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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拯救 ...

  •   自从柳寄遥来过之后,这玉溪阁仿佛成了她每日必经之处。庄外是西门家家仆四处寻找下去山崖的办法,庄內柳寄遥一脸平静,每日都来玉溪阁看望慕容锦。

      白聿孝的空棺下葬那日,因玲珑生死未卜蓝烟必须随同,这玉溪阁里只有柳寄遥与慕容锦两个人了。柳寄遥一个人坐在内室的桌旁品茗赏花,身后慕容锦躺在榻上依旧紧闭双眼。

      日头悬于正南之时,柳寄遥悠悠吐气放下茶杯站了起来,面对着慕容锦几步之遥。
      “慕容姑娘,该起身了。你想躲开的已经躲过去了。”
      床上的人微微动动眼睑,缓缓的睁开了眼。慕容锦望着床上的轻纱动了动了嘴角,却没有发出声音。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没有词语足够形容她此刻的心境,她爱的那个人不知生死,她的衣冠冢就在那比目泉边。时至今日她还能清楚的记得那日马车里她对那人的探询,还记得她跌落在水中时那人的焦急,还记得东方聪一脸水汽装模作样的滑稽。
      如今,慕容锦不是不醒,是不敢睁开眼。
      她不敢面对白聿孝的身首异处,不想面对肖扬白凤和这一庄的人,她更不敢面对自己,她该如何面对自己,面对心底那种疼,不眠不休的纠缠在自己脑海里那白雾皑皑的悬崖。

      “慕容姑娘可知这世界有一种花,花期不过三天,却可以作为药引让你忘却烦恼。”柳寄遥浅浅微笑,目光里全然的慈悲。
      慕容锦终于动了动,她转过头看向柳寄遥。
      “柳…医生…”干裂的嘴唇令慕容锦略微皱眉。她深深地望着柳寄遥,柳寄遥挽着已为人妇的发髻,身穿青色长裙,素净一如她们的初见。
      “慕容姑娘还记得我。”柳寄遥移动青莲,缓缓坐在了慕容锦身边将慕容锦扶坐起来,慕容锦虚弱的只能靠在她的怀里,柳寄遥略微低头望着怀里苍白的容颜。“若是慕容姑娘如此痛苦,柳寄遥愿赠予姑娘一方此药。”
      慕容锦轻轻一笑,虚弱的回道:“柳医生怕是有备而来,本就想让慕容锦忘却前尘旧事。”
      “我听从慕容姑娘的意见。”柳寄遥毫无惊恐的回答。
      慕容锦喘着粗气努力自己坐起来,柳寄遥身上的那种药香太熟悉也太令她心惊。
      “柳医生是想为亡夫达成遗愿?”气喘吁吁的慕容锦似笑非笑。
      “姑娘此言差矣,如若寄遥为此大可不必等姑娘醒了才对姑娘下手,何况寄遥说的只是忘却烦恼之药,并非要置姑娘与死地。”
      “呵。忘却烦恼…”慕容锦凄苦一笑,转身望向柳寄遥,慕容锦眼含泪光,轻声质问:“柳医生可有烦恼之事需要忘却?如若柳医生自己服用过,可否告诉慕容锦柳医生现在可有烦恼之事?柳医生是想一次一次用此味药令自己快乐么?如若没有那放在心上的人,又何谈烦恼,如若没有了这烦恼,这一生我又为何要走这一遭?”慕容锦说完也不理会柳寄遥的惊讶之色,慢慢的躺回了原处,柳寄遥只好低下头去瞧她,只见她双眼直勾勾的望着上方,眼泪却如同断线的珠子落在了软塌之上。
      柳寄遥望着她的模样忽而觉得有一种悲哀不可言明的袭上心头,她紧紧的握着拳头,又在慕容锦悲凉的面色下缓缓的松开。

