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科学见闻录》逢舒

14、【Cn】08 最终章

　　渐渐远离的那座小村落，在渐暗的天光中仍旧显得静谧而又深幽。如果不曾到过这里，谁也不会知道这么个占地不足一千多亩的小村子，人口不到一千人，却隐藏着一个有着上千年传承的家族。这个家族甚至企图用古书复活他们的老祖宗，却无意间养大了一只八爪章似的未知。
　　时间在所有人身上流逝过去，有的人会抱怨生活一日如一日的平淡无奇，有的人却在相同的时刻经历着危险，与死亡擦肩而过，或悄然逝去。
　　老警察打着方向盘转弯，见木连面色平静地看着窗外，忍不住笑了笑，道：“看到那样的场面，是不是会后怕？”
　　木连摇头，“不会。没有生命的东西，并不值得可惜。”
　　老警察咧嘴，“就连我们这些所谓的高人一等的超能力者都会害怕过于强大的未知，你却这么坦然。真是叫人自愧不如。”

　　木连侧头朝他看了一眼，又转过脸去，“我还没有见过你的能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不是适合战斗的超能力。如果你能喷火，或者让东西瞬间结冰，你一定不会害怕。有战斗超能力的人都是疯子，他们非常渴望血腥和杀戮。”
　　“听起来你并不喜欢超能力者，”老警察哈哈大笑，然后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木连道，“可是你这么了解这个群体，一定与他们有着很深的瓜葛。你或许不知道，你来南圩之前就有人命令我们保护你。所以，在我眼里，你早就不是一般人了。不然我这个时候一定会很惊讶的。”
　　“命令？谁的命令？”木连瞳孔微缩。
　　“不知道，”老警察摇摇头，脸上露出几分迷惑之色，“没有人直接联系我们，只是收到了附着信息的外卖。”

　　“古平村的事，你们是不是提前知道了？”木连问，语气里有些严厉。知而不报，放任村民养大未知，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作为国家的保全人员来说，是完全不可原谅的。
　　“不，”老警察摇头，“只是我之前因为失踪少女的案子去走访过，感觉到那里的能量波动不对劲，尤其是这一阵子，几乎是越来越强烈，我怕出大事，就通知了S总部。”
　　“那个守弓人……”
　　老警察道：“我听说过，但是从没见过。兴许是因为能力不够强，也没有古氏的血脉。”
　　木连觉得这个回答并不让人满意，但他一时半会儿也不想承认这个世界上真有魂魄的存在。想了一会儿，他又问：“无脸鬼是怎么回事？”
　　老警察叹了口气，“古平村总是神神叨叨的，光这个无脸鬼的故事就有好些版本。我听的是村民父亲是个通缉犯，有天晚上他偷偷跑回家看女儿。正好一个游客过来借床被子，结果这人长得和村民父亲挺像。父亲想到自己大半年被警察追得到处躲躲藏藏，十分心酸，一时起意，就把这个游客给杀了。割了游客的脸，临跑路之前，还放了一场大火毁尸灭迹，让村里的人都以为死的是通缉犯父亲，而杀人的是那个游客。”
　　这版本确实又是不大一样的。
　　“这跟古卜有什么关系？”
　　“听说古卜赶集的时候遇上截道儿的了，被这个游客救了。古卜就邀请他到古平村过夜，第二天带他到处逛逛。”
　　这么一想的话倒还真说得通。
　　除了古卜声称自己能见到无脸鬼。
　　当然木连也可以假想这个人脑子有病，精神分裂看见幻觉了。可是当时古卜说话的时候，陶臣脸上的神情却不单单是害怕那么简单。
　　除非……陶臣也见到鬼了。

　　那么，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木连沉默了，许久以后才低声问，“你们为什么要加入S？”
　　老警察露出一抹苦笑，“拥有超能力就像是拥有枪支弹药。国家不会允许个人私有杀伤性武器，除非在它的机关监控之下。其实这样也好，有很多人不清楚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很容易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加入S，至少能学会控制自己的能力，用在合适的地方。很多年前，我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天文学家，可是最后我却成了一个地方警察，后来我发现当警察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能安稳地过日子。所以，如果愿意的话，人的意志总是能凌驾在能力之上。”

