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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封王赐使 ...


  •   “那夜,果然是紫云瞳么?”

      离凤沉默下来。顾崇也不着急。

      暮鼓响起,秋雨缠绵,许久,离凤缓缓说道:“你所问之事,若非亲身所历,旁人传言想不可信。你寻我到此处,也是不易。若我脉象有异,一诊即知,此事倒也能了。偏偏我安然无恙,大出你意料之外,这便一定要听我一句真话了。”

      顾崇笑道:“正是。兄台不会使小弟空跑吧?”

      离凤又把话停住,暗想:紫云瞳贵为帝胤,树敌竟如此之多,可见六国内外步步荆棘。我于万事皆已无心,奈何那夜承她许诺:不扰我大凤百姓。归元大法声名狼藉,想来她不愿泄之于外,我助瞒隐一时,聊作报答,以后与她再无牵绊。一念至此,便坦然答复顾崇:“在下欲了断尘缘,俗世已抛身后。顾兄见谅。”

      顾崇以手托腮,似是深思细想,半晌懒懒笑道:“你若知我迫人开口的手段,怕不能这般谈笑风生了?”

      离凤看他一眼:“顾兄自有非常手段,只是酷刑之下,所言可实可虚。在下虽然孤弱,决非威武可屈之人。若不识我,何须费这般功夫?如友私晤,静坐密谈,将那归元大法来龙去脉、紫云瞳前情旧事说得这般清楚明白。我知君乃豪杰之士,不忿恃强凌弱,否则那夜也不会泄露了行踪。”

      顾崇笑道:“可是呢。没赏到那般活色生香的鸳鸯交颈图,真是遗憾。”

      离凤面色又红,扭了头不再言语。

      顾崇微微眯起眼睛:“那夜我弃兄台而去,有负仁义二字,小弟愿意赔罪。兄台大人大量,可愿与我谈一笔交易?”

      离凤摇头说道:“我已无凡心,一意向佛。”

      “呵。”顾崇邪魅一笑,打断他说话:“兄台前为赤凤储君未娶之国后,后为紫胤大将军王元服之侍宠,两个身份都这般惹人注目。想了却凡心,一意向佛,怕不能够吧?”

      离凤一惊抬眼:“你知道我是谁?”

      “紫云瞳也很快就会知道的。”顾崇又道:“别人算计她,她也不会白被算计。兄台可知这山寺内外,布了多少眼线?就为用你这挂小钩,钓来六国几条大鱼。”

      红晕在离凤两颊上“倏”地褪去:难怪我说出家,她就把我送来这里……

      “就算你什么身份也没有,紫云瞳位高权大,也不会听任自己的元服小宠孤居在外。”顾崇冷笑道:“收网之后,她肯定还要带你回去。”

      离凤脸色更白:回去?怎么能跟她回去!

      顾崇知他所想,笑意深沉:“我一路行来,见池家大小姐派出几拨探子,打探你的消息。那份念弟之情,着实令人感动。小弟愿意相助,送兄台安然归家。之后么,请你将那夜事由详告。”

      离凤唇瓣翕动,又紧紧咬住。

      顾崇向他靠近一些,语气放得越发柔缓:“俗话说得好:长姐如母。赤司烨和紫云瞳都靠不上,左相大人又壮烈殉国,你一个青春男子,孑然一身,如何保全?不如归家投奔姐姐,也好得些安慰。便是真的看破红尘,在姐姐庇护之下寻一庙宇礼佛,不更为妥当么?胜过在这里,做个和尚还得易容。”

      许久许久,离凤盯着窗外,一语皆无。

      顾崇舔唇轻笑:“兄台不说话,便是默许小弟了……”

      ……

      紫云瞳停下笔,瞪着跪在桌前的六月:“他被谁劫走了?”

      六月有些嗫嚅:“奴才发觉不对,闯进去时已不见了人影。寺中有条地道,直通山间……奴才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云瞳登时皱起眉头:“她们把我的元服小宠劫去,意欲何为?”

      “就怕是……”六月顿了一顿:“将人杀了,栽赃主子。”

      云瞳也已想到这层,一颗心顿如浸进了冷水,待等缓过神来,怒拍桌案:“立刻加派人手,追查此案。本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相府后院查到什么?”

      六月摇了摇头:“并无可疑人等现身。”

      “哼……”云瞳眸中起了杀气:“好一出声东击西。”

      “主子,奴才另外有个想头。”

      “说!”

      “那位公子,呃,那个人……”六月瞅着云瞳的脸色,小心翼翼言道:“会不会与劫犯同谋?”

