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误》礿锦烯

12、命

　　西门池羽与白聿孝同年而生，年长白聿孝三月有余，当年西门家求亲就是为了这西门池羽。如若没有三年前丁家堡一役，白聿孝不是下嫁东方聪便是这西门池羽。
　　可惜天意弄人，东方聪明明可以娶了这武林第一儿女，却在大婚当日与一姑娘私奔了。这西门池羽满腔深情，却无从说起。无从说起也就罢了，而今，他与她反而长剑相对，他伫立在山崖边缘，她满脸恨之入骨。
　　西门池羽心属白聿孝并不是一朝一夕，天下第一庄当年也是门廷若市，十三岁时西门池羽随家主拜访白凤便见过白聿孝。那一年，桃花开的比今日还胜，白聿孝身着蓝色长裙手执捕网站在桃花树下，明眸皓齿，笑之倾城。西门池羽当年暗许余生，只无奈再见之时，那个小姑娘一身血衣指天为誓要与那妖女同生共死。
　　造化弄人，西门池羽接任当家之位时，便是与这心上人背道而驰之时。

　　望着心上人的仇恨目光西门池羽坦然一笑，他朗声问道：“白庄主是要与我决一生死么？”
　　白聿孝没有回答。她刚刚放过他一次，是因为她终究难逃那十九载的孜孜教诲，她深知正义当道他西门池羽若是死在自己的剑下天下第一庄将万劫不复。可是此时此刻她是多么后悔刚刚自己手下留情让这厮吐出了那惊天的秘密，使得慕容锦肝肠寸断。
　　长剑在手中微微一颤，白聿孝身姿一动，沉默无声的飞身向前，剑破长空，西门池羽眉头紧锁，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眼看那长剑即将刺破自己的身体，西门池羽飞身一退，又问道：“白庄主如今也不愿悔悟么？”
　　“不要叫我白庄主。”大雨中白聿孝冷声应对，第二招已然出手，又逼向那西门池羽。西门池羽抽出随身的短剑，左手一抬迎着剑光而上，白聿孝只觉右手一震知是西门池羽全力反击，遂用尽全力迎战上去。

　　山崖上摇摇欲坠的白花，千尺之外蒙蒙的白雾，西门池羽飞转的身影和白聿孝令人咋舌的剑法，雨势渐渐慢了下来，杀红了眼的白聿孝却没有放慢，她招招致命，西门池羽越来越脱力。眼看再难抵挡下去，西门池羽心下一黯不由做了最坏的打算，也许今日他将在此地身首异处。只是他的情还未表白，多么可笑，杀他之人竟是他极爱之人，西门池羽躲过白聿孝的又一记杀势，断然开口：“你可知道十三岁那年……”西门池羽话未讲完就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雨帘之中慕容锦的红衣那么张扬，她声嘶力竭的那声：“孝儿。”划破了整个山间，白聿孝剑锋一偏没想到西门池羽本欲抵挡的短剑失去了她的阻力直奔胸口而来，短剑遁入胸膛，白聿孝看到自己的身体被这短剑推出一尺，面前之人惊恐痛苦的眼神，他不断的说着话。

　　“白聿孝。”终究还是心心相系的声音压住了面前人的话，白聿孝感觉自己被陌生的气味环绕着，她看着灰色的天空感觉到剧痛之后便是全身无力。眼前渐渐的模糊，雨水打在脸上令她窒息，她偏过头努力去看那逐渐近了的红衣少女，那披散的长发自己曾经温柔拂拭，那柔软的掌心自己曾紧握在手，那浓浓细语曾在耳畔萦绕，白聿孝感觉自己眼眶温热，她终究还是看不清那人的容颜，她转过头看着自己上方那张急切的脸，那一年桃花树下的那个少年，替她捕蝶帮她捉鱼的少年，他的兵刃那么坚硬冰冷，他曾双手持剑在她面前迎风起舞，他们曾在练兵场上切磋，殊不知，这多年之后，他的短刃却没入了自己的身体。
　　白聿孝闭上眼，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在西门池羽未回神之时推着他落入了茫茫斗峰之中。

　　如若这一生我只能保全你到这里，那么我愿粉身碎骨将你的敌人一一埋葬。白聿孝跌落在山崖的瞬间慕容锦拖着伤腿一路奔跑，却没能看见她最后一眼。
　　那白雾遮去了山崖的面容，遮去了白聿孝翩然离去的身姿，慕容锦飞扑而去的身体被蓝烟紧紧的禁锢。雨渐渐的停了，风偷偷的静了，慕容锦跪在悬崖边双手陷入泥土里，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抖动的肩膀诉说着她的无尽伤悲。
　　“白聿孝。”最终那一声惊了天地，悬崖对面百鸟受到惊吓展翅飞过，遮住了刚刚露出一丝光亮的天空。

　　天下第一庄一片死寂。白凤与肖扬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天下最难得事，加之新任庄主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玲珑姑娘生死未卜，庄里的人整日唉声叹气。
　　白事帖子一一发出，白凤就大病不起，肖扬主持着庄上事物，照顾着结发之妻，安排着女儿的后事，一夜之间竟然白了头发。
　　白聿孝的尸体无处可寻，那山崖有多深，那山底有什么没人知晓，庄里人只知道那里终年大雾，可惜白聿孝豆蔻年华却落个如此下场。
　　还有那庄主，众人不知是该爱该恨。若是没有她，庄里哪会有如此变故，可是就算没有她，这天下第一庄真就能一直如此安稳下去么。
　　“这就是命啊…”最后大家也不过就如此感叹。

