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科学见闻录》逢舒

13、【Cn】07 杀戮日

　　等村民们发现，他们村里的村宝级人物被一阵风拉走了的时候，纷纷疾呼，回头去看，却只看见幽黑静谧的林子里，忽然席卷起一阵阵的血腥气。几乎要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才敢回头去注视着中央的这片正在发生异变的池子。
　　这时候木连忽然撞了进来，纵身落下，然后提着两个块状的大汉就倒扔进了密林里。紧接着又快速地返回，再次提起几个村民往外跑。古建民看疯子一样看着他，就听到木连低低的警告声，“你还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吗？快带他们离开，否则你们古氏一族从今天开始就消失了。”
　　古建民犹豫了一下，看到莲花池里翻滚的异状，心头一颤，咬了咬牙，大声喝道，“快跑！复活的不是我们的神主，而是神主最大的敌人阴槐！”
　　这一声简直激起千层浪，村民们立刻炸开了窝，下一秒还能勉强行动的立刻拉着自己的兄弟叔伯往林子里跑，所有村民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跑就会死！”
　　对古建民这个古氏大族长的绝对信任促使他们不敢多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反倒第一时间团结起来逃命。
　　有跑了几步的男人，发现还有别的人僵硬在原地的，就赶紧跑回来，把僵住的人抗在肩膀上就往林子里跑。又有几个人抬着一个的，撤退的很快。
　　木连暗暗想到，虽然这群人笨了点，到底还仗义，怪不得古家能传承下来了。

　　夜莺一眼望见人群中的木连，皱了皱眉头，不赞同地看着木连开始组织疏散。然而看了几眼，他却也从林间跃下，加入了这样的行列之中。他比木连更加清楚，眼前的未知有多么大的能量，他也比木连更加清楚，这样的事件中，S总部的准则是以对付未知为一切目标。那么这其中普通民众的牺牲，简直是不可估量的。
　　木连、夜莺和古建民三个人站在人流里疏散人群，然而这一刻突然冲莲池里冲天而起的火光却让他们不由停下手中的动作，朝中央的血莲池里看过去。
　　整个池塘里只剩下一朵莲花。上一次木连来看的时候，还有几朵睡莲，如今却只剩下唯一的一朵。原本红色的花瓣突然涨大了，血色仿佛要从那饱满的莲瓣里淌出来。黑色的杆儿也染上了浓重的血污，伸出水面。翻滚的血浆不断向中间的莲花瓣聚拢，涟漪一样的波纹越来越大，一直到达岸边。然后，整个池子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不安的气息。

　　突然，木连和夜莺的瞳孔一缩，同时大吼，“快跑！”
　　其他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一道巨大的红光闪过，本来站在身边的人突然被什么拉走，甚至来不及尖叫，就被拖进了血池里。
　　“哥哥——”一个男孩猛然惊醒，哭叫一声，伸着手臂大步往血池边跑。
　　木连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然后一个前冲，勾住男孩的腰，把他朝远处的人群扔了过去。
　　血池里一个不平静的大涟漪向所有人说明了一切。底下的那个东西，刚刚在一瞬间夺走了他们的族人。
　　“爸爸——”
　　“二弟——”
　　“想想——”
　　悲痛欲绝的哭声瞬间充斥了耳膜，木连却依然辨别出血池里传出的一声类似吞咽的声音。
　　即使不去看，也知道周围这些男人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古建民大声地喊，“快走，快走！还想死在这儿吗？！大人快带着小孩走！”他喉音里都溢满了无法言说的悲愤，嘶哑的，惊惧的，让人听着不由眼眶泛红，心中闷痛。
　　木连不再去关注这些村民了。这个时候他这个外人已经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能救他们的只有村长古建民和他们自己。

　　已经有六七个Ｓ总部的人落在了池边，警惕地盯着池面。
　　木连也盯着池面不敢稍有松懈。摩诃从他上衣口袋里探出头来，黑色的瞳仁眯成了一条缝，透出冰冷的寒芒，眨也不眨地看着池面。
　　涟漪逐渐缩小下去，然后又是一阵象征下一波杀戮的沉寂。
　　池面突然一个爆炸，无数白色的东西飞了出来，落在了池边。木连定睛一看，竟然是人的骨头，落在他面前的，正是一截白森森的腿骨。
　　他浑身都窜起一股寒意。

