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科学见闻录》逢舒

18、【Cn+1】04 谷中遇险

　　山壁的最下方几乎是垂直的，滑溜溜的一片，连个可以踩脚的地方都没有。而且从山壁变得平整这里开始，空气就变得浑浊起来。这条摸起来有些膈手、却不断平移着延伸出去的壁棱，就像是一条分割线，把山谷上方的干净明白和下方的幽暗阴森区分开来。
　　这里除了风时不时刮过树叶以外完全没有任何声音了，连蝉鸣声都听不见。
　　寂静中透着一种未知的可怕。

　　木连拽着登山绳，四处寻找着落脚点。估计邹老头替他准备用具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这里的山谷竟然会这么深，除了缠绕在谷顶大树上的五米长的距离，放下来的长度估计已经到达了四十二三米。登山绳已经到了极限，木连手上缠着仅剩的一点儿绳头。
　　下面看不真切，木连不敢贸贸然地跳下去。如果只是几米高还好，要是有十几米甚至更高，那跳跃力再好也跑不脱摔成肉饼的结果。要是下面是虫谷或是蛇窝那就更可怕了，掉进去不到几秒就得被吞个干净。至少刚刚追着木连刹不住车而冲下悬崖的红眼灰狼，摔下去半天也没听见落地的动静。

　　山壁实在是太滑，木连踩不住，只好一只手抓住登山绳的上方，身体往上面的山壁靠去，想在上面凹凸不平的地方先找个地方固定自己。就在身子就要往上的那一刹那，木连蓦然对上了一双冰冷狠毒的眼睛。随着那道冷的刺骨的目光射过来，它快速地伸出血红的信子探了一下气味。
　　木连僵在了原地，后背开始冒汗。他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大，死死盯着那道逐渐游近的影子。

　　绿的发亮的蛇身，寒冰般咬住猎物不放的眼神，时不时探出的红色信子……木连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虽然他不清楚这到底是条什么蛇，但是他清楚，散发出那样一种杀气的蛇，绝对不是什么善类。他甚至清楚地感觉到那赤红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他的咽喉！什么样的蛇会主动攻击人的咽喉？！
　　木连觉得自己后背全部湿透了，风吹得凉飕飕的，他只觉得心都揪了起来。他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和几乎抑制不住地呼吸，那条蛇在伺机而动，而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眼睛冒出戒备和威慑的光芒，木连将全部的能量集中到了眼部，然后猛地一眯眼睛，一抹迅疾的白光就激射了出去。他随即翻身去拔插在腰侧的匕首，没等匕首举到胸前，就见那绿光已经窜到了脖颈处！
　　他甚至感觉到了蛇皮的黏腻和信子的冰冷！
　　他头皮颤栗着，呼吸停滞，第一次觉得死亡那么近！那条蛇居然还在空中与他对视了一瞬，又或者没有对视，因为那动作实在快的看不清楚，他还来不及分辨，尖利的牙齿已经触到了他的皮肤！

　　就在这一刻，一个黑影突兀地罩了下来，就像是一块巨石当头落下！
　　木连下意识闭上眼睛，只是一秒便重新睁开，眼角的余光扫到快速划过一道绿色的弧线。不等他看清那是什么，攥着绳子的手里一空，身子忽然被人一抱，然后便是沉沉地下坠的感觉，仿佛坐着快速坠落的电梯，他几乎都感觉不到夹着他的那人的身体。身体悬空着，无比的失重感让他头晕目眩。

　　不知道这样的下坠持续了多久，兴许是几秒吧，又兴许是几分钟。木连摇摇晃晃地站在地上的时候，都有些恍惚。随即他神色一凝，往身边望去。
　　两天的相处时间，足以让木连对那个人的轮廓熟悉到骨子里。千钧一发之时，蛇口夺人的是颜罗！
　　脖子后一重，身体冰冷毛发却柔软地团在他脖子后的摩诃低低叫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侧脸。
　　脸上一凉，木连才有些清醒过来。死亡的阴影笼罩让他有些心有余悸，忍不住把摩诃从脖子上扒拉下来，抱在了怀里。小小的肉球长长的黑毛盖了木连一手，带来一种温暖的安慰。木连徐徐吐了一口气，终于平静下来。

　　他往四周看了一圈，这里应该就是谷底了。谷底与上面的情景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到处都是粗壮的树木。只是林间氤氲着一股漂浮不散的瘴气，黑乎乎的，闻着像是氨气的味道，吸多了就产生呕吐感。远处的东西也看不清楚，只能模模糊糊看个轮廓，再往里面简直就是黑洞洞的一片，连个方向都分不清楚。
　　木连捂住鼻子，放慢呼吸。一低头，就看到脚面边散乱了一地的白森森的骨头架子！
　　忍不住倒退了一步，如果他没有看错那散乱一地的灰毛，这枯骨应该就是刚刚追着他的红眼灰狼！
　　怪不得他没听见它摔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在它摔成肉饼之前，已经被什么东西啃食干净了！

