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和老鼠爸爸一起度过的那些星期五》李风

4、第三章

　　零用钱、手电筒、塑料袋、手套、备用电池、纸巾、谜题书、彩笔、草稿纸、当然还有小甜饼……
　　Lizzie最后检查了一遍背包里的东西，然后才走上了地铁。
　　周五下午一点半，地铁上的人并不是很多。Lizzie小心翼翼地把包抱在怀里，蜷缩在车厢的角落，听见自己的心脏随着列车穿过隧道的声音一起，扑通扑通作响。
　　呼吸渐渐变得困难——这是Lizzie第一次自己坐地铁。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Lizzie不停地安慰着自己。
　　尚且不能自己上学放学的年纪，是因为跟哥哥说了有朋友一起出去玩，保证了五点钟之前会回家，哥哥才同意不来接她的——虽然她觉得哥哥并不相信她关于“朋友”的说辞，不过大概是吃定了自己一个人不敢也没办法走得太远，哥哥对自己的这点“小”秘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Lizzie以前也以为，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敢自己坐地铁，尤其是哥哥和Boots第一次讲到关于地下城的故事的时候，她愈发地害怕阴暗而幽长的封闭空间和隧道。可是直到现在，Lizzie才明白，原来她也可以拥有这样独自出门的勇气。
　　对那个家伙的思念，给予了她这样的勇气呢。
　　去中央公园的路，在以前跟着哥哥去滑雪橇（slidding，不一定是雪橇，穷人家的孩子屁股底下垫着一块塑料布从全是雪的坡顶上滑下来一样会很开心，我就翻译成滑雪橇了，欧美孩子冬天的常见娱乐活动）的时候，Lizzie已经走过无数次了。但是即使认识路，独自一人前往，也是需要勇气的。
　　没事的、没事的——
　　我是要去见Ripred，见我一直思念着的那个老耗子啊！
　　Lizzie不停地给自己打气。
　　你可是“光明勇士”救世主的妹妹呢！你可是挽救了战争局势的破解暗号的“公主”呢！这点小事，一定能够做到的！
　　Lizzie，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
　　一遍遍地在心底默念着这些话，穿插着随口想出的数学题，Lizzie总算是挨到了中央公园的车站。
　　她咽了咽口水，缓慢但是坚定地朝着那个偏僻的下水道口走去。
　　推开阴井盖，Lizzie愈发地紧张起来，努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心跳也没有办法平静。
　　手指头被冻的通红，下水道里漆黑一片，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仿佛一只巨大的怪兽，张着口静待猎物的到来。
　　Lizzie摸出手电筒，试了一下亮光，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跳了下去。
　　视线几乎是立即一暗。
　　落地，脚下是湿滑而冰冷的泥泞，Lizzie浑身颤抖着，慢慢站了起来。
　　前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Lizzie抬头看了看井口透下的日光，接着鼓起勇气，打开手电筒，缓慢但是坚定地向前走去。
　　仿佛走了很久。
　　终于，终于终于终于。
　　下水道的墙壁逐渐由水泥变成了古老的石砖。
　　Lizzie只走过一遍这条路，迷宫一样的下水管道在纽约地下纵横交错，要说纽约的地下网络，几乎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两件事——地铁和下水道。这里，是最容易迷失的地方。
　　但是Lizzie没有迷路——她最擅长的，大概就是猜谜和走迷宫这样的事情了吧。
　　气温在逐渐升高——和冬日里寒冷的纽约不同，地下城是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
　　虽然并不冷，虽然有手电筒微弱的光线。
　　可是周围的黑暗仍旧让Lizzie害怕。
　　每往前走一步，幽长的通道里都会响起长长的回音。
　　“Rip…red？”Lizzie一边向前走，一边轻声唤道。
　　Ripred……Ripred……red……
　　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幽暗的走道里回响。
　　没有应答。
　　远远的，手电筒的光已经照到了那扇巨大的石门。
　　没有来……吗？
　　其实，是知道的吧，有近乎九成的可能那家伙不会出现。
　　但是——还是期待着啊。
　　期待着，这样脆弱而胆小的自己，如果能够最终鼓起勇气来到这里的话，是不是就能够有资格期待那近乎不可能的奇迹。
　　慢慢走近石门，Lizzie伸手，用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冰冷的大石头。指尖一凉，她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一般，飞快地把手收了回来。