　　随即一个大爆炸，一个巨大的东西从池子里跃了出来。带着滚滚的血浆不断地滑落，一个巨大的圆滚滚的头首先冒了出来。随即是几个触角状的分支，从四面八方刺出池面！
　　那八个人里有一个双手快速捏手势，还未形成禁制前，就被那巨大未知的触角狠狠甩飞，撞在林间的树干上，狠狠吐出一口血，掉在地面上，晕了过去。
　　木连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池里的巨物。无疑，Ｓ总部的人已经重视了这个东西，但他们依然没有想象到它竟然有着这样强大的力量。
　　随着那触角快速地出击，巨物的整个面目也展露在众人面前。木连甚至听见夜莺发出一声惊呼。是类似章鱼一样的生物，八爪章鱼！但是它却比真正的八爪章有智慧地多了！
　　木连听夜莺说过，未知在最初完成形态转换的时候，最适宜采集数据，这时候力量也相对较弱。可是眼前这只庞然大物，却让他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就这么个东西，压都能压死他们，还力量较弱？还采集数据？

　　夜莺皱眉，对木连快速道，“你不能待在这里，快离开。他们没了施禁制的人，很难掌控住这个八爪章，我得去帮忙。”
　　木连点头，夜莺瞬间就跃了出去。
　　就在夜莺跑向那几个人的时候，八爪章却又一次朝着池边的人伸出了蠕动着的巨大的触角。未知的完成态毕竟与真正的生物体是不同的，仔细看的话，就能看见它的整个身体其实是红色的晶体状物质，是透光的。可是，发现这一点依然不能让人好过一点。
　　“我的天！”木连侧头看去，就见古建民张大了嘴巴惊呼着。
　　一时间心头便涌起无数的讽刺，木连勉强把这些情绪压了下去，道，“快走吧，不然你也要死在这里。”
　　话音刚落，一条触手就已经带着撕裂的风声甩了过来。木连一个鹞子翻身，已然落在古建民身边。在古建民惊恐的目光里，一条手臂重重砸向古建民的腰腹。下一秒，古建民已经朝后面的人群倒飞了出去。
　　木连却被八爪章的触角快速地一裹，牢牢地缠住了。八爪章甩动触角，木连就离开了地面。尽管木连迅速调动自己的能量反抗，但那缠着他的触角越来越紧，几乎将他整个人捏碎了。
　　所有的人都被飞过来的古建民惊醒了，原本呆住的人群又一次开始跌跌撞撞，鬼哭狼嚎地朝着林子里奔涌过去。
　　一切都好似发生在一瞬间。

　　木连身上燃起稀薄的红色的光芒，他觉得五脏已经移位了。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简直柔弱到了极点。身体越痛，意识却越清醒。
　　眼前闪过一道黑光，伴随着记忆深处那种让人颤栗的冰寒气息，他觉得身子一轻，竟然朝着地面坠落下去。他瞪大了眼睛朝上方看去，只抓住一道浮光掠影般的黑色影子。可是那种气息他是忘不了的，是颜罗。
　　颜罗一击削掉了裹住木连的触手，却并未停留。几个闪动间，就已经消失不见。
　　木连从未见过这样迅疾的身法，他在那一霎那甚至想到了“凌波微步”和“踏雪无痕”。
　　可是木连相信颜罗比古武术更快。
　　而在颜罗消失的那一瞬间，另一小团黑影也飞了出去。木连落地时一个翻滚卸除力道，一仰头就看见一条触角落下，然后团状的摩诃在半空中迅速缩小，朝着自己的怀里飞过来。它迎着光，一双黑色的眼睛里满是寒气。
　　木连心道，跟它主人一个德行。伸了手，把摩诃迅速塞进口袋。
　　由那样的老首长直接委派的任务，其它的人怕是不知道的。
　　木连眯着眼睛看着夜莺几个灵巧的翻身，躲过八爪章的触角，朝自己这边惊讶地望了几眼，随即手指轻动，比出无数个变化的手势，一个巨大的禁制空间就如同吹泡泡一般从小不断扩大，直到笼罩住了整个血池，将八爪章困在了里面。
　　就算是夜莺这样的高级人员，恐怕也是不知道的。

