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殿下的十四中》吊死的猫

5、信任

　　经过一晚上的劳累，京小助几乎一碰到枕头就睡着了。他什么也不去想，因为他知道一旦开始很多疑问就会没完没了地轰炸他。

　　——例如说，为什么他们的研究有了如此突飞猛进的进步？

　　——这很自然？因为他们都付出了努力。

　　——不，这不自然。和魔鬼的契约形式，禁锢魔鬼的方法，甚至是对抗魔鬼的方法——所有的这些真的可以在网上查得到？

　　——这太匪夷所思了。

　　当然之前京小助也认为这是某个想象力超群的家伙写下的类似于科幻小说之类的东西，但是路小星却坚持信任。

　　而且事实上——所有的这些方法都奏效了。

　　——他应该开心吗？

　　——不，他根本没有开心的感觉。

　　相反的，被利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简直像扑面而来的大浪一般要将他压倒。

　　是谁利用了他？他问自己——这太可笑了，被利用的人居然不知道是谁利用了自己。

　　那人是谁？那篇文章的作者？某个资深魔鬼或者法师，又或者是……

　　他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所以他睡着了。

　　——讽刺的是，守护着他的睡眠的居然是两只魔鬼。

　　星期二

　　研究室

　　“小星，我想让他们跟我们一样上学。”京小助很喜欢用云淡风清的语调说着惊天动地的事情。

　　然而路小星显然并没有这种心情——他差点把试管扔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么？”他伸了伸手去摸了一下京小助的脑袋，“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发烧，或者是脑膜炎？——召唤了魔鬼之后你打算和他们成为同学？你敢保证他们不会穿帮？”

　　“就算穿帮了也无所谓，我现在需要帮手。”京小助若有所思地答道。

　　“帮手？什么帮手？别忘了，他们可是魔鬼——我以为你玩玩就会把他们放回去。”

　　京小助欲言又止，终于没有再搭话。许久，他说，“总之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明天记得过来看看我们的新同学。”他说着微微一笑，然后站起身来跟路小星做了个“再见”的姿势。

　　其实什么魔鬼同学的京小助压根不在乎，他唯一在乎的就是那个幕后黑手。一想到某人在他身边看着他的吃喝拉撒他就觉得一阵发毛。就这点上来说，魔鬼比人还值得信赖。

　　“韦斯特，你觉得我们这么做是对的吗？”提那忽然没头没脑一句话。

　　韦斯特却思考了一下“我们没有退路。”陈述的语气——这是事实。

　　魔界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了，唯一可能收纳他们的人间却是疑点重重。

　　“你安于现状了么？”提那又问道。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到人间，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微微透着凉意，好像预示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不可能的。现状不会维持，自从我们手握着禁书开始，事情就开始瞬息万变了——即使它现在看来仍然如此平静。”他没有说出来，他甚至怀疑自己和提那被京小助召唤或者根本不是偶然——这是个巨大的漩涡，对魔界来说，现在已经不是杀死自己和提那就能够了事了，证据就是他们至今没看见魔界的追兵——不管从什么情况来看，这都是不寻常的。

　　“那么你打算相信那个人类？”提那又问道。

　　这次韦斯特沉默了一下，“人类都有软弱的一面。”他说。

　　身边一个人类女孩对韦斯特投来深情一瞥，他却好像完全没有看到一样——现在这付样子不过是京小助命令的产物，况且他对人类女孩根本没有任何兴趣——除了他们的血以外。

　　毫无意外的，维斯特和提那这两个转学生成为了研究室的常客。一进来就和京小助套上关系，致使很多人怀疑他们的来头。但是在京小助的压力之下，那些好奇的小猫根本一无所获——基本上也不可能获得什么，这两个“人”的过去本来就是一片空白。

　　“我还是无法认同。”路小星的声音在整个研究室里回荡。

　　“这已经是事实，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京小助似乎已经将自己的顾虑透露了一些。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有神经过敏的毛病？——去他的幕后黑手，我只看到你干的一系列傻事——这就是真相。”路小星语气不善。

　　“真相假象都没有意义，重要的是要使局势平衡。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我们已经被看得够扁了。”京小助有点无奈地压了一下突突跳的太阳穴。他已经厌倦了和路小星无尽的争吵。

　　“好吧。”路小星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他看到京小助压太阳穴的举动了“也许我们都太冲动了。”他也举手揉了揉两眼之间。“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很容易就感觉疲倦，还有暴躁……”

　　“疲倦还有暴躁？”京小助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转头对韦斯特和提那说道，“这周围的魔法波动你们都能够感应出来吗——任何魔法或者法术留下来的痕迹。”

