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黛》及时雨

16、 来者虽不善，却为曾经过

　　推开门，烟晓傻了眼，屋子里，妆台上，地面下，床帐中，处处狼藉不堪。
　　半雨就在她身后，看见屋里的男人便向他喊道：“你做什么？”
　　男人转过身，烟晓愕然意外：“是你？”
　　梦笑和半雨不知情，四目相对仍无言。
　　那男人看见烟晓的打扮，立在门口打量了片刻，走上来话也没说，“啪”地一下打在她的左脸上。
　　“干什么？”梦笑看不过去，跳了出来。
　　全妈妈被吵醒了，从屋里出来，见烟晓屋外围着她们好几个，问道：“怎么回事？”
　　大家焦急地互相看着，不知如何解释。全妈妈瞧烟晓捂着脸，又见屋子里成了这般，不知何时进来的眼前这个壮汉，忽的气恼了，对着这个男人质问道：“你是谁？”
　　不料他根本不理会，反而指着烟晓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娼妇，竟到妓院来了，我说家里如何容不了你，原来你就是个下贱坯子。”
　　烟晓没有说话，轻声地哭，全妈妈跟他大吵起来：“你是哪里来的混账东西，跑到我的地盘撒野，看我不叫人逮了你。”说着，往楼下喊道：“全寺，带几个人上来。”
　　那男人不但不听，接着骂道：“武烟晓我真是小瞧你了，勾引男人属你是在行是吧？要不怎么自己慌着就寻摸到这里来了，怎么样，这几年功夫渐长了吧？也再陪陪我可好啊？”
　　全妈妈想要拉烟晓先回她的屋去，烟晓动也不动，立在原地。丸殊拉知之远远的站着，香安也出来了，采鸢一样站在楼上看着这边。
　　不一会儿，全寺带人来了，几个劳力拿着鞭绳五花大绑地把他捆了下去。那男人边下楼还边絮说着不堪入耳的脏话，烟晓蹲下身子，埋头大哭。
　　全妈妈进了屋子，转着圈看，见屋子里的东西都被他砸过了，心里又急又气，出来对半雨道：“待会儿把她掺到你那儿去。”说罢，下楼去了。
　　“这是个什么人？”全寺问道。
　　“我哪知道？”全妈妈不解，“先把他关到茶庄的后院去，结结实实打一顿，问清楚了。”
　　全寺领话，忙带人去了。
　　烟晓坐在半雨屋里，其余人都各自回去了。
　　“姐姐别伤心，到时候屋子里添东西，我们每人都出些，还跟以前一样。”
　　烟晓擦了擦眼睛，呆呆地坐着。
　　“你认识那人？”半雨问。
　　烟晓叹气道：“他就是我以前那个男人。”
　　半雨疑惑，烟晓又道：“我也没想到他会来，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
　　“既然他把你休了，为何又来闹？”
　　烟晓想起从前的事，不禁难为情：“他母亲从来不待见我，一直视我为敌，以至他最后才休了我。至于他今日为何来这儿，我也不知道。”
　　半雨见她说着，不免又想起之前的伤心事，转而问道：“那以前，他喜欢过姐姐吗？”
　　“嗯。”
　　“就为了他母亲？”
　　“他母亲想让他娶一位本家的表妹，可是他父亲和他都喜欢我，后来父亲去世，他母亲不断逼迫我俩分开，也就真的分开了。”
　　半雨低头道：“姐姐貌美，动心的多为男子，也难为女人所不容。”
　　烟晓揉揉眼睛，冷笑了下：“这会儿，全妈妈定在出气。”
　　“你恨他吗？”
　　“我从他家出来的时候恨，后来我回家，娘家人不肯接我，觉得我给他们丢人，我想死却没死成，再然后就不恨了。”
　　半雨不语，沉思着。
　　烟晓道：“我早就看破了这世上的情爱，始乱终弃、薄情寡义……即使还有真爱的人，也必然不是我认识的人。”
　　“不论怎么说，姐姐还是成过家的，至少曾经也爱了。你可知我的第一次是怎么度过的？”
　　烟晓见半雨这样安慰自己，不忍再说什么。
　　姑娘们从没见过有人这样闹事的，都觉得古怪，等着全妈妈发落。
　　香安见全寺等带着那人出去了，自己往后门去，见桥上排得满满的人，水泄不通，眼瞧一会儿天就黑了，船还没放完，心想恐怕要到明天了。庄吉见她靠在门框上发呆，走了过来。
　　“你在这儿出什么神？”
　　香安笑笑，庄吉问：“刚才好大的仗势，究竟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好像是烟晓的客人。”
　　庄吉仰着头，看见一只燕子飞了来：“咦？这里什么时候有个燕子窝，你快看。”说着，指了指头上檐下。
　　香安瞟了眼：“早就知道。”
　　庄吉津津看着：“我还是头一次见。”
　　傍晚的天幕拉下来，丫头们在堂中准备着烛火，全妈妈上了楼，到烟晓的房里，催促全兴几人收拾着屋子，又到半雨那里，嘱咐烟晓今晚两人一起过夜。
　　丸殊到梦笑的屋来，一进门，就闻见浓郁的香气，霎时扑人，因香味太重，反而令人晕眩。丸殊用手扇了扇，道：“你熏的什么花香？这样厉害。”
　　梦笑笑道：“你觉得怎么样？”
　　“未免太浓了，我刚进来倒觉得不舒服。”
　　“怎么会？”梦笑以为不然，“我前儿新得的好香，是客人送的，这也不是哪种花，却哪种都有，叫做‘百味香’。各个花的花蕊摘了，都存在这几个袋子里，五颜六色的。”梦笑说得热闹，又从床帐上取下来，拿给丸殊看。
　　“我来不是为看你这个，是有正经事与你商量。”丸殊看着她道。
　　梦笑合了袋子：“你且说是什么事。”
　　丸殊转过来身子：“今日来了位胆大包天的，你也见了，把烟晓的屋子砸的砸、摔的摔，才多大功夫竟一样好的也不留下。我想着，她自然是伤心，但更要紧的还是她的那些摆的、用的，要尽快再置办了才好。”
　　梦笑眼睛一抬，便猜出了丸殊未说的话：“你是要给她银子？”
　　丸殊按住她：“我可不是来讨债的啊，先听我说完。全妈妈那里当然会为她再添办，我是知道的，但这几年下来，烟晓屋子里怎么能没些值钱的物件？你想想看，我们房里凡是好的东西，哪一样是当初全妈妈的？还不都是攒了银子，自己乐意买的。这回一下子，她的宝贝都没了，怎能好过？”
　　梦笑听了这番话，站起身道：“你真是菩萨心肠，要出也是大家一块儿出，只咱们俩出怎么算？一来，全妈妈没吱声，想必她有的是钱，又疼烟晓，这回不会敷衍了事；二来，我们若出了银子，改天别人知道了，说我们让人家难堪；三来，我们既要出钱，也不便太小气，好人要做就做到底。哪样都难，我看还是算了吧。”
　　“你呀你，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今儿个我叫你跟我一起行回善事，却推三阻四，我不管你了。” 丸殊说着，准备走人。
　　梦笑拦住道：“好了好了，没说不出，你先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