　　木连看着那边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人朝夜莺走了过去，态度倨傲地说了几句话。
　　夜莺有些恼火地说了什么，就见对方坚决地摇头，随即比出一个双臂交叉的手势。夜莺略沉默了一下，就转身朝着木连这边走了过来。
　　“怎么了？”木连问。
　　夜莺皱眉，“没事。他们说这次任务绝密，不许外人插手。”
　　“绝密？”木连冷嘲了一声，“现在知道的外人差不多有七八百人了。”
　　夜莺不再说话。
　　木连知道他可能也不清楚情况，也就不再多言，专心地看着那边的人章大战。

　　除了最早被一击拍昏的人，其余六个的超能力都展现了出来。
　　红色猎装的女孩大约二十一二岁，嚼着泡泡糖，有些心不在焉地漂浮在半空中，手里甩着一条两三米长的红色鞭子，倒是跟血红的天空相映成辉，越显得那女孩面庞妖冶绝艳。
　　黑色运动服的短发男人应该是队长，站在最前面，他眉头微皱，看着水面一脸的警惕。他右手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整个人的身体紧绷着，像是随时会出击一般。
　　同样是黑色，却是ｔ恤短裤的长发男人，双手交叉，重心落在左脚，眯着眼睛看着池面，嘴撇着，不知在不满什么。手里凌空托着个板砖，颇有些搞笑。
　　紫色爆炸头的小子眼睛精明地扫来扫去，整个人缩着，像是下一秒就会团成一个摩诃那样的毛球。木连猜不到他的超能力会是什么。
　　黄绿毛的女人一身蓝色职业正装，一双高跟鞋，一副眼镜，竟然一副公司职员的模样。只是她脚下那两个深深的坑却让人很难把她和文秘之类的人联系起来。
　　最后一个人更加奇怪，他长相非常儒雅，甚至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看起来像是一个人缘很好的老师。可是当意识到他温柔的目光竟然落在八爪章身上时，这种儒雅就不由让人毛骨悚然。

　　八爪章静静地朝着他们，像是也在评估敌我力量。偶尔它会后头朝着木连这边望一望，像是在嗅着什么气息。
　　可惜摩诃的气味已经将木连牢牢地笼罩了起来。
　　八爪章望了几次，无果，于是不再回头。血池里黏腻的血浆再一次翻滚起来，八爪章移动的时候，无数的血浆被他搅得翻涌。
　　黑色ｔ恤长裤的长发男人不耐烦似的首先发难，手里的板砖擦破空气迅速撞向八爪章的脑门。小小的板砖撞上巨大的八爪章，就像是撞在海绵上一样，滑落了下去。
　　就在木连要投以鄙视的目光的时候，那块滑落的板砖突然爆炸开来，发出骇人的光芒和声响。木连只看到八爪章急忙隐入血池中，可是依然被板砖炸断了一截触角。血池上泛起滚滚的能量波动，木连再看长发男人，就见他手里又出现一块板砖。他这下明白了，这种板砖应该与未知拟形态差不多，都是能量压缩的结晶体。当异种能量相碰撞，就发生了化学反应似的爆炸。