      慕容锦能下床走动的第七天柳寄遥一如寻常的来到了玉溪阁,由着看门丫头的引路,柳寄遥在竹林深处看到了坐在石凳之上假寐的慕容锦。
      慕容锦的面色一如既往的苍白,嘴唇因为脱水依旧有些干裂,她穿着干净的白衣,披着一件青色的斗篷融在这片墨绿色里。柳寄遥站在竹林边望了许久才移步上前。
      “慕容姑娘。”脚下虽轻,慕容锦却是习武之人,柳寄遥还没有靠近跟前,慕容锦已经睁开眼一脸警惕的望向了她。柳寄遥被她的眼神刺了一下。
      “西门夫人。”自从知道柳寄遥是西门羽池的妻子之后慕容锦便变了称呼。
      柳寄遥淡淡一笑,轻轻的坐在了她的身边。她没有去看慕容锦,余光里也看到慕容锦亦没有把视线放在她的身上。

      夕阳的余辉渐渐铺满了天下第一庄的角落,慕容锦伸手将斗篷紧了紧。
      “凉了,回屋吧。”柳寄遥起身,望向慕容锦。
      “蓝烟回来了么?”慕容锦没起身,而是问起柳寄遥。柳寄遥露出奇怪的笑容,反问:“你的人怎么问起我了?”
      “我日日在这院子里,又怎么知道前面的事情。”
      “蓝烟姑娘还在外边,玲珑姑娘还没有找到。”柳寄遥无奈的望着慕容锦,余辉之下慕容锦一脸的哀伤。

      点灯之时蓝烟才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刚进外室就闻到柳寄遥身上那股药香,蓝烟略略皱眉,进了内室。
      柳寄遥靠在木椅上姿态自然,慕容锦坐在软榻上右手托腮思绪万千。蓝烟暗想:自从那日之后慕容锦的面上再没有了欢快之色,可这柳寄遥柳夫人也真是性情古怪,想她一位贵客又是打着寻夫的旗号住进了这庄里,谁知她不与家仆去悬崖边上想办法,却是天天耗在这慕容锦身上。最难以捉摸的是如若慕容锦每日待她有礼也就算了,可这慕容锦终日都是郁郁寡欢,你对她说了十句话她回答你三句你都要烧香拜佛了,这柳寄遥每日来此到底为何?
      蓝烟心下无解,扯出笑容掀开帘子踏了进来。
      “庄主,柳夫人。”蓝烟作福。
      坐在榻上的慕容锦终于挪动了一下身体,望向蓝烟,而柳寄遥却还是那般模样。
      “蓝烟,玲珑找到了么?”慕容锦问道。
      蓝烟失落的摇摇头,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之上。
      慕容锦见她如此,只觉得心口一坠,不由的闭上了眼睛。慕容锦是失望的。她的失望是对曾经的那一役,是对那日血染的桃花林,是对天下第一庄深深的愧疚。慕容锦想了太久,这些日子她深深的质疑着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已经成为了这江湖的烙印,她在大家眼里是一只乌鸦,即使穿上再华贵的羽毛她也不会变成凤凰。
      她的水云涧,她的母亲,她的弟子,她的朋友,还有她逐渐失去的理智。慕容锦望着灯油上的火光,火光后是柳寄遥似笑非笑的容颜。

      云梯的搭建耗掉了天下第一庄最后的心血与实力,肖扬与白凤再一次出现在慕容锦面前时显得心力憔悴。西门家的十位壮丁与天下第一庄的十位弟子奉命由云梯而下,探知这未知之境。
      肖扬与白凤坐于右侧塔棚之下,慕容锦与柳寄遥坐于左侧,慕容锦依旧是不言不语的模样,柳寄遥还是似笑非笑的容貌。
      天色由亮白逐渐转暗,赤色云霞翻滚着扑面而来,这惊人景色没有引来任何人的目光停留,他们紧紧的盯着云梯处。暮日也耗尽了最后的能量,明火一片一片的燃了起来,蓝烟将斗篷围在慕容锦身上,一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慕容锦的手一片冰凉,蓝烟心疼的握了上去,才感觉到慕容锦的掌心已是一片湿漉。
      “庄主…”蓝烟心疼的唤了一声,换来慕容锦略微的摇头,她轻轻的抽回自己的手,目光又落回了悬崖之处。

