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黛》及时雨

4、红尘初启幕，夙愿已成昨

　　半雨收拾好了，全妈妈正巧叫她们吃饭。
　　姑娘们下来大堂，围着桌子坐下。
　　全妈妈拍了拍半雨的肩道：“不用说也见着了吧，这就是半雨，你们几个可要给我照顾周全了。”
　　“哪里还用我们照顾，全妈妈什么地方不是照顾的妥妥帖帖的？”一个姑娘攥了手帕，甩着两臂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入席。
　　“你赶紧坐下，闭上你的鹦鹉舌。”全妈妈说着也坐下了。
　　半雨笑而不语，心想这人不是善类。
　　“都吃吧，菜凉了就不好了。”全妈妈张罗着，“你们吃，听我介绍着就行了。”
　　半雨放下刚刚拿起的筷子，全妈妈从自己身边介绍起：“这是尹丸殊。”
　　丸殊笑道：“我们是头一回见的，你还记得？”
　　半雨不知，丸殊又道：“半年前你来过一次，在全妈妈那儿，我们见过。”
　　半雨忽的想起：“是见过的，难为你还记得。”
　　全妈妈接着道：“她是雷梦笑，我们这儿的‘大雷公’。”说罢，大家同乐，唯半雨不解，丸殊道：“这是我们几个给她起的号子，因姓雷，便得了这个趣名。”
　　半雨笑了，心想果然是个“雷公”，一上来就难为人，几次见面竟没一回说过句让人称心如意的话的。可惜这名字倒真不像这个人，仅凭那甩袖的走姿，就知她是个悍女子。
　　梦笑反有些恼：“左右你们都还没有，改日我给你们一人起一个，保准比我的更妙。”
　　“这是采鸢，你也认得了。”全妈妈指了指采鸢。
　　采鸢一笑起来，眼睛便弯似细细的柳叶。
　　“这一位是武烟晓。”
　　半雨见她披着头发，头顶挽发髻，插着支玉钗，饱满丰腴的体态却显不出丝毫臃肿。
　　“半雨今天才来就和我如此有缘，在隔壁住下了。”烟晓道。
　　“隔壁就是姐姐？”
　　“可不是？她大你两岁，以后有什么事只管问她。”全妈妈接着指向最后一个，“再看她，你可认得她是哪里人？”
　　半雨方才下楼的时候就瞧出她有些特别，只是不知具体是哪里。
　　“我是庄吉，家乡在回疆。”
　　庄吉披散着头发，中间取一缕拧了圈，插着一支绒白羽毛。
　　半雨点点头，对视而笑。
　　忽然，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全妈妈站起身，是全兴带着早上出去的小姐回来了。
　　只见那小姐眉心处点着一朵桃花，额头高而光洁，盘在脑后的乌发上匝的是支盛开的睡莲。
　　“回来的恰巧，一块儿吃饭。”全妈妈道。
　　“我上去下，你们先吃。”
　　烟晓坐在半雨旁，悄声道：“她是梅如息，咱们这里的头牌。”
　　半雨心里念想，难怪她我行我素，没称呼人便上楼去了。
　　全妈妈又想到：“还差一个，是今儿去丰大人家的索知之。丰大人生日，邀她过去唱戏了。”
　　半雨点头，也是早晚会见的。
　　如息入座，问：“这就是新到的柴妹妹？”
　　“梅姐姐。”
　　如息答应着，一同吃饭，她拿起筷子的手指均匀白皙，一看便知是双灵巧的手。
　　全妈妈道：“多久没凑在一起吃饭了，你们几个懒人，从不下楼。”
　　采鸢机灵道：“香安今儿不还是没下来吗？”
　　“她哪儿是犯懒，是病了。”全妈妈解释到。
　　饭毕，姑娘们散了，回了各自的房里。紫春盛好饭菜上了楼，给生病的香安送去。
　　半雨在房中听见敲门，原是烟晓。
　　“你拾掇的倒快，半天的功夫竟这样整洁了。”
　　“姐姐坐。”
　　“不用和我这般客气，我来是找你说说话。”