　　“全国各地都有你们这些潜伏的人吗？”木连问。
　　“嗯，”老警察道，“别说全国各地，全世界都有我们这样的人。只要委派的人能力足够强悍，还没有我们不能踏足的土地。”
　　车子慢慢开进了南圩镇派出所。老警察侧过头问，“开了也挺久了，咱这南圩镇就是路不好，不然早两年搞水产养殖的时候就该发展起来了。”
　　“上头不给修吗？”木连道。
　　“也不是，反正原因挺多吧。这一年我估摸着上头的资金掏得差不多了，摊到道路建设上的钱怕是连个零头都不够。不是市里下来查业绩吗？整了个观光塔什么的，砸了不少钱。”老警察下车关了车门，木连也跟着下了车。
　　“进去喝杯茶吗？”老警察一脸的温和。
　　“不了，你忙吧。我还得回去写个报告，局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木连拒绝道。
　　“行，那你慢走。”老警察站在一边，看着木连上了他自己的车，冲他挥了挥手，绝尘而去。

　　驱车开了很久才进了市郊，木连没有继续往市里开，而是右转弯开向西锦庄园。西锦庄园依托平新市的一座小山绵云山而建，占地面积很广，里面是欧式别墅群。木连的母亲子音就住在其中一幢别墅里。
　　熄火的时候，木连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将近夜里两点了。
　　别墅的花园灯并不特别明亮，有些晕黄的光泽。木连沿着黄光小道走到家门口，上了楼梯，开门进去。
　　门一打开，木连就闭了闭眼睛。屋里竟然一片光亮。
　　“回来了？”子音淡淡地笑了一下，冲木连举了举手里的咖啡。
　　木连笑着迎上去，托着子音的手臂，轻声道：“我回来了，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子音被他扶着坐在沙发上，温柔地眉眼抬起打量着他，笑道，“睡不着啊，你给我带儿媳妇回来了？”
　　木连就窘迫了，立刻转移话题道，“怎么睡不着？”
　　子音的笑慢慢地淡了，两手捧着咖啡杯，神色迷茫，“最近我总觉得忘了什么事情，努力地想，可就是想不起来了。你说，我会不会真的忘记什么了？”

　　木连安抚地笑，“是不是我太久没回来，您想我了？我上回给您买的排箫您喜欢吗？”
　　子音笑了笑，道，“模样是好看，却不是好箫。”
　　“这样啊，”木连轻快地道，“下回和我一起去买怎么样？”
　　“好啊，就跟你一起。”子音笑得眉眼舒展。

　　“妈，您饿吗？我煮点东西，我们一起吃点好不好？”木连问。
　　“嗯。”子音点头道。
　　木连走进厨房，扬声问，“妈，您要吃什么？”
　　“面，鸡蛋面。”子音来到厨房门口，靠着门看着系上围裙给自己下厨的儿子，满脸微笑。
　　木连的手一顿。
　　“你不喜欢吃吗？”子音道。
　　“不是，”木连回头笑道，“难得儿子做一回饭，您就吃鸡蛋面啊，也太大材小用了。哎，好吧，今儿我就给您做鸡蛋面。您别站门口，到客厅坐着吧，我一会儿就好。”
　　子音笑，“我就站在这儿，我儿子这么帅，还不许我看？”
　　木连也笑，“哪有您这么自卖自夸的。”

　　回过头来的木连脸色却沉了下去。鸡蛋面，那是父亲和母亲相爱的最初，父亲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手底下利落地煎了两个荷包蛋，面条出锅的同时，荷包蛋盖上去。撒上葱花，木连端着两碗鸡蛋面走了出来。
　　子音早就坐在了餐桌边上，笑眯眯地等着。
　　木连搁下鸡蛋面，却听见楼梯上传来声响，抬头一看，佣人赵姨正站在楼梯口打着哈欠。眼睛一对上木连立刻傻了，赶紧放下手，拉拉自己睡裙的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道，“木先生，我不知道您……”
　　“没事。”木连笑道。
　　赵姨赶紧回房换了衣服，没过两分钟就走下楼来，还有些羞窘道，“您怎么夜里回来了？还自己动手做饭。这种事只要叫我一声就好了，我……”
　　木连摆摆手，道，“赵姨，你照顾我妈这么多年了，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煮了鸡蛋面，锅里还有多的，和我们一起吃点好不好？”
　　赵姨一听就想拒绝，就见到木连和子音都笑着看她，一时间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最后挠了挠头，有些憨憨地道，“那好吧，我也来尝尝木先生的手艺。”随即，兴冲冲地朝厨房去了。
　　子音在后头笑，“你看你多大的面子。”
　　木连点头，望着厨房的目光却晦暗不明。