　　韦斯特扯了扯嘴角，“是的。”

　　实际上他从一进这个校园就已经感觉到了强烈的魔法波动，就算京小助不说他也会去一探究竟。但是这次的波动和之前感觉到的不一样，没有那么强烈，而且是一种陌生的，奇怪的波动——不是魔法，也许这就是京小助所说的什么法术也不一定。他一边跟着微弱的波动走，一边思考着各种奇怪的现象。

　　终于，在某个教室的黑板下找到了两只奇怪的布娃娃。大小跟人类的手掌差不多，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一些字，他没有看懂。可是他知道这就是那个魔法物。

　　他把这两个娃娃带回去的时候京小助并没有吃一惊的表情，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他没有带回这两个娃娃才是不可思议的。

　　“有什么人……要这么对我们？”倒是路小星一付很震惊的样子——那上面写着的不只是他和京小助的名字，还有他们两个的生辰八字——调查得这么清楚基本上已经不简单了。连他都没有发觉自己的异样，这点更是可怕。

　　京小助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这是什么意思？

　　显而易见——挑衅。

　　这两个娃娃根本就是让他们发现的——当然他们两个人发现不了，但是多了两个魔鬼就不一样了，这东西会很容易被找出来。

　　意思是现在自己这边所有的情报都被掌握了？

　　——包括他们的召唤和魔鬼。

　　——但是自己对对方却依然一无所知。

　　就像是捉迷藏一样，不幸的是自己是那个被蒙起眼睛的“鬼”。

　　他开始觉得有点焦急，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焦急——这是一场赌博，赌注很可能——是命。

　　他看了一眼韦斯特的表情“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魔法的痕迹吗？”，状似不经意问起一样。他知道这个魔鬼同样不简单，要牵制他只有比他更狡猾。如果自己不问，那么他大概什么都不会说。当然由于契约的限制他不会对自己说谎，但是有所保留和转移自己视线的事情他都会做的。

　　“是的。” 韦斯特也好像刚才想起来这件事情一样，挑了挑眉“东边那栋废弃的建筑散发出很强烈的魔法波动。”

　　“除此之外呢？”

　　“暂时还没有发现。”他显出毕恭毕敬的样子，有时候态度也是很重要的，例如说用于麻痹或者激怒对方都很有效。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十几岁的小毛孩。

　　但是京小助并没有现出稍微自大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处于劣势——不管是对魔鬼，还是对于那看不见的敌人。

　　“那么今天晚上，你们两个一起去探查一下那栋建筑吧。”他下了简洁的命令。

　　而韦斯特除了说“是的”之外已经无话可说了。

　　废弃的建筑是曾经的教学楼，后来曾经改建成为体育馆。但是新的体育馆落成之后，那里也空置了。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变成了危楼。学生和教师都不会到那里去——除非有不怕死的或者是专程求死的等着天花板塌下来砸死自己。

　　而韦斯特和提那却来到了这栋大楼的门口——当然不是白天学生的样子 。

　　那是一对羽毛嘴巴都黑得发亮的乌鸦，站在树梢上观察了那栋建筑半个晚上，始终没有进去。

　　——太危险了。

　　这是韦斯特的结论。

　　远看没有发现，近看才知道，围绕着这栋建筑的圆球形结界已经渗透到地底下，连他们变成老鼠钻洞进去的计划都被打破了。

　　人类看不到的结界呈现着危险的淡红色，让人直觉联想起血或者与之类似的东西。

　　——至少让人相信结界的主人并不善良。

　　“怎么样，要进去吗？”提那问道。

　　“我不知道，他只说要我们探查这栋建筑，没说外面还是里面——就命令来说我们已经完成了 。”他不否认自己的害怕，有勇气和送死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但是以我们两个的立场——已经没有站在外面观赏的空闲了。”

　　魔鬼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给他们致命的一击，与其什么都不知道不明不白地死，还不如把所有真相都吞进肚子里再死，至少也不会太冤枉。

　　这个时候，一片枯黄的叶子被风吹拂着，划过庞大的结界，留下一个淡淡的痕迹。

　　这让韦斯特很奇怪——这结界是这么脆弱的吗？

　　他于是放了一个微小的爆炸咒，威力还比不上一只小小的炮竹。

　　但是爆炸咒碰到结界后立刻反弹了，精确无比而且快速地飞向韦斯特的门面。

　　韦斯特侧了侧脸，让爆炸咒飞过自己在身后的枯木上释放能量。

　　——“它只对魔法物有反应。”韦斯特下了结论。

　　然而这对他们来说是最不可战胜的——因为他们俩本身就是魔法物，只要碰到那个结界别说会被反弹，即使被吸收同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办”这几个单音提那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连他自己也知道除了向那个名叫京小助求助以外别无他法。

