将他们之间的那数十步距离越拉越远。想到这儿，他敛起心神，撩起衣袍，单膝跪地：“血狐倾君，参见灵狐陛下。”沧熙微微一笑，隔空虚扶：“血狐王上，不必多礼。请座。”倾君心中一凛，血狐王上？好疏离的称呼。他俯首应声“是”，侧身坐在仙娥搬来的椅子上。

　　沧熙和声询道：“听闻王上已将血狐内乱妥善平息，真是可喜可贺呀。
　　“臣下惭愧。”倾君微微一笑，“只因平乱，却不知陛下已然大婚，倾君未曾前来贺喜，还请陛下恕罪。”
　　“呵呵，你我之间，无需多礼。更何况，朕本来就知王上那刻无暇分身，又怎会特意拖你的后腿呢？”
　　“多谢陛下体恤。”倾君心里微微一动，又道：“不知天后是哪位仙家之女？竟能得陛下如此青睐，真真是有福气。”
　　“哈哈，”沧熙斜睨他一眼，“是毕方族的大公主筠姜。”
　　筠姜？倾君脑子里飞速想了一遍，未曾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但口里还是说道：“既然倾君错过了陛下的大婚之喜，但礼不可废。倾君今日特献千年瑶草一株，以为贺礼，望陛下收下。”
　　沧熙莞尔：“如此，朕便不客气了。”
　　沧熙问答之间滴水不漏，倾君无法证实自己想要的答案，只好寒暄几句，起身告退。
　　沧熙一直微笑着望着倾君走出大殿，直到他消失在门廊拐角处，才面容一整。他轻声唤来一个侍卫：“去，给朕盯紧他，直到他出了空桑为止。”侍卫领命告退，他才缓缓舒了一口气。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倾君的眼睛。早在告退之前，他将本尊化为一道青烟，隐于香炉之上的袅袅香雾中，而分身则往殿外而去，若想发现，着实不易。

　　他听到殿内侧门传来一阵脚步声，人未至，声已到。一个女声轻轻柔柔的喊了一声“熙”。只这一声，倾君就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尔后，一个身着鹅黄宫装的丽人领着四个仙娥款款行来。她发髻高梳，头戴凤冠，眉若远山，目如辰星；如玉的脸容更衬得唇色如樱颗初绽，鲜妍无比。真是悦翎！倾君的心一下沉到谷底。

　　沧熙含笑起身，迎向那女子：“筠儿，怎么不在憩园里多赏玩一会儿？”筠姜执起他的手，浅笑盈盈：“一个人游玩，又有什么意思？自然是来找你陪我。”沧熙轻拍她的手，柔声道“好。”两人相携欲往憩园而去，却不防半空一道红影飞掠，挡在他们身前。倾君横眉冷笑：“好一副郎情妾意的恩爱模样！你们这是要将我置于何地？！”沧熙大惊，本能的将筠姜置于身后，四个仙娥挺身向前，拔剑怒道：“大胆！竟敢阻拦天帝天后，还不速速跪拜请罪？”

　　“哈哈哈哈哈……”倾君根本不看她们一眼，目光越过沧熙，直直对着筠姜：“悦翎，这就是你承诺的百日之约么？”他扫了沧熙一眼又问，“你怎么成了他的天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筠姜淡淡的看他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悦翎，什么百日之约？你今日擅闯昭阳殿，阻拦帝后，究竟意欲何为？”声音里没有分毫感情，却不怒而自威。

　　“悦翎！”倾君又惊又怒，“你怎么可以不记得？你怎么可以嫁给他？你——”
　　“大胆！”筠姜柳眉倒竖，怒气勃发，“简直胡言乱语，不知所谓！左右侍卫，快将他拉下去！”她大袖一挥，声势惊人！众侍卫仙娥领命，团团将倾君围住，让他一步也上前不得。倾君见此，怒意升腾，杀心大起，掌心雷动，灵力肆虐，满殿侍卫仙娥立时向后扑倒，抚地吐血。

　　他点地轻掠，再次阻在沧熙与筠姜身前。
　　沧熙沉声道：“倾君，你不要胡来！她不是悦翎。”
　　倾君冷笑：“我们三个自小一块长大，你还想骗我？”
　　“这种无礼之人，何须与他客气？”筠姜上前，一剑朝倾君刺来。倾君没有避开，他不信他的悦翎会忍心拿着剑刺他。可是，直到剑刺入衣裳，切进肌肤，依旧没有停下来。筠姜望着眼前这个满目凄楚、摇摇欲坠的人儿，终究有些不忍，就在剑即将刺入心脏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血，从他的心口汩汩流出，越流越多，渐渐将那一小片衣裳洇成了深红。那张容色无双的脸，也渐渐失了血色。可这些并没有阻止他一步一步向前，向着筠姜靠近。筠姜有些惊恐，她一步步向后退。就在僵持不下之时，两人之间突然出现了一道金黄色的结界，这是灵狐帝后独有的护体结界，只有位列仙籍的人才有。筠姜放下心来，那红衣人是闯不进来的。

　　可是倾君却没有停，他如中了邪一般拼却全身的灵力向着结界硬闯，道道金光宛如一支支尖利的小剑，一道，两道……道道刺入他的身体，让他变成了一个血染就的人。

　　又近了一点，呵呵，倾君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脚下一路蜿蜒着血红，他轻笑着，无声地问着面前那个惊恐掩嘴的人。你为何这般躲着我？悦翎。是你心里有愧吗？筠姜忍不住了，她冲着他急急吼道：“你别再过来了，你的身子受不住的！快停下！”

　　"哈哈哈哈哈哈……悦翎，你这是在担心我么？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原来心是可以这样痛的啊，倾君轻轻擦去嘴角的血渍，仰天大笑。他以为心伤到极致，眼泪必定会从眼眶里不断滚落，可是，可是为什么他还笑得出来？ “悦翎，我活不了了。”他笑着，容颜极是凄艳，“但也死不成……”他低喃着，手里死死拽着那颗桃核，直到意识完全陷入进一片虚无。

　　青丘国，千历元年，孟夏，朔望日。血狐琦王因大闹昭阳殿，阻王驾，复又杀伤十数名仙娥侍卫，被废为庶民，后又被关押至魇都服役，时限为三百年。至此血狐一族群龙无首，为免动乱，沧熙大帝接管了血狐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