　　八爪章的身体是能量结晶，所以被截去触手，下一秒就会长出来。但是其中损失掉的能量，却不会再生出来。可它如果一直赖在血池里，对它迅速补充能量还是有着极大的促进作用的，因为血池内蕴藏着满满的它所需要的精血气息。
　　黑色运动服的年轻短发男人一抬手，一道冰冷的寒霜就朝着八爪章裹挟了过去。八爪章身体里闪现出灼眼的红色的光芒，一时间竟然消融了那道寒霜，让男人的脸又黑了几分。
　　“它真的很强。”夜莺低声道。
　　“他们打得赢吗？”木连问。
　　夜莺点头，“打得赢，但是可能也牺牲不小。那边那个摔在树上的我看过了，没救了。”
　　木连惊讶，“怎么会？”顿了一下又道，“Ｓ里就没有能起死回生的超能力者么？”
　　夜莺一笑，道，“基本的伤患治愈还是有的，要是连起死回生都可以，那医院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木连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感觉。从很多年前见过夜莺以后，他与夜莺也可以说是陌生人了。可此刻夜莺不像一贯那样伪装成某一种人来跟他说话，反倒很是自然地跟他交谈，这让他很是奇异，又觉得不真实。
　　父亲从来不在他面前说夜莺的事。
　　像他们这个群体，个人的信息一向是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八爪章总是被挑衅，像是也炸毛了。浑身变成更为诡异的深红色，像是血水凝成了血块一样，八条触手同时出动，朝着六个人卷袭了过去。
　　红色猎装的女孩劈手就是一鞭子，却遗憾地被八爪章避了过去，反而从她身后将她缠绕住了。她迅速从胸口的衣服里拔出一把极短小的匕首，死死插入勒住她的触手里。八爪章吃了痛，却更加紧地缠住了她的胸口，女孩一时间挣脱不了，八爪章另外一条触手顺势缠了上去，将她捏的紧紧的。
　　触手伸到队长面前却被挡住，年轻但坚毅的男人手中的寒霜与八爪章的触手在空中相碰，擦的空气一阵拉大锯般的刺耳响声，随即对峙在一起。
　　紫色爆炸头的小子身体滑溜地就像是一条泥鳅，每每八爪章要抓到他的那一刹那，他就利落地滚过去，却不见有什么别的动作，只能闪躲而已。
　　长发男人那边是一片刺眼的光亮和一阵刺耳的爆炸声交错，八爪章丝毫不能接近他半点。他手里的板砖就像是无穷无尽一样，不停地扔出去，又出现新的。
　　而那儒雅的男人则早已窜到八爪章另外一侧，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把手术刀利落地削掉了好几条触手，在触手重生之前，往触手更下方削了过去。
　　正装女人则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什么。

　　木连有些疑惑。她在等什么？

　　空气开始烧灼起来。
　　夜莺脸色一变，扯着木连迅速转身，不断后退。
　　木连见他一脸骇然，不由往那边看去。那正装的女人突然取出一个绿色的物体，割破手臂放任那绿色物体像是一张贪婪的大嘴一样吸食着她的血液，仰着头，脸上露出愉悦的神情。
　　随即绿色物体爆发出的巨大的尖锐的光芒瞬间刺中了木连的眼睛。泪水从眼中汩汩流了出来，木连忍不住呜咽一声，伸手去抹眼睛。
　　“别摸！”夜莺道，随即一阵清凉覆盖在木连的眼皮上。
　　“别睁眼，涂了这种药，过一会儿就能恢复视觉了。”夜莺道。
　　木连点点头，只能感觉眼前全是白光，而眼球就像是忽然重了几分，有了一种莫名的存在感。
　　“哎——”夜莺忽然叹息了一声，“我走了。你过半个小时，就可以睁开眼睛了。别再呆在这里了，快回市里吧。”
　　夜莺看到了什么？

　　木连感觉夜莺走得无声无息。整个世界都是宁静的，他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声音。
　　如果眼球不是还一阵阵地疼痛，他一定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是一个过于安静的梦，让人不由得想要醒来。

　　木连睁开眼睛，就看见那个把他和陶臣从南圩镇上送到古平村的老警察笑着站在他身前，伸了一只手在他面前，看着他，道：“木警官，我送你镇上。”
　　他想起老警察对他说，“人要想活得长，就要少点儿好奇心。不该看的别看，不该管的少管。”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眼睛还有些微微的酸胀。
　　木连拉了他的手，站起身来。朝着那片池水看过去，不由一惊。整个池子都是空的。就像是陨石落下来砸了一个巨大的坑。池子被掏出了一个半球体，里面没有血浆，没有睡莲，更没有八爪章。
　　更像一个梦了。
　　木连朝着黄昏中更显幽静的密林看过去。陶臣带着古霄走了之后，就没有回来过。
　　转个身，木连对着老警察微微点头，“我们走。”

作者有话说

　　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