      风势渐起,火光飘忽不定,整个桃花林沙沙作响,云梯之处终于有人头攒动,慕容锦第一个站起来,一路小跑迎了上去。
      上来的人灰头蓬面,身后背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此人蓬头垢面,整个面容埋在那人颈窝。慕容锦没敢直接上前去探询,她顿足在三尺之外望着瞬间人影绰绰,此人被几个人放置在预先准备好的床板之上。
      蚊虫的影子在火光下变得硕大无比,它们毫无忌讳的冲向这个残破的躯体。
      “二小姐。”终于有人喊出了声音,它像悬于天际的一滴水,跌落在平静的湖面,千千涟漪毫无声息的蔓延在这人群里。慕容锦只觉得这几天积攒在胸口的一股气猛然的上浮,使她头晕目眩,嗓子眼涌上一口血气。
      “噗”终于还是没忍下来,蓝烟回头时慕容锦已经捂着胸口摇摇欲坠。
      “慕容姑娘。”未待众人反应之时,一个人已经一步上前扶住了慕容锦。随之而来的蓝烟只见柳寄遥一脸担忧的望着已经跌入她怀里的慕容锦,蓝烟伸手欲接过慕容锦的身体谁知此时又是一阵喧嚣。另一个人背着西门池羽从悬崖下爬了上来,西门家的人一拥而上,蓝烟以为柳寄遥会撇开慕容锦去探询西门池羽,谁知柳寄遥只是望了人群一眼,对蓝烟吩咐:“将慕容姑娘扶到座位里,我要为她诊治。”
      “可是,夫人,西门门主与我家二小姐都是生气不明,需要你的照顾。”蓝烟边说边与柳寄遥将慕容锦扶到了座位上,眼看着柳寄遥头也没回一心只顾着替慕容锦诊治,蓝烟说道。
      柳寄遥听闻此言深深的看了蓝烟一眼。
      “你家庄主急火攻心,这些日无非是一念支撑,你以为她现在的情况会比那两个人好多少?”柳寄遥的声调异常的寒冷,如同冬日里的第一场雪。
      蓝烟听到此话心里更是担忧,想白聿孝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又想这十几日里慕容锦的郁郁寡欢,蓝烟左右都心疼,都害怕失去。如今这庄里虽然有一位医术精湛的医生,可是蓝烟也打听到这位柳寄遥是鬼医笑粒子的嫡传弟子。想这笑粒子十三岁成名,十五岁入宫侍奉在皇帝左右,二十岁离开皇宫浪迹天涯,一生踪影飘忽不定,身边无伴膝下无子,只有三位嫡传弟子,大弟子游百草,此人年少学医却是碌碌无为,笑粒子云游之时在一药铺与他相识,赏其古怪,遂收为弟子带与身侧,想这游百草年长笑粒子三岁有余,却心甘情愿侍奉左右,笑粒子感其忠厚将生死之术传与他。二弟子艾草,与药品同名,笑粒子见人家姑娘长的水灵,又会讨喜,最重要的是此女自小擅长下毒,毒死的东西不计其数,某日她欲将自己胡乱配出的毒药下在正在她家做客的笑粒子与游百草的饭菜里,歪打正着被笑粒子看中,收在门下传与百毒之术。而这柳寄遥,天下人只知道这位二小姐自小师从笑粒子,笑粒子更为了传授她医术专程回京,待在宰相府里七年有余,待柳寄遥得到他全部的衣钵笑粒子才寻了一处偏僻林子安度余生。

      所以,柳寄遥的医术其实是深不可测的。江湖上虽然是没有人被她医治过,可是她传奇般的前半生已经为江湖人所羡慕与赞叹。

      蓝烟在此刻是纠结的,一处是十几天未见,身带刀伤,命悬一线的白聿孝,另一面是自己一心伺候的庄主,蓝烟是真心待慕容锦的,想当初庄內因为慕容锦终日不理庄內之事,又是一脸的病容,庄里的人烂嚼舌根,蓝烟见了哪一次不是指着鼻子将她们呵斥,她是希望慕容锦能恢复起来的。蓝烟沉默的看着柳寄遥替慕容锦把脉,柳寄遥本就微皱的眉头越加深刻,蓝烟的心也随之悬了起来。
      “派人将慕容姑娘送回玉溪阁,我现在去看他们。”柳寄遥放下慕容锦的手,对蓝烟说。蓝烟忙吩咐庄里的人送慕容锦回玉溪阁,又问道:“我家庄主有无大碍?”
      柳寄遥轻扫她一眼,忙着诊治西门池羽,草草回答:“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调养的。”