      两道锐利寒芒一闪,云瞳没说话,冷笑了一声。

      六月一凛,忙垂了眼眸,也不敢再问她信是不信。半晌,听得座上人缓缓泄出一句:“看来这一局,我是要输给韩飞了……”

      “主子?”

      “你先起来。”

      正在这时,三月急急火火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主子,主子,上京派来的钦使已进凰都内城门了。”

      “哎呦。”六月禁不住长出一口气:“可算是来了。”

      云瞳坐着没动:“钦使是谁?”

      “礼部典制司副卿贺兰桑。”

      “怎么是她?”

      六月看云瞳意颇烦恼,有些不明所以。“她怎么了?”

      “她只是个四品官。”三月早就憋了一肚子牢骚要倒:“奴才记得以前豫王封爵,是祁相传旨,恭、和二王受封是礼部正卿上门,怎么到了主子这里,就换个司官副职的来……像是低她们一等。”

      六月一愣:“不是说这个贺兰桑和寿宁侯从贵金一样,也是皇亲国戚吗?”

      “她是凤后的小姨,不过自己并没有爵位。”云瞳笑道:“从侯若知道你们把个清流小官同她国家勋贵相提并论,怕是要跳脚骂人的。”

      三月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一月姐姐驰寄主子,刚到。”

      云瞳展开一看:“哦,原来是祁相保举,恭、和二王姐附议,圣上便准了。”

      见她起身更衣,三月忙上前服侍:“主子,奴才还打听了些事来,这位贺兰钦使……”

      “一路上不大消停,是吧?”

      “您怎么知道的?”三月一愣。

      贺兰桑好色愚笨,朝野闻名。云瞳撇了撇嘴:“待会儿你们自己见她,就明白了。”

      三月“哦”了一声,继续回禀:“钦使大人打着自己染病的幌子在绥城停留两日,请赴任西川都指挥使的邱韶将军吃了一顿花酒;又在豳州醉花楼住了三晚,包了两个美貌小倌。芦城民变那天她吃了城守薛鸿漪孙女的满月宴,临走又收了边将张晋清奉送的程仪一万两,睡到半夜,被鸣冤的百姓包围,吓得从床上滚下来,扭伤了脚,又歇数日……”

      六月听她详细说完,吃惊地合不上嘴:“这位大人,她有圣命在身啊!就敢一路迟误?”

      “迟误了十几日,给本帅添了多少麻烦。”云瞳面上已显出了怒色:元服当日,没得封爵旨意,惹来各方揣测。又不得已要了韩飞送来的侍礼小宠,留下把柄与人,后边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污糟事……

      三月恨恨言道:“这回来了,主子好生办她。”

      “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不好办。”

      三月奇道:“怎么不好办?贺兰桑公然怠慢圣命,是大不敬罪。”

      “可她奉旨来为我封爵颁赏,虽有过,我不请旨而自行处置,显得我目无圣上,会大损清议。”

      “这……”三月,六月互相看看:“主子可以弹劾贺兰桑,等待朱批。”

      “凤后兄弟早丧母父,一直由小姨照顾,感恩甚深。我把事情捅到御前,不是令凤后尴尬,圣上为难?”云瞳对着大穿衣镜看了看,补插上一支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再说了,凤后与我本就颇多嫌隙,我揪着他小姨不放,他更要怨我。”

      “也是。”三月嘟囔着:“可难道要忍气吞声?”

      “不能忍。”云瞳扬起了脖颈:“我压韩宜惩治了韩飞,豫王旧部只怕心里不忿。如今贺兰桑所为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不能一例视之,有罪同罚,我日后还如何号令三军,收服人心?”

      “对啊。”六月言道:“而且主子初得爵赏,遇事就先畏缩,不仅自身会遭轻视,连带着也扫了圣上的颜面。”

      云瞳点了点头:“还有要紧的一条。贺兰桑在朝中虽无足轻重,可她这次出使是祁相保荐。祁相乃先皇重臣,名望素著,当官做事都很有一套。当年太女得宠,不见她倚仗,后来圣上夺嫡,她照样奉诏。推崇她的,叫一声‘常青藤’,鄙夷她的,骂一声‘墙头草’。她在朝中,是那些一直观望的官员的主心骨儿。说句什么话,圣上还要琢磨个老半天。我重办了她推举的贺兰桑,拂了她的面子,你们说她会怎样?”

      “这办也不是,不办也不是……”三月和六月都是愁眉不展:“主子,当个亲王也太不容易了吧?”