　　第二天一大早，木连先回了一趟他在市里的房子。
　　几天不在，屋里充斥着一种灰尘的味道。一直被他揣在口袋里的摩诃跳了出来，人性化地伸了个懒腰，落在地板上，悄无声息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木连打开了电脑，运行了一个秘密程序，左下角很快跳出一封邮件。
　　点击，邮件打开了。发件人是TC——陶臣。
　　【木头，我已离开平新市，近期无法联系，具体情况不知。风大浪急，小心在意。】
　　木连掏出手机拨了陶臣的电话，果然关机了。

　　心头有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陶臣如果连当面告别的机会都没有，那一定是陶家人出面把他带回了主家。木连记得陶臣说过，土匪是陶家主家的家主，而他家属于分□□么能让土匪召集陶家分支的事件，其性质一定不是简单的。而那样一个长期不犯二会死的青年如此正经地暗示，让他不能不警惕。
　　伴随着记忆里那个黑影出现的人，包括S总部、夜莺、颜罗，都让木连觉得像是走进了一个迷宫里。迷宫的守门人都是一样的深不见底、高深莫测，可他想要走出迷宫，只能选择一个去相信。

　　把屋里的窗户打开通风，又扫了扫地。木连换上一身警服，去了警局。
　　进了屋，就见秧子搁那儿跟张钊和陆晓插科打诨呢。秧子搂着两人的肩膀，一副老大哥的样子，伸着一根手指很是气派地跟两人传授经验，“这对付女人吧，得靠气场，你不能刚跟在她屁股后头跑，你得拽着点，让她跟着你跑。等她跑累了呢，你就弄个什么花啊，巧克力啊，要给她一种你追着她宠着她的感觉……”
　　张钊和陆晓满脸地叹服，不停地点头。
　　秧子说着说着就觉得没劲儿了，扯了扯衣服，拿了个杯子往饮水机旁走，一边还回头跟张钊和陆晓道，“跟你俩小毛孩说没意思，还不知道女人滋味呢。哎，还是淘气在的时候比较有意思。”
　　木连下意识看向办公室，果然，属于副队的位置是空的。

　　秧子和陶臣被裴局“亲昵”地称为局里的蓝猫和淘气，这俩昵称倒也相称，一时之间就叫开了。
　　秧子说完话转过头来正看见木连，连忙笑着走过来，拍了下木连，道，“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回来了。你俩一个都不在，把我闷得快发毛了。”
　　木连斜他一眼，笑道，“这么快就勾搭上新人，你还闷呢。”
　　秧子嘿嘿地笑，搭着木连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凑近他的耳边道，“咱不是想指导指导新人嘛。给咱分个案子呗，没有案子我就浑身没劲儿。”
　　木连有些惊讶道，“你查案子什么时候要经过我了？”
　　秧子眼睛乱飘，不自在道，“你走之前不是把局里的事儿交给石宕了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他三句话说不到一块儿的。况且这几天好像事儿挺多的，每次我想去找他，他都不在。”
　　木连暗笑。
　　如果秧子和陶臣上演的是蓝猫和淘气，秧子和石宕上演的就是猫和老鼠。简直就是天敌，连对方的名字也不想听见的那种天敌。
　　“哦。”木连装出一副淡淡的样子。
　　“哎，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木大队！”秧子急了。
　　“就跟石宕说句话你就这么扭扭捏捏的，是不是男人啊你？”木连鄙视地看着他。
　　秧子知道有门儿，嬉皮笑脸道，“咱当然是，纯爷们儿。木队，给个案子呗。”