　　事到如今天下第一庄就算下了帖子，那些名门正派也不会来吊唁，一来这事因由他们而起，二来，同白聿孝一起堕入山崖的还有西门池羽。西门家此时已经乱作一团，西门池羽新过门的妻子乃是当今丞相的二女儿柳寄遥，柳寄遥作为当家主母硬是不相信自己的夫君英年早逝，这白事不仅不办，更是不远千里带着一众死士前来要人。
　　这事有些滑天下之大稽，你夫君带人去堵人家门口你又带人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肖扬面对她真是哭笑不得。只是碍于两家都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肖扬还是将西门家的人好生款待。
　　再讲这慕容锦从那日昏厥在悬崖边上一直不醒，白凤请来江湖上的神医游百草诊治，游百草只讲了一句：“急火攻心。”就走了。游百草年轻之时就有一个怪癖，不是病入膏肓的人他不治，所以他坦荡荡出了庄门反而令肖扬白凤的心落了下来。
　　当才管家置办了棺木，设了灵堂之时，慕容锦也没有转醒的迹象，蓝烟日夜守候在床前，眼见慕容锦日渐消瘦，又听闻庄上的人寻玲珑易行未果，心思如同坠入了雾皑之中。

　　停棺的第二天，蓝烟从灵堂向玉溪阁走，偶遇住在庄上的柳寄遥。
　　“夫人。”蓝烟作福。
　　柳寄遥轻移脚步翩然来到蓝烟面前。
　　“姑娘请起。”柳寄遥面色苍白，阳光之下看不出一丝红润。“姑娘可是要回玉溪阁？”
　　“是。”蓝烟对柳寄遥这个人不甚喜欢。
　　“正巧，我正想去探望慕容姑娘，劳烦姑娘引路。”柳寄遥淡淡一笑，对蓝烟的疏离态度也并不在意，反而是亲切的拉住了蓝烟的手。蓝烟欲将手抽出，心下又怕柳寄遥多虑，只能任凭她拉着自己，自己身子微侧跟着她向玉溪阁走去。
　　一路上柳寄遥也不言语，微风一过，淡淡的香气飘在空气里，蓝烟心想柳寄遥不愧为官家之女，用的香粉不艳不俗。与这桃花的香气遥遥相应，倒是令人心怡。

　　玉溪阁院门紧闭，守门的丫鬟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正编排自家的嬷嬷，远远见蓝烟随着柳寄遥过来，忙扑打了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夫人。”待柳寄遥近前忙作福。
　　柳寄遥只是微微含笑，松开蓝烟的手。蓝烟这才走到门前，与小丫鬟说了几句，小丫鬟忙开了门闩。
　　朱红大门一开便是青石长路，路边花草盈盈，几只白兔在绿草中上蹿下跳，柳寄遥踏进去抬首一望，楼阁置于幽林深处，隐隐只能见得那牌匾：玉溪二字。
　　“敢问这字可是白夫人所提？”柳寄遥遥指轻问。
　　蓝烟在她侧首，随着她指尖望去，又收回了目光。
　　“此字是我家小姐所写。”
　　“哦…”柳寄遥秀眉一挑，却是未做任何评价，转而对蓝烟说道：“还请姑娘带路。”

　　慕容锦的房间燃着沉香，蓝烟进屋的时候先是换了香炉，又唤人去烧水待午后替慕容锦擦拭，柳寄遥站在门口看着蓝烟忙前忙后只是浅笑。
　　“夫人请坐。”蓝烟恍然，露出歉意：“每日这些琐事都要我照顾，反而忘了今日夫人来了。”蓝烟面色不改，又急匆匆的出了内室，唤了丫鬟泡茶。
　　待她再入内室，就见到柳寄遥坐在慕容锦的床边。蓝烟心下一慌，迈开步伐刚要上前，却没想到一直凝视着慕容锦的柳寄遥对她摆摆手：“姑娘多虑了，我只是想与慕容姑娘聊聊家常。”
　　柳寄遥说完便又回头去看床上的慕容锦。慕容锦眉头紧蹙，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柳寄遥探出手抚在她的额头，又揭开棉被看了看慕容锦的伤势。
　　“蓝烟姑娘，看你家姑娘伤势并无大碍，为何迟迟不醒？”柳寄遥问道。
　　蓝烟心下犯了嘀咕，这柳寄遥明知故问，庄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水云涧又被灭族，我家姑娘要多大的胸器才能在这双重打击下还活蹦乱跳的。
　　“庄主心思本就重，与我家小姐又亲过亲姊妹，如今我家小姐…”蓝烟说不下去，想起白聿孝，想起那口空棺想起满庄的白色蓝烟就觉得生不如死。
　　柳寄遥见她眼眶含泪，悠悠叹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又怎么肯定他们不在人间？”
　　“这？”柳寄遥的问题令蓝烟无言以对。
　　“你们老爷不过就是希望此事速速了结，若有一天白聿孝真能活着回来，此事也可以不了了之。只是可怜这慕容锦，急火攻心，真不知何等的亲待能让她为了白聿孝如此…想我这般，也没有……”柳寄遥没有再说下去，她再一次的低下头看了看慕容锦。
　　蓝烟站在不远处默默的看着她，柳寄遥穿着雍容的华服，完美的侧脸露出一丝哀伤。
　　“慕容姑娘，你可曾想过她若回来见你如此模样，该是多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