      云瞳吁了一口气:“一步不慎,紫云锦和豫王姐姐就是前车之鉴。再想回头当个闲散宗室也不能了。”

      主仆又细说一阵,便听得小军来报:钦使已至府前。

      云瞳命开中门,迎入正堂,摆案请旨,又见军中诸将各自整肃,已列于两侧,韩飞带伤也在其中。云瞳领着三月、六月端正跪好,凝神细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钦承宝命,绍缵鸿图……今剪桐疏爵,分王宗亲。咨尔云瞳,皇妣世宗宪皇帝之第七女,朕之妹也。夙禀神灵之异,尤擅精武之能。昔未元服,已膺重任,拓土开疆,总揽戎机。今将临凰都,绝胜赤凤,唯功成宜赏,当嘉以宠命。授以册宝,封尔为御国英亲王,永袭勿替!尔宜清操自守,恪勤不怠,忠以事君,屏于帝室。赞襄政务,佐理朕躬成千秋之业;检校军事,警备五国建不世之功……”

      御国亲王,胤十二等封爵之首,还是永袭勿替。三月、六月都是喜不自禁,韩飞却在低头冷笑。

      云瞳谢恩方起,那钦使贺兰桑满脸堆笑,已凑近跟前。

      “下官……”

      才说两个字,贺兰桑就呆在了哪里:哎呀呀,几年不见,紫云瞳怎么长成这般模样了?胜过我府中所有美人。

      云瞳秀眉微扬,也在打量贺兰桑,见她年约四十二三,整个人好似白面捏出的玩偶,上下一般粗细;又如炭火上熬化的糖人儿,内外甜稠腻人。虽然妆扮精心,保养得宜,却是软懦无骨,一脸蠢相。心中大是鄙夷。等了片刻,见她仍状如痴呆,便先开口:“尊使一路辛苦。”

      贺兰桑这才回神,手拍胸口,似是刚透过一口气来,笑得更加谄媚:“下官恭贺王主荣封。”见云瞳伸手欲接圣旨,又忙笑道:“陛下另有口谕:赐宫中暗卫两人与英王,还有密旨一道。”话未落,从衣内取出一个小黒木匣,连同圣旨恭恭敬敬地捧与云瞳。

      云瞳一笑,与贺兰桑稍作客套,便命诸将就座。

      又见疾步走上两人,一色黑衣劲装,厚纱覆面,只露出两双眼睛。至堂前双膝跪地,奉上玉牌,各自垂首禀道:“王主金安。”

      六月接过玉牌,置于案上。

      云瞳一眼掠过,见一刻“叶恒”,一刻“沈莫”,知是两名暗卫。她并未叫起,先开密匣取出旨意,一目即下,心中微动。

      贺兰桑见云瞳不语,一边看旨意,一边扫视座下,那眸光如霞剑万道,轮番在两名暗卫身上滚过,间或瞥到自己,深觉刺目,哪里还敢直视?

      又想那暗卫皆是男子,虽有功夫傍身,到底年小胆怯,如何受得住英王这般逼视,心中大起怜惜。谁料一眼望去,那两人各自跪得笔直,并无丝毫慌惧。又见他们一左一右,半身皆是修长挺拔,满带英武锐气,暗想那劲衣裹覆之下,不知如何腰韧腿长,若置于榻上身下,又是何种风情动人。

      正想得口干舌燥,耳边听云瞳提声问道:“尊使?贺兰大人?”她登时一个激灵,赶紧回神拱手。

      云瞳微微一笑,放下密旨问道:“大人自上京来,圣上可安好?”

      贺兰桑起身答道:“圣躬大安。”

      “听说凤后有恙?

      贺兰桑再起身答道:“前遇节气不好,千岁偶有不豫,下官离京前也已痊好。”

      云瞳点头,又道:“一别几年,贺兰大人风采……更胜往昔。”

      贺兰桑顿感受宠若惊:“王主过誉了.”

      喜滋滋坐下,话匣子打开,她便开始长篇大套夸赞起云瞳来,从“王主乃帝室血胤,不辞辛劳,远赴戎机,攻破赤凤几多城池”起,直说到“将围凰都的消息传回上京,圣上如何嘉赞,百官如何褒扬,士卒百姓如何称颂,她自己又如何敬佩”等等,阿谀媚词,滔滔不绝。

      紫云瞳皱着眉头已喝尽了三碗水,听她终于打住,这才开口:“此战得胜,上托列圣余泽,仰仗圣上天威;下恃三军奋勇,将士用命。云瞳尚在弱年,有何德能?实不敢居功。”

      贺兰桑本已说得有些疲累,正忙要茶,听见“弱年”两字,一拍脑门,即刻摆上笑脸:“下官忘贺王主成服之喜。王主风华正茂,立此奇功,何需过谦……”

      云瞳听她又有继续逢迎的势头,便即打断:“大人此来凰都,宣旨犒军之外,更有何要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封王赐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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