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黛》及时雨

1、雨打横街过，花容掩滂沱

　　集市上的卖家纷纷收摊，有人撑起伞，有的把袖子挽上头顶，到处寻躲雨的地方。一辆马车踏蹄而过，飞溅的泥水不顾来往行人，“吁”地一声，在人多处停下。车里探出一位公子，衣着穿戴皆非比寻常。
　　“听闻这回被免官的崔巡抚大人家卖人，少说也有上百个。”
　　“早已不是什么巡抚大人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往前都是买人，谁成想也有今天啊。”
　　“唉，走吧。”
　　马车上的公子掀开车帘听到议论，从车上下来，挤进人群，赶车的连忙举伞跟在后面。
　　“东市上卖人是第几天了？”
　　“第三天了，少爷。”
　　“怎么还剩这么多？”
　　“听伙计说，前几天都没人敢买，怕崔家那些没被抓住的人回来报复。”
　　“哼，剩下的人哪还敢再回来？恐怕早吓得魂都飞了。”
　　“少爷赶紧回吧，这么大的雨，让老爷知道我还带您出来，会骂死小的。”
　　“急什么？我进去看看，你回车上等我。”说罢，便接过伞往里走去。
　　卖人的是原来声名颇大的崔家，因在朝廷犯了案，才沦落至今，一败涂地。被卖的全是女人，成人男子听说已一律发去戍守边疆。
　　比地稍高的台子上，绑着几串人，雨水几乎快浸透了她们的衣裳。看人的小兵都站在屋檐底下，身上干干净净的。
　　由于是奉命做事，所以下雨也毫不耽误，只是雨越下越大，在台子上等待被卖女人都低着头，呜呜地小声哭泣。这么大的人家卖人，老百姓很少见，来凑热闹的人很多。
　　一个被绑得生疼的丫头忽然抬起头，望望遍布的乌云，期待一个霹雳把自己麻痹。
　　仔细看去，却还是个美人。
　　她的腰间系着一个花坠儿，虽是假花，却藏不住悉心缝制的功底，浅紫色的花骨朵若不是在雨天，必是一朵深紫色的。珠白的齐肩小褂摞着一件白纱衫，下面接一条连身的鹅黄裙，垂垂的裙摆上竟没有绣一圈花边，倒显得极为素简，一双分不出本色的鞋子灰扑扑的泡在雨水里。阵风习习，吹动她的裙边，但长长的发丝被雨水打得再不能随风飘扬，圆润的脸颊却映得如出水芙蓉，在雨影里隐约闪现。
　　撑伞的公子挤到最前排，一眼就看中了这个仰天长叹的姑娘。
　　只是这姑娘并没在意到，台子下头的人群里居然这么快便有了要讨她的主。
　　“卢旺，拿银子来。”
　　收了钱，官兵便开始松绑。
　　“我们少爷就要她。”卢旺顺着他家少爷的眼神指指那个姑娘。
　　官兵把人拽出来，拖到台阶下。不料，她突然跪地：“求大人，也把我妹妹买走吧。”
　　“谁是你妹妹？”
　　姑娘转过身叫道：“尔然。”小妹怯怯地走过来，倒也生的不错。
　　“这两个，我都买了。”
　　姑娘起身答谢，却不知买走自己姐妹二人的公子就是程府的大少爷，人称“京城豹”。
　　程府风光显赫，一如往日的崔府。
　　“先带她们去收拾收拾，换身衣服，再把我屋里那几个人打发走。”
　　“好嘞。”
　　“对了。”少爷转过脸来，“千万不能让老爷知道，把人换了就成，让她们去厨房当杂使吧。”
　　说罢，卢旺牵着马去后院了。
　　下人来报：“大少爷，韩公子来了，在堂屋等了您半天。”程少跟去。
　　进了屋，韩公子已早在等着，下人沏好茶端上来。
　　“哈哈，想不到这崔府上下都是宝，连个丫头竟比小姐还要漂亮呢！”程少眉开眼笑，搓着两手说道。
　　“这么大的雨，你也不怕生出病来。”韩公子坐着喝茶。
　　“一个叫尔先，一个叫尔然。大户出来的丫头就是不一样，名字都起得那么好听。”
　　“那自然的，怎么说崔家也是书香门第。”韩公子放下茶杯，“说也怪了，你见过的美女少说也有千儿八百，今儿怎的被两个丫鬟绊住了脚，究竟是怎样的美貌，入得了你的法眼？”
　　“这你就不懂了，今儿的美景可真真算是梨花带雨，我哪有不怜香惜玉的道理？”说罢，两人一同笑。
　　“你这只花豹子，不娶亲尽是为了这些。”韩公子摇头。
　　“天下的美人看不完，娶妻生子岂不耽误了？”程少悄声道。
　　第二日，程大少爷换了房里的丫头，唤刚刚带进府的姐妹俩进来。
　　尔先、尔然收拾整洁，换了衣裳，由一个下人领着，低着头往房中走。程少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看见今日姐妹俩打扮出来更加清丽，高兴不已。
　　“从今往后，你们就当我屋里的丫头，好好服侍本少爷，好处自然多多的。”
　　“是。”尔先点头。
　　“她看着还小，几岁了？”程少问道。
　　“十三。”尔先替躲在身后的妹妹答。
　　“哦，你在崔家是伺候谁的？”
　　“崔家六小姐。”
　　程少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崔府可不比我们府上，你们就好好享福吧。”
　　尔先隐隐猜出了程少的居心，虽然忐忑，但不敢表露出来，只是低头应着，生怕他会打尔然的主意。
　　接着几天，尔先趁程少出去玩乐，一个人便安生收拾屋子，傍晚只要他回来，就到外面院子里去了。
　　程少现下又回来了，见屋里无人，便到外头去寻。
　　尔先站在树下，把落叶扫到一处，扭头看大少爷来了，连忙装作未见。
　　“回屋去，我有事儿问你。”说着，把尔先手里的扫帚夺去，扔在一边，扯住她的袖子要走。
　　尔先看看周围，不好意思地推开他的手：“大少爷，您在这儿问吧。”
　　程少也看下四周，训声道：“尔先，回屋来。”说罢便转身先回屋了，尔先只好移步后尘。
　　见她进来，程少关好门，尔先背对着他倒吸一口气，不敢做声。
　　程少站在她身后，轻声道：“你可知道我喜欢你？”
　　尔先连忙转过身道：“少爷助我姐妹相依为命，尔先无以为报。但请少爷收回此话，我出身微贱，不足以打动少爷。”
　　“没有出身又何妨？你现在在我府上，还有谁敢欺负你不成？”程少伸手搂住她的腰。
　　尔先慌忙推开程少，一步步向后退，程少往前迈去，尔然躲闪了身子，他扑了空。
　　“少爷请自重。”
　　“你怕什么？”程少不解，“只要你肯跟我，我日后才好给你撑腰啊。”
　　尔先用余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再无对答。
　　程少走过来，用手拍拍她微微颤抖的肩：“你说好不好？”
　　“少爷别这样。”尔先紧眉。
　　程少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抱住她便往里屋去，尔先“啊”了一声，拼命挣脱，摔倒在地，程少不肯罢休，用力拉扯着。尔先爬起来，两人纠缠到门口，程少气喘吁吁地：“你个小东西，别把我逼急了。”
　　尔先想也没想，一脚踹在程少的命根上，趁他疼得满地打滚，立刻迅速打开门，发疯似的跑出去，不料一个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