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我其谁》风华

6、蛇我其谁【六】

　　翌日一早，便不见了碧玺的影子，不知去哪找食去了，玉案上还放着一张染了墨香的宣纸，上面的字迹，像极了衡清写的。另一张宣纸上，第九个正字的旁边，又多了一横。

　　桓王府的大丫鬟正纳闷今日怎么不见了犬将军，便见杂毛狗屁颠屁颠的从膳食房跑出来了，嘴里还叼着个白斩鸡，王府第一犬喜吃家禽，不好啃骨头，这是桓王府众所周知的常识。

　　现在正值寒冬，小世子的房内早已燃起了暖炉，杂毛狗正蹲在狗盆前吃得满嘴流油，正在这时，只见一只小手抽去了杂毛狗口中的鸡腿，杂毛狗仰头一瞧，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穿着红色的小袄，脖子上挂着一只金锁，如今桓世子刚过完周岁生辰，这小脸长开了更是如雕似玉，杂毛狗这一望去，眼睛都直了。

　　只见小世子蹲下身来，摸着毛茸茸的狗头，对着杂毛狗咯咯一笑，将鸡腿送入杂毛狗面前，杂毛狗两只小眼眯成了缝，流着哈喇子舔了一下张口就咬，只听崩的一声响，只见小世子坐在地上，捏着手中的鸡腿，咯咯直笑。杂毛狗看着地上掉落的一颗狗牙，脸都歪了。自此，杂毛狗开始了与小世子一起长牙的日子，小世子的牙都长齐了，它还缺半颗。

　　这一日，杂毛狗正对着水面龇牙咧嘴，欣赏它刚长好的大门牙，冷不妨普通一声栽进水中。露出水面一瞧，桓世子正背着一把小弓，穿着一件淡绿的丝缎衫，束着白玉带，手中还托着一个苹果，此刻正嬉笑着看着它。如今的桓世子已经五岁了，刚刚开始习武，却已显露出惊人的天资。

　　桓世子一招手，杂毛狗扑哧扑哧的游过来，全然被这张无害的脸勾走了魂，等反应过来时，头上已顶了一个苹果。桓世子站在梨树下，摆着弓。只听“嗖”的一声，苹果裂成了两半，桓世子拿起杂毛狗头上剩下的半个，咬了一小口，将剩下了一半塞进了杂毛狗的嘴里，顺便替它擦了一下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惊喜过度留下的口水。

　　整整九年，桓王府的小树苗也长成了大树，树冠上，开满了缤纷的梨花。小十还是那个小十，依旧是那张娃娃脸，白白净净，时不时来逗弄它。而小四终于得偿所愿，取代了鸿金包，成了桓王府的第一掌厨。桓夫人也是愈发风采动人了，如今又怀上了身孕，桓王爷依旧是那么风流倜傥，人见人爱，杂毛狗蹲在梨树下，看着四周的景致，两只小眼明亮亮的。

　　“追珩。” 远处一声轻唤，杂毛狗抬眼一瞧，是小十，穿了一件月牙白的衫子，飘啊飘的，早已不是弱冠的年纪，那张面孔却和九年前没甚么太大的区别。相反，小四却是变得更黑更结实了。

　　李小十束高了发 ，嘴角含笑，看上去不像是王府的伙计，倒更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杂毛狗蹲在梨花树下，用眼角瞥了一眼李小十，依旧没怎么理睬。小十也不恼，站在杂毛狗的旁边，似是自言自语道：“兄弟，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肯与我说话那。”

　　“我记得，你当年，还在我这儿咬了一口。”说罢，伸出胳膊，送到杂毛狗面前。杂毛狗两眼一瞅，只觉天下最厚的墙就是眼前这堵了。

　　“不过你不记得，也没关系。”小十低下头来，正欲摸他的肚皮，杂毛狗一溜烟的蹿出了老远，猛然间撞到一物，抬头的一瞬间，只见眼前站着一个挺立的小身影，丝绦的流纹衣衫，腰间束着玉带，凤目微挑，高鼻薄唇，小小年纪，已是有了美男子的轮廓。