      西门池羽的双腿腿骨折了,其他并无大碍,柳寄遥简单交待给天下第一庄得医生一句:“锯断他的腿。”就打算去看白聿孝,西门家的人一听此话却是乱成一团,其中一名随行上前一步拦住了柳寄遥的去路。
      “夫人,老爷的腿不能锯。”
      柳寄遥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问道:“为何?”
      “因为…因为那昰老爷啊,如果他醒来发现自己…”随行竟然潸然泪下,“他该怎么…”
      “那就让他的腿如此下去,伤口因此溃烂,让他因此丧命。”柳寄遥伸出手推开挡在面前的随从,冷冷开口。
      蓝烟随着她向前走去,不由一阵背脊寒冷,柳寄遥的冷血与冷静令蓝烟毛骨悚然,她的夫君即将失去双腿,她不但没有悲戚之色,竟然急于救始作俑者。

      白聿孝满身泥泞,脸上沾的泥土已经被丫鬟擦干净,可是那头蓬乱的头发还是彰显了她的狼狈。还未走到面前蓝烟就闻到白聿孝身上散发出一种恶臭,那不是因为脏乱是一种血腥的臭味。
      柳寄遥像是丝毫没有闻到这股味道,摒退左右,掀开白聿孝的衣领。内衣与新肉粘连在一起,柳寄遥猛地一扯,鲜血顺着衣服的褶皱流了下来,先是乌黑的血,逐渐转为了鲜红。
      柳寄遥的侍女递上一个玉瓷瓶,柳寄遥接过去打开瓶盖直接倒在了白聿孝的伤口上。血渐渐的止住,伤口的周围泛出暗黑的颜色。

      “山崖之下有什么?”出乎所有人意料,柳寄遥问。
      下去的人茫然的回答:“与平常的山崖没什么不同,只是略深了一些,陡壁与崖下长满了绿色的长草,十分有韧性,像树枝那般,发现掌门与白庄主的地方也都长满了此种草,两个人也应该以此为生。”
      “可有见到鸟兽蚊虫?”柳寄遥的神色焦急。
      “这倒是没有仔细查看,不过好像是没有见到。”
      柳寄遥听过之后沉默不语,白凤与肖扬见她神色难看,心下一沉,忙问道:“西门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对?”
      柳寄遥眉头紧锁,担忧的说:“如若没有猜错,此草是三十年前消失在江湖上的祠草。此草身长近百尺,韧性十足,毒性微小。”
      “那小女?”肖扬知道柳寄遥没说说出白聿孝的病症。
      “白庄主本就身负重伤,跌入山崖被此草的韧性加以阻力,又因我相公一心护她,身上并无其他外伤,他们在崖下应是以此草维生,却误打误撞因此草延缓了血液的流动,白庄主的伤口渐渐愈合,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此草的毒性也渐渐侵入了她的身体,怕是命不久矣。”柳寄遥说完之后冷静的望着白凤。
      一言未发的白凤听闻此话只是凝视着躺在那里的白聿孝。
      “可有解药。”肖扬急切的问道。
      柳寄遥深深地看了白凤一眼,才对肖扬说道:“此草三十面前生长在与比地温度相似的山涧之内,三十面前一位侠士不知何故将此草一把火烧了精光。肖伯伯应该知道这十步之内必有解药,可惜这崖壁的祠草并非此地所生,那山涧又被烧了精光。这解药怕是再难寻到…”
      “那如何是好…”肖扬这回彻底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起来。
      柳寄遥悠悠叹息,不再言语。一时之间整个山崖竟然鸦雀无声。大家看着白聿孝不由悲悯。如此大难不死,竟然会在不久之后又成为枯木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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