　　果然……没有来呢。
　　Lizzie转过身背靠着石门，把背包抱在怀里，缓缓缓缓，滑坐到地上。
　　强撑着的神经，终于被恐惧淹没。
　　“Please.”她轻轻地，艰难地说。
　　Please，please，please。
　　我是这样地思念你，你为什么，不能出现呢？
　　“Ripred……”Lizzie颤抖着抱紧自己的膝盖，努力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越是想，就越是紧张。
　　她的心慌，多半来源于身体内分泌系统调节她到了一种最适宜逃跑或是战斗的潜力爆发的状态，但是现实当中的事实是，她无处可逃，也无人可战。
　　现在的慌乱和恐惧……如果要逃，要逃去哪里呢？
　　——回地面上吗？
　　对Ripred的思念给了她穿越这片黑暗的勇气，可是对孤身一人的恐惧，却令她失去了这样的勇气。
　　啊……其实来之前就是知道的吧。
　　走过来，穿透那片黑暗走过来，已经耗费了自己全部的勇气和力量。
　　如果——如果见不到Ripred。
　　这样脆弱的自己，是绝对没办法，再独自回去的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Lizzie觉得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
　　她没有表，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身体越来越难受，意识越来越模糊。
　　……如果发现自己不见了，哥哥会来找她吗？
　　可是如果是哥哥的话，一定想不到胆小的她会独自一人跑来这里吧……？
　　……哥哥会不会去洗衣房，然后看到那封信？
　　要是万一那封信被某只蝙蝠——或者地上城的小耗子——带给了Ripred呢？
　　可是这样的话——Ripred为什么没有来？
　　是……不相见她吗？
　　她这样深深深深地思念着的Ripred，没有同样地思念她……吗？
　　不过也是啊，想到这里，Lizzie自嘲地笑了一下，唇角弯的有些艰难。
　　连弑亲之恨杀子之仇都能放下，只为了拥有一个美好和平的未来的Ripred。
　　纵然不是无情，对那只老耗子来说，控制自己的情感和思念，应该也不算是件难事吧——他可是连rager的战斗本能都可以完美控制住的老家伙呢。
　　可是——她就不行了。
　　她和Ripred不同，她没有那么多的年纪和阅历，或许她的智商潜能能够勉强赶上那只老耗子，但是别的……
　　她也只不过是个数学特别好的八岁小女孩罢了。
　　“Ripred……”低低地，Lizzie又喃喃了一声。
　　我想念你啊，很想念很想念……
　　我鼓起勇气，穿透重重阻碍与黑暗来到了这里。
　　为什么，你却不愿意来见我呢？
　　……会不会，在哥哥找到自己之前，就死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Lizzie努力挪动着自己颤抖的手指，取出了背包里的塑料袋。
　　能多挨一刻是一刻吧——她一边把塑料袋缓缓糊到自己脸上，一边想着，同时开始努力地喘息，想说，再多捱一刻，说不定就能见到Ripred了呢？
　　不知过了多久。
　　黑暗潮湿的通道里，Lizzie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仍旧，只有她一个。
　　“Ripred……”她低声呢喃，已经开始有点失望了，但是却没什么她能够做，能够改变的，“你为什么……不来呢？”
　　喘息了一下，她继续说：“你知道吗——我……想你啊。”
　　发音越来越艰难，几乎都是气声。
　　“回到——地面上——之后，我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思念着你。”
　　“我——是那样——胆小的，女孩子呢。”她艰难地喘了口气。
　　“我——以为，我再也——再也不会——想要和地下城再有任何交集。”
　　“但是——但是你——是不同的啊！”
　　“Ripred！对于——对于我——而言，地下城的——一切，只有你——是不同的啊——！”
　　“只有你——因为是你——我——会思念啊！”
　　“思念你——会不会——很辛苦？会不会——孤单？会——不会——没有好吃的……？”
　　她说到这里，艰难地苦笑了一下：“Ripred……我想念你啊。我知道你回来的……那么关心我的——那么温柔的——Ripred——怎么——可能——会——没——收到——我的——信——呢——”
　　“可是——”
　　你为什么，不愿意出来见我一面？
　　到底说不下去了。
　　之前的独白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最后一句话，她到底没能说出口。
　　视线模糊，不知是身体和意志到了极限，还是单纯的，泪眼朦胧。
　　然后，仿佛幻觉般，她听见了自己思念了一百多个日夜的、低沉嘶哑而温柔的声音。
　　“……总是拿你没办法呢。”
　　然后，身体被冰冷而坚硬的物体碰触。
　　Lizzie却一下子安下心来。
　　下一秒，包裹住她的便是温暖而柔软舒适的皮毛了。
　　Ripred。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