　　这一瞧，杂毛狗两眼顿时亮了起来，抱着小世子的大腿就开始蹭起来。李小十站在不远处，眉毛不由得抖了两下。

　　梨树下，站着衣袂翩跹的少年，正对着杂毛狗轻盈浅笑。

　　仿佛注意到不远处人的目光，桓衡清转过眸来，用一双凤目略微打量着眼前之人。

　　“膳食房小十叩见桓世子。”李小十撩了袖子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再抬起头来，两眼弯弯，笑盈盈的。桓衡清略略点了头，绕过身侧，李小十转头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一双明亮的眼微微闪烁。

　　再过两月，便是小世子的生辰，桓王府是前所未有的热闹，送礼的队都快排出了东庆门。王总管数着礼单，心里乐开了花。这一日，王府来了贵客，桓王爷的亲哥，也是当今皇帝微服私访，带着自家小老婆生的掌上明珠走亲戚。

　　兄弟相见，分外热情啊，一阵问含嘘暖，从江山社稷聊到王府继承人，再到世子妃，推心置腹，左一口皇弟，右一口皇弟，桓王爷是两眼生辉，嘴角带笑，左一口皇兄右一口皇兄，直夸洛云出落得美丽大方，将来必定是个美人。

　　杂毛狗正欲进膳食房，冷不妨瞧见花园中站着的小姑娘，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锦缎绣衣，扎着两个总角，两眼水灵，很是可爱。这刚跨进去的狗腿又伸了回来，屁颠屁颠的跑到梨树后，多瞅了两眼。

　　正瞅得欢畅，头顶上砸下一颗核桃，只见桓衡清站在不远处，手上还拈着一颗，一双凤目微转，露出皓白的唇齿，只见他眨了眨眼，冲追珩勾了勾手指，又指了指前方。杂毛狗一脸了然的表情，小跑着冲了出去，小姑娘正扑蝶扑的欢畅，骤然间瞧见一只杂毛狗，灰头土脸，一向在皇宫中长大，哪见过这般阵势，一屁股坐在地上，顾不得姿仪，吓得嚎啕大哭。

　　再看桓衡清，以极快的速度的穿过后花园。小姑娘哭花的脸，骤然间看见拂过身前的人影，顿时用袖子抹了脸，楞在原地。趁着这功夫，桓衡清早就穿过了后花园，消失在眼前。再回头一看，杂毛狗早就不见了踪影。再出现时，已到了桓王府的后院。

　　桓衡清剥了颗核桃，喂到追珩的嘴里。杂毛狗的尾巴都快翘上了天。桓衡清之所以往这后院跑，目的只有一个：出去。看着桓世子搬开一旁的石块，杂毛狗露出一脸很懂的表情，没错，这个洞就是当年它亲手刨下的。

　　当年，桓王府的人发现了这个洞，三下五除二填了。想它在外面野惯了，在桓王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着实闲的慌啊，于是乎，杂毛狗夜半三更趁着没人，将这填了的坑又刨了出来。一日，正当它鬼鬼祟祟的从洞口钻出半个脑袋时，差点被蹲在洞口的桓世子吓得下巴脱落。哪知，桓世子冲它一笑，卷起了袖子，随它一起钻了进去。

　　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杂毛狗日日听着小世子在书房念，总算是明白了。自此，追珩与桓世子开始了每三日一小逛，每五日一出游的日子。说来也怪，这小世子每次出去回来，都掐着王府侍卫换班的点，回去还能坐在书房读圣贤书，杂毛狗不由得更是钦佩得五体投地。桓衡清弹了弹身上的灰尘，二人刚从小巷中出来，便步入了集市。