　　周围无尽的黑像是瞬间围拢过来，处处都透着杀机，把他们困在中央，一点点剥蚀掉。
　　“颜罗，”木连定了定神，压低了声音道，“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这里不能久待。”
　　“嗯。”颜罗应了一声。
　　“有什么可以认清方向吗？”木连问了一句，又自我反驳道，“在这种地方，方向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吧。”
　　“跟着摩诃，”颜罗回道，“它可以感觉到未知的能量波动。”
　　“好，”木连看了一眼怀里的摩诃，道，“那就拜托你了，摩诃。”
　　摩诃露出高傲又不屑的光芒，等木连手一松，它就一道闪电般窜了出去。
　　颜罗和木连紧随其后。

　　耳边传来非常微弱的脚步声，木连提起所有的力气，又加快了速度，紧紧跟在颜罗身边。他明白，这时候如果慢上一步，就会被后头那紧追不舍的东西拖过去！
　　他甚至不知道那个看起来非常巨大的东西是什么！
　　脚下突然一绊，木连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爬在地上。他手掌迅速在地上一撑，随即一个鹞子翻身，已经纵落在颜罗前方。一瞬间颜罗就从他身边掠了过去，然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双脚离了地，腰部被挟制住，男人的一双健壮的手臂牢牢扣住他贴在自己的腰腹，脚下的速度却丝毫没有放慢！

　　木连呼吸急促，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干脆自暴自弃地任由男人夹着他了，实际上他的双腿早就脱力了，心脏跳的快得就好像马上就要猝停了。就算他刚刚翻身避过摔倒，再跑一会儿他也得躺尸。
　　这男人居然呼吸不急不缓，脚步跨得稳稳当当，简直不是人！

　　摩诃忽然在前方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朝着这边看。
　　木连一愣，就感觉耳边的风声更大了，周围的树木都变成了车窗外的残影。然后就突然发现四周一片黑暗，像是掉进了一个黑漆漆的洞里，通体冰凉，还能听见时不时有水声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在这里，眼睛几乎没有什么用处。尽管木连的夜视能力比一般人要强得多，可这里的黑就像是重重地压迫在视觉神经上，真的一点儿也看不见，只有纯粹的黑。初次以外，就是皮肤、耳朵能感觉到的。冷，水声。

　　“这是哪儿？”木连轻声问，出口的声音像是石头砸进了湖水里，回声像是一圈圈的涟漪不断地扩散开来，越来越远，越来越弱。“声音回响很久，这个地方应该很深。”
　　“四面都有山壁，我们应该是在山体中间。有水声说明这个山谷很可能是两面连通的，我们找到了黑荡子，却一直不知道白荡子在哪里。”颜罗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所以，这条山穴很可能连通两个山谷。如果我们顺着这个山谷摸索过去，就能到达白荡子？”木连疑惑，又道，“来的时候你说黑荡子出异象，却一个词都没有提到白荡子……虽然黑荡子这边确实有不少要命的东西，可是我却没感觉到未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趟来云荡山，真正的目的地是白荡子吧。”
　　颜罗没有说话。木连觉得自己猜对了，可颜罗态度不明却又实在让他心头不安，总觉得还有什么他没预料到的东西会发生似的。

　　“走吧。”木连也懒得跟他生气，跟颜罗这种闷鬼吵架就像是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拔不出来捅不进去，到最后郁闷的还是自己，没意思。
　　他爱说不说吧。反正都鬼门关门口转了一圈儿了，就把头别在裤腰带上跟着他闯一圈呗，他倒要看看他到底要干嘛。
　　“最后的地方你不能跟我进去。”就在木连转身往另一头走的时候，颜罗忽然开口道。
　　“什么最后的地方？”木连问道。

　　“白荡子下面有一个山洞，那里就是我要去的地方。”颜罗回答道。
　　“怎么又愿意告诉我了？”木连刺了一句，颜罗没说话，木连也没指望他会说，转身一边走一边继续道，“都走到这里了，我可好几次差点丢命，你还想把我甩在一边？”
　　颜罗没有回答。
　　黑咕隆咚的，木连也不知道颜罗在哪儿，生气都找不着人瞪一下发泄，只好抬了声音骂，“说话啊！”

　　“任务以保护你的生命安全为最高原则。”颜罗硬邦邦地说了一句，又沉寂下去。
　　“保护我的生命安全？”木连冷笑了一声，这时候将军那张老脸在脑海里浮现出来。他发誓那个将军老头要是在他面前，他就扑上去把他撕掉。
　　“真想保护我的生命安全，就应该随时在我身边。”

　　“像我们这种小人物，可没有你这么大的能耐。”木连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听到颜罗那句“不能跟我进去”，他就忍不住冷嘲热讽。就像是肚子里有一团蹭蹭上窜的火，压都压不住。
　　“你的能力被封印住了。”颜罗的声音响起，这一次几乎贴着木连的耳朵。木连只觉得耳根一声，迅速往一边退了几步。
　　正要骂一句，下一秒听到的却把他惊在了原地，他感觉颜罗又一次准确地贴上了他的耳朵，然后轻声道，“我可以帮你恢复力量。”
　　呆愣几秒，木连才暴躁地喝道，“不需要！我还想过几天安稳日子呢！从有这能力，就整天神神鬼鬼从来没安生过！”
　　身侧的人似乎一愣。木连也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他居然喊出来了！他居然把埋在自己心底最深处的东西喊出来了！还是对着这个神神鬼鬼的颜罗！木连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满心的不可置信。