　　韦斯特似乎看穿了提那的顾虑，安慰道“至少还不是毫无办法”说着他还试着露出一种无所谓的微笑。
　　**

　　天还是灰蒙蒙的，稀疏的树影被不明的光线拉长后映在京小助的窗口上。两只同样灰蒙蒙的鸽子也停在了他的窗口，其中一只用嘴巴啄了啄窗上的玻璃发出“多多”的不甚清脆的声音。

　　京小助睡得很熟，连日来的诡异气氛将他的神经折磨得脆弱不堪——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恢复他的精神，力量……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安稳的睡眠。

　　临睡时候他强迫自己喝下了一杯半温的牛奶，虽然这是他最讨厌的食物之一。但是这杯牛奶无疑给了他一个稀有的安眠之夜。

　　但是那声音似乎并不知道什么是放弃，继续“多多”地响着。

　　京小助嘟囔了几句，不情不愿地拉开了被子，去打开那扇被啄得像鼓一样的玻璃窗。

　　“什么情况？”京小助睡眼惺忪，拉起杯子依然要睡。似乎只是临睡觉前想起来问出这句话一样。

　　“不太好。”提那抢在韦斯特面前说了出来，用一种尖锐的足以打断任何睡眠的声音。

　　但是遗憾的是对于京小助却不适用——他依然昏昏欲睡。

　　“我们进不去。”韦斯特说道，他知道京小助没睡——至少现在没睡。

　　京小助“噗哧”笑了一声，“明天晚上，一起去吧！”他用很轻快还带点兴奋的语气说道，接着又沉入睡眠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挂在西方，随时都摇摇欲坠的样子。

　　“我睡这么久了吗？”他问道。

　　“哼，你才知道！”一个浅黑色皮肤和京小助一般年龄的男孩倚在离床不远的墙壁上不满地说道。他的鼻子很挺，然而却散发出一种不自然的味道——当然了，因为这个魔鬼还不习惯人的形态嘛。

　　相比之下，维斯特的形态就比较自然，虽然和京小助还有提那的外貌年龄相仿，但是举手投足之间隐隐透出一股稳重的气质。

　　——“你们都能够出去骗女孩了……”京小助有感而发。

　　“我对那些长者两只眼睛的女猴子才没有兴趣呢！”提那一脸不屑。

　　“那么我不是长着两只眼睛的公猴子？”京小助有点想问，但是还是隐忍了下去，因为他知道答案是肯定的——无畏伤到自己脆弱的自尊心啊。

　　“那么我们还要不要到学校上课？” 这句话是韦斯特说的，在任何时候他看起来都像是一个好学生，哪怕在魔界里他也是数一数二的秀才——虽然骨子里他依然是叛逆并且不甘平庸并且热爱冒险的。

　　“嗯……”京小助带着点佩服的眼神看向韦斯特，基本上在太阳快要落山还想着去学校的人是很让人佩服的。“那么就去吧。”他微笑道。

　　走廊上的人已经不多，但凡是经过他们身边的人都无不回头对他们行礼——注目礼。

　　都放学了，该走的不该走的都走得差不多了，也只有京小助一个人敢这么理所当然明目张胆地背着书包往教室走去。

　　刚步出教职员办公室的李凯英数学老师一看对面来了京小助，当下热泪纵横。

　　——“小助啊！”说的时候还濞了一把鼻涕，“老师错了，老师还以为你不爱学习，一天到晚只想着玩乐，没想到你在我们背后居然这么努力。学校都放学了还自愿留下来补课复习，老师我惭愧啊，居然都没有发现小助你的良苦……”话还没说完，“铋”一声，鼻涕已经吊在半空中半尺有余，而眼泪除了刚才那两行始终未见有所增长。京小助这才恍然大悟，此老师夜间偶感风寒，导致白天鼻涕眼泪囤积过多，然碍于周围群众眼光，不得不继续囤积。

　　京小助这么一到来，刚好给了苦无机会的李老师一个一清鼻涕眼泪的借口。

　　李老师濞了濞最后一把鼻涕，还来不及蹭掉的园丁的右手缓缓向京小助胸前衣服伸出。

　　京小助当下吓出一身冷汗，不接吧，尊师重道几千年来的谎言一夕之间化为乌有。接下吧——哪个傻子会把自己的衣服让别人擦鼻涕，况且那还是LEE的牌子，限量怀旧版的T恤。

　　思量之间，京小助毅然决定捂着肚子喊痛并且将身子蹲下来以躲避此老师的毒手。

　　“痛……”京小助破碎的声音不期然地从脚底下传来，李老师低头一看，急急问道“怎么了？”