　　两人坐下，半雨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不久，不过三年。”
　　“怎么来这里多久的都有？我听全寺说，全家每年都去收人，怎的却都不是一起来的？”
　　烟晓笑道：“每年去收人，不见得年年都有中意的啊。全妈妈慧眼识珠，一般的丫头怎么肯收。”
　　半雨点头，烟晓又道：“虽说有的在这儿时日也长了，但进关雎院这个门儿也不过三年五载，小时候都养在全府的。”
　　半雨道：“全妈妈在府上待我很好，在这里也一样。”
　　烟晓低头不语，半雨问：“想来你也是吧。”
　　烟晓站起身，拿起梳妆台上的簪子细看：“你刚来，以后你就会知道的。”
　　听这话，半雨觉得有诈：“难道不好么？”
　　“却也没有多不好，只是谁不知道这全家是有名的势力。”说着，烟晓转过身，“全老爷在官府上下人力齐备，全妈妈手底下也是打手如云，你是没见过这阵势。”
　　半雨惊讶，烟晓又道：“不瞒你，昨儿全妈妈找我，是要我今日与你讲这些话。她不是要我唬你，我也真真见过这些人的，不过不用怕，只要你安生在关雎院，自然不会对你有什么妨害。”
　　“你是实诚人，肯对我说这些。”
　　“那年关雎院来了一个丫头，伶俐极了，全妈妈很是喜欢，她又还小，全妈妈什么似的待她。接客的头一次，因她说自己是女儿身，客官却并未见红，大闹了一场，全妈妈气得要命，把她关了几日。我想，自然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放出来的时候人瘦了一圈。”
　　“那她为何要骗全妈妈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一来少不记事吧，自己说不清楚，二来可能想多攒些银子吧。”烟晓说道，“对了，咱们关雎院的客人是将银子给全妈妈的，私自给姑娘的也有，只是不多。”
　　“全妈妈知道吗？”
　　“知道，不过她对这件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我们也是她的摇钱树啊。”
　　半雨点头。这时来了一个丫头，提着壶烧开的热水。
　　烟晓拉她道：“这是巧卉，我们这儿的小丫头。”
　　巧卉灵巧地道：“请两位姑娘泡些茶叶喝。”说着，掏出一包茶来放在桌上，便下去了。
　　烟晓道：“这是一位。还有紫春，你见过的。另一个叫桃蕊，你再见了眼生的那个就是了。她们仨是去年新换来的，平日里伺候我们。”
　　半雨笑笑，问：“刚刚吃饭时，你说梅姐姐是这里的头牌，可见这儿是分着等级的了？”
　　“你这话倒叫我不好说。来时你看见正对着大门的三间屋子没有？中间一间就是她的，那两间各是丸殊和梦笑的。大是大些，也算是全妈妈对她们三人青眼有加吧，其他人就不分薄厚了。”
　　半雨又问：“这三个屋子可是再也变换不得的吗？”
　　烟晓心想，莫不是她还有这番好胜的心思：“这也说不准，只凭全妈妈安排。”
　　说着话，听到外头有人敲门，像是隔壁传来的，烟晓去开门，是梅如息。
　　“借你的手炉还你。”她站在门口，把手炉递上。
　　“来这儿坐着吧。”烟晓指半雨的屋子。
　　如息凑到她耳边道：“她刚搬来新住处，我今又在坟上呆了半日，怕进去冲撞了，改日吧。”
　　烟晓掩了门，半雨问：“她上午不是到别的大人家去了？”
　　烟晓摇头道：“今儿是她爹的忌日，去了坟上。”
　　半雨低头无语，想起了尔然。别人到了亲人的忌日和清明，好歹有座坟冢，可怜妹妹只能被拉去乱葬，连个死了的地方也没有。
　　想到此处，不觉伤心地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