　　秧子跟着木连走进办公室里，瞅着陶臣的桌子还空着，这才想起来问，“木队，你回来了，淘气啥时候回来啊？”
　　木连一顿，“他最近有任务，可能不会回来。”
　　“任务，什么任务啊？”秧子好奇道。
　　“保密任务。”木连道。
　　“切！我就知道局长偏心，什么时候也给俺一个高大上的保密任务啊……我要加薪，我要升职！”秧子握拳做奋斗状。
　　木连翻着桌上案档的手却是一顿，随后抬起头，问道，“你想当支队长吗？”
　　秧子一愣，反应过来赶紧摆手笑了，“木队，你不是吧。我就是这么个喜欢玩闹的人，说着玩玩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木连却摇摇头，认真道，“我说真的。”
　　“真的？”秧子一惊，神情慢慢冷静下来，“我不信。你虽然不太管队里的小孩儿们，但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这个职业。”
　　见他的神色，木连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接近中午，古霄就被送到局里来，几个小刑警冷面扭着他拽下车来，送进了刑讯室。古霄彻底怂了，早没了前一天站在村民中间的那种王八之气，对着几个刚正不阿的小刑警，只能老老实实把贩卖少女的对象和地点交代了一遍，才被押进监狱里。
　　石宕这时候刚刚忙完回来，听说抓了这么个人，很是气愤。他一贯对于伤害小姑娘和孩子的犯人十分地厌恶，所以他趁着饭点儿还特地绕道监狱里去观摩了一下该生理阉割的人渣的模样，很是啐了几口。
　　吃完饭石宕就跟木连简单地汇报了一下这几天的工作，都是一些明白的杀人案或者伤害案，到地头抓人就行，就这样也忙的脚不沾地。还有一个线人提供的关于毒品生产窝点的线报，正在布控呢，怕是还要几天才能确定消息来源，一旦确定，就可以一窝端了，也是大功一件。
　　石宕处理地都不错，木连也不吝啬赞叹，表扬了几句，石宕笑着出去了。
　　底下的人素质都不错。木连捏了捏眉心，翻开搁在桌上的报告。

　　刚看了几眼，就听到有人来叫，木连一看是裴局的跟班小高，收拾了一下，就进了裴局的办公室。
　　打开门，办公室里却没有人。
　　只有一台电脑摆在茶几上。
　　木连坐在了电脑前面，就看到电脑自动开机。一个人脸跳了出来，那是一个木连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一脸的慈祥，可沟沟壑壑的皱纹却显出他满满的沧桑气息。他看着木连，有种看着后辈的淡淡赞赏，那浑身不怒而威的气势，让人不由肃然起敬。
　　木连脸色一肃，抬手敬礼。
　　那老人唇边笑意更盛了一分，点了点头道，“我早就想见见你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木连放下手，沉默地看着他。
　　他眨眨眼睛，笑道，“年轻人不用这么拘束嘛，放松一点就好。”
　　木连神情未变，依旧定睛看着他。
　　那老人就无奈地笑道，“你和你父亲的脾性真是一模一样。”
　　木连道，“您见过我父亲？”
　　那老人就点头，一脸怀念地道，“有将近两年的时间，他一直都在我身边。每次我喝酒就会被他批评，弄得我很生气又没办法。后来他一定要走，我留不住他。”

　　木连没有说话。说实话，他其实并不喜欢父亲以前认识的人，包括土匪、夜莺，还有眼前这位看上去位高权重的老人。他们以一种长辈的身份看待他，可带给他的全都是麻烦。
　　木连也并不怀念过去的生活。
　　有一些人，一些事，他根本不愿意想起来。

　　“好了，以后找机会我们再叙叙旧，现在我想跟你说一下你下一个任务。”老人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
　　木连正襟危坐。
　　由这样的首长直接传达的人物，他是不是应该感觉很光荣？
　　“你的搭档会和你一起去那里，你不用怀疑他。危急时刻，他会牺牲自己，保护你。”老人露出一丝笑意。
　　牺牲自己？木连脑海里浮现出颜罗那张森冷的脸，顿时一股寒气窜上来。
　　他怎么觉得必要的时候，颜罗会消除一切障碍，来完成任务？
　　屏幕一黑，木连站起身来，整了整警帽，大步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