　　京小助一时间竟然没有想到怎样回答，情急之下，从牙缝里挤出“盲肠炎……”三个字。当是时，整个走廊居然在一瞬间乱成一团。

　　京小助，何许人也？

　　那是学校股东啊，他爸还是大股东。说穿了整间学校就是围绕着他们爷俩在转的。说实话，对于京小助必将会从此学校毕业，校长和一干教师们都深感不安——如果可能，多想让京小助留个几年级啊！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大股东小股东为啥投资？就是要京小助成绩不只是过得去，还要出类拔萃，最好能不用考试直接进哈佛或者剑桥。

　　这是题外话，一时之间扯远了，回到走廊上一团乱糟糟的。抬担架的，趁此机会大献殷勤的，有医疗经验的校医，没有医疗经验的教师，还有一脸不知真担心还是假殷勤的同学全部围绕着京小助在转。京小助周围就像开了环绕立体音还是那种超高音炮，致使他从头到尾都没听清楚任何一句话（每个人每句话在发出第一个单音之后就有被打断的危险）当然连他自己的也不能。

　　因此他失去了告诉大家“这是个误会”的机会，然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在此犹豫之间，白色的救护车已经呼啸而至，近十位白衣天使从救护车上飘然而下，不容拒绝地将京小助的担架抬上了救护车。

　　京小助咬咬牙，不就是装个盲肠炎吗，大不了真割就是了。忍一忍估计三天后还是能下床走动的。正值思量之间，俩只不明昆虫已经安全降落在京小助的担架之上。

　　“晚上还去那栋废楼吗？”韦斯特问道。

　　京小助苦笑一声，“估计至少得等三天。”

　　提那不明就里，执著地问道“为什么？”

　　韦斯特当然知道京小助的意思，如果他们今晚上想对那栋大楼做一次完全的侦测或者是一个了断的话，京小助是不能不在场的。当然如果京小助现在送到医院就医（割盲肠），那么今晚上再探大宅基本上就不成立了。

　　京小助当然知道自己能够命令韦斯特或者提那让自己脱离此境，事实上韦斯特倒宁愿他这么做。然而他没有，这点让韦斯特更加沮丧。他不知道京小助这个意外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小心造成的，但是这个情况造成了韦斯特“可能”主动提出帮助脱离困境的条件——他不可能放弃今天晚上的机会，然而一旦他主动提出脱离困境，那么他对那个大宅的急切更甚至自己和韦斯特的目的都会暴露无遗，应该说他——京小助，正在企图把他们两只魔鬼和自己拴在一起成为命运共同体。

　　——任何伤害京小助的举动或者语言都等于在伤害他们自己。

　　“我想，我们能够将你从这弄出去。”韦斯特终于还是说了这句话。京小助扯了扯嘴角，发现一阵淡黄色弥漫着硫磺味道的烟雾紧紧围绕着自己。当烟雾散尽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了那栋废弃的教学大楼前面。

　　“好壮观啊！”京小助看到淡红色的结界不禁赞叹道。

　　“你看得到？”韦斯特狐疑地看着他，基本上人类是看不见非实体的东西的，不管是幽灵，还是结界。

　　京小助神秘地笑笑“要看还是有办法的。”他说着拿出两片貌不惊人的绿叶，“如果我说用这个擦眼睛就能‘见鬼’你们信么？”

　　信是不太信的，因为韦斯特毕竟没有学过茅山术，对于这种明显的“歪门邪道”也并不表示兴趣。他只是伸手一指“看到那个裂缝了么？”

　　“很微小。”京小助点点头，并且用自己所知的形容词来形容了一下，当然有点偏于简洁。实际上那道裂缝真的很微小，浅而且并没有任何排斥或者不自然的反应。就像是给叶子不经意划了这么一下。

　　然而这么大一个结界，周围的树木如此之多，只有一片叶子给结界划了一下？

　　京小助不相信。他宁愿认为这是人为的，或者是那片叶子在某一个特定条件下碰触到了结界的软肋。

　　“这是昨天晚上一片叶子划过的痕迹。”提那解释道。

　　果然吗？京小助想着。

　　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风向，基本上都是正常的，但是落叶或者其他在空中漂浮的东西在经过或者临近结界的时候都会貌似不经意一样打了旋往别的地方落去。

　　他一时之间也没有头绪，于是抬头看了看挂在自己头顶上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