　　集市中，好不热闹，杂毛狗屁颠屁颠的跟在身后，脱了狗牌，别提多欢畅了。二人走在路上，时不时引来一阵侧目，当然更多的人纳闷，这么个俊俏的小公子，怎么会带着只杂毛狗出来。

　　正在二人走在街头时，忽见一辆马车穿过，驾马之人，带着黑色斗笠，腰间别着一把长剑，一阵风拂过，露出刀削的下巴，那双眼一瞧，便似冰霜一般。杂毛狗一抬头，就见他盯着自己，不由得往桓衡清身后躲了躲。一阵风似的擦肩而过，似乎还能感受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柳如风按了头上的斗笠，眼中露出微微的闪烁。

　　“怎么，你认得他。”杂毛狗瞅了瞅桓世子，一脸茫然。桓世子笑了笑，“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杂毛狗汪汪了两声，两只小眼立马亮了。

　　叫卖糖葫芦的声音响起，杂毛狗一瞧，口水流了一哈喇子。桓衡清转过头来，给了卖糖葫芦小哥一锭银子，拿了一串，自己吃一个，扔一个到追珩的口中。

　　凌玥希正从马车中出来，一块通体晶莹的玉配滚落在脚下，捡起玉佩，正欲呼喊前方的少年，却早已不见了踪影。车轱辘声响起，车帘落下，很快不见了踪影。

　　人影攒动，似是有什么即将呼之欲出。现下正值端午，街上人头攒动，杂毛狗从无数条腿下穿过，跟着衡清的脚步，不一会就到了断桥。桥下是一艘艘龙舟，岸边杨柳依依，杂毛狗刚抬头，便不见了身旁的小世子。

　　断桥的另一边，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腰间别着一块玉佩，正四处张望。杂毛狗穿梭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玉佩，骤然间眼睛一亮，猛然间扑了过去，相视的一刹那，凌玥希不由得微微一愣，这只狗，似乎变是方才那个少年的，不由得得有些惊喜。

　　就在这一刹那，人群中纷涌出数名黑衣人，拔刀相向。骤然间，断桥上传来行人的惨叫声，就在尖刀即将穿透少年的身体时，骤然间飞过一个男子，带着黑色的斗笠，抽开腰间长剑挡开了众人的一击，将少年抱在怀中。旋身的一刹那，露出一双冷若寒霜的眸。

　　杂毛狗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堪堪躲过。正在这时，骤然瞥间水中漂浮的金锁。不由得一怔，

　　“别让它逃了，这是桓王府的狗。”身后传来呯砰的打斗声和隐约的说话声，追珩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只听“普通”一声，落水声响起，追珩向着金锁沉落的方向游去。黄色的绒毛上，开出了一大朵红艳艳的花。背脊上，斜插着一把刀，没入了胸口。

　　一眨眼的功夫，桥上出现一个挺立的小身影，白色泼墨的流纹衫，腰间束着玉带。发上的冠早已取了下来，高高束起。河水中，早已不见了杂毛狗的身影。水中顿时荡起一阵涟漪，伸出一只湿漉漉的狗头。水中似染了胭脂一般，红殷殷的。骤然间看见桥头站着的一个身影，正四处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

　　杂毛狗的眼中骤然间变亮，随即又露出焦急之色，只见桥中央黑衣人正围攻一名男子，男子的怀中还护着一个少年，断桥上，血流成河。正在这时，只见一名黑衣人冲出，剑刃直逼站在桥头的少年，杂毛狗不由得焦急的唤了一声。桓衡清一转头，瞧见水中游动的身影。

　　少年运足了气，堪堪避开，转身的一刹那，脖子被掐住，抵在桥沿之上，眼见就要命绝，这时只听男子怀中的少年惊呼 ：“啊风，救他。”柳如风一人抵挡这车轮战已属勉力，现下再去救一人，着实无法分身。只见他瞧了一眼不远处的桓衡清，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