　　“所以，你不必跟我下到那里去。”颜罗的声音恢复了冷肃，
　　“靠，这根本是两码事！”木连简直不能忍。难道不接触最后的秘密，就算过上安稳日子了？

　　憋了一口气，木连打算好好跟颜罗理论理论，却忽然感觉嘴唇上被人按了一根手指，声音戛然而止。
　　“别说话，听！”颜罗的呼吸声带出的几个字的气息让木连歇了施展一下擒拿术的心思，也凝神细听。
　　有声音！
　　像是什么在冒出来……
　　泠泠的水声。
　　从水里！

　　尽管眼睛看不见，木连耳朵却听得到，那一刻，一个巨大的东西窜出了水面，朝着两个人猛的扑了过来！
　　颜罗把木连往身侧一夹，跳出几步，把人往地上一放。转身就朝着那个声源处窜了出去，然后木连耳边传来入肉带血的声音，噗嗤一声，听的人心口直跳。
　　木连刚刚稍稍放下心，摩诃就突然尖声喵了一声。
　　然后四面就同时想起来水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同时出水，木连想象了一下，头都大了！
　　摆好姿势准备防御，就感觉身体再次被夹住，随即就是一阵过山车实感的狂奔，直让木连胃都难受了起来。

　　随着水声越来越响，迎面有风吹过来。完全不同于山穴里的那种腐尸一般的闷臭味，而是清新的，明澈的，呼吸一口就让人神清气爽的。随即便看到了光芒，渗透进光芒的地方是山壁的一条长长的大裂口。
　　裂口处还有郁郁葱葱的树木伸进来。
　　木连惊魂不定地朝着奔跑过来的方向看去，几个硕大的黑影挤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地窥视着他们，却并不再跟进一步，似乎对这边的太阳光线颇为忌惮。
　　“离日落没有多久了，”木连担忧道，“我们还是要趁早出找个山穴，找到白荡子。否则光线一消失，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也能分分钟碾死我们。”

　　可是转过头来，两个人却都停住了脚步。
　　不像来时的山穴只有直白的一条通道，虽然越走越窄，水道越来越宽，但毕竟是直通的。眼前的山穴分出了两个，一边特别的狭窄，黑乎乎的，像是走走就会遇到死胡同不得不返回，也不知会遇到什么，另一条相比起来就是康庄大道，又宽阔又光亮，似乎一眼就能望到底。

　　“走哪边？”木连看了一眼颜罗，道。
　　目光在两个山穴间左右移动了一下，木连笑了，“不管你走哪里，我反正走宽阔的这条。这种一宽一窄的设定，普通人一般都是挑宽的走，只有聪明人才挑窄的走。我是普通人，我就走宽的了。你怎么选怎么走，不关我事了，再见。”
　　说完，木连径直往里走，但心里却有些纳闷。似乎在木连面前，他很难保持那种平常心，往往说话做事就像是打了发条一样，不由自主地就出去了，让他收都收不住。比如眼前这种情况，依着他平时，只会冷淡地说一句我走这条，怎么会罗里吧嗦地说出这么多来。
　　颜罗不声不响地跟在木连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摩诃灵巧地跑在前面开道。
　　慢慢地耳朵里便充斥了满满的水声，眼前的光亮也开始慢慢扩散，越来越大。
　　直到摩诃突然加速，猛地跃入了那抹光芒里，木连忽然觉得所有的光芒都在身边退去，像是钻出了混沌，天地豁然开阔起来。入眼的是蓝白的天，大片的树林，色彩缤纷的花，满眼醉人的绿意。往南侧走去，拨开树枝，木连倒吸了一口凉气。
　　竟然是绝壁，真正的壁立千仞无依倚。几乎没有任何坡度，便是攀岩爱好者看着这样高耸的峭壁怕是也要摇头。
　　底下是大片的林子，远远望去，能看到矗立的城市和重叠的高架桥。那是视野的尽头。
　　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这里无处不在的危险和那里平静安逸的生活就像是两个世界，只能看见彼此的倒影，却永远触摸不到。

　　这里很美，是传言中谁也找不到路登上来的峰顶。奇怪的是，他们走洞穴的时候也并没有感觉地势明显地上升。
　　从飞机上往下俯瞰，一定是花团锦簇，飞鸟与还，景色壮丽秀美。
　　颜罗走到木连身边，木连望着远处，深呼吸一口气，问道：“你知道这条路不会通向你的目的地，你为什么还跟着我过来？”
　　沉默。
　　木连皱着眉头看过去，见颜罗冷硬的侧脸被夕阳最后一抹余辉染出金黄色的色泽，看到他转过脸来，目光专注地看着他，然后说着：“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