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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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弥补因为照顾夏夷则而耽误的进度，乐无异忙活了一整天，时近傍晚才收工。他归拢好剩下的金石木料，让摊了一地的工具各归各位，拍拍满身的木屑，回房拿了浴巾和香料，哼着小曲直奔温泉。穿过岩洞，正巧遇见沐浴已毕的闻人羽和阿阮往传送台上走，遂迎上去和两位姑娘打招呼：“闻人，阿阮妹妹，你们一起来的？”
“嗯！当然了！每次我都和闻人姐姐一起来呢！”阿阮不解地看着他，“哎？奇怪，夷则怎么没跟你一起呀？”
“哎呀！”冷不丁被问到这个问题，乐无异就像忘记灶上烧着的水早该开锅了似的，一拍脑门儿，“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早饭过后，我就一直没看见他！我就说怎么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啊啊啊！我这脑袋真是！一做起偃甲来就什么都忘了！我还有好多话想问他呢！”
“……”闻人羽看他抓耳挠腮的样子，随口问道，“需要我们代为转达吗？”
“唔……不用了，”他摇摇头，想想那些由来已久的困惑，决定还是亲自去向夏夷则问个明白，“等一会儿吃完饭，我自己过去找他吧。”
“也好，那我和阮妹妹先回去了。”闻人羽冲他点点头，一把拉过好像还想问些什么的阿阮，并肩踏上传送台。
“闻人姐姐，小叶子和夷则真的好奇怪啊，”从传送台里出来，阿阮抓了抓还湿着的发辫，看向身侧的闻人羽，“他们两个昨天还那么要好，怎么今天就不在一起玩了呢？”
“……”闻人羽心怀敬畏地觑了觑阿阮，那张姿容绝丽的面孔上大大地写了三个字——思无邪，她不由得默默感叹，心思纯净越是的人，往往越能切中问题的肯綮。她正思索着该怎么把这两人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用阿阮能听懂的话讲出来，但见迎面走来一人，恰是拖着剑往栈桥方向移动的夏夷则。
……这人究竟是空虚寂寞到什么程度了，怎么每次看见他都是要去练剑？
闻人羽看着他的眼睛，止步道：“夷则，方才我们在温泉那边遇到无异了，他说吃完饭要问你些事情。”
“……！”夏夷则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体，“无异可否告知你们所谓何事？”
“并未。”闻人羽继续在心里为他点蜡，“他说要与你当面详谈。”
“……”夏夷则下意识攥紧了握着剑的手，“在下知道了，多谢相告。”
假如闻人羽知道，夏夷则吃完晚饭就溜进传送台直接躲去了静水湖，害得乐无异满世界抓瞎似的找他，她绝对不会提前告诉夏夷则这个消息的。
这天晚上，她正准备睡觉，乐无异忽然跑来咣咣咣砸她房门。一开门，只见对方扶着门框蹲在地上喘了半天，好不容易直起身子，气还没喘匀就急吼吼地问：“夷……夷则又不见了！哪里……哪里都找不到他！闻人……你……你看到他去哪儿了吗？”
“什么？夷则不见了？”闻人羽一怔，她提前告诉夏夷则乐无异晚上会去他，本意是想让他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他竟再度临阵脱逃，“无异，你先别慌……”
“我怎么可能不慌！！！”乐无异的声音忽然高了一个八度，她吓了一大跳，印象中乐无异好像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跟别人——尤其是他一直强调要温柔对待的“女孩子”——说过话，“上次他无缘无故闹失踪，回来时烧得神志不清，谁知道他这次回来又会变成什么样？！连声招呼都不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就不想想我们会不会担心！！！告诉我们一声会死吗？！这种家伙最差劲了！！！”
“……”闻人羽被他拧眉瞪眼恨不得要吃人的样子震住了，竟连一句劝解的话也说不来。
“啊！对、对不起！我不该向你乱发火的！”乐无异怒火中烧地吼了一通，多多少少找回些理智，赶忙连声向她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一时心急……”
闻人羽回过神来，除了干巴巴地劝他几句不用着急夷则一定不会有事，也别无他法。她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在脸上拖出的一条条汗迹，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抱歉啊，闻人，”乐无异临走前，再度向她道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搅你，害你也跟着一起担心。等我明天逮到他，非跟他好好理论理论不可！我先回房了，至于那家伙……哼，就让他自生自灭去吧！闻人，今晚谢谢你了。”
“……”闻人羽看着他那副弃犬似的可怜表情，愈发地愧疚起来，“……无异，若是明天晨起时还寻不见他，我也帮你去找。”
“嗯，好。”乐无异冲她笑笑，“我就知道，闻人你是个大好人！”
闻人羽怀着无比沉痛地心情接过这张好人卡，欲言又止地掩上了门。
——夷则，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可一直这么躲着也不是个办法，毕竟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
——有些话……还是趁早当面说开比较好。
……
翌日。
说是放任夏夷则自生自灭，乐无异还是照旧准备了四人份的早餐。
然而夏夷则直到早饭时也没出现。
闻人羽看看憋着火气坐在饭桌前一声不吭的乐无异，想劝却不知从何说起。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漫，只待一根导火索将所有临界的情绪一并点燃。
两个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坐着。过了一会儿，习惯性赖床的阿阮打着呵欠来到桌前落座，照例向闻人羽和乐无异打了个招呼。闻人羽神色复杂地点点头算是回应，乐无异抬眼应了声不带任何感情的“嗯”，垂下头继续盯着面前的空碗发呆。阿阮困惑地瞅瞅他俩，水灵灵的眼珠儿转了又转，好像突然注意到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哦，夷则果然不在这里呀……”
“……”乐无异眼神一黯，唇角似乎动了动。
“阮妹妹……”闻人羽小声提醒道。
“唔……闻人姐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阿阮为难地看着她，“是……是关于夷则的。”
“……夷则怎么了？！”不等闻人羽答话，乐无异就迫不及待地发问道。
“嗯，那个……”阿阮怯怯地瞄着他像要往外喷火似的眼睛，不安地抓着辫子嗫嚅道，“昨晚……唔……昨晚我感觉到夷则的灵力不在桃源仙居了，他大概是回谢衣哥哥的住处了……”
“……”乐无异猛地站起身，摆在面前的碗筷被抖起的衣摆刮到地上，瓷碗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两根筷子掉落在他的靴子上，被他不耐烦地踢到一边。
“……！”闻人羽一惊，也跟着站起身，“无异，你冷静些——”
乐无异哪里还听得进她的话，倏地转身，只留给她一缕被风高高扬起的发梢。
“咦？闻人姐姐……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阿阮望着他的背影，无措地小声问道，“小叶子他……怎么突然这么生气啊？”
闻人羽没时间安慰她，撂下一句“不必多想，与你无关”，便匆匆追去。
她一口气追到那个从外界进出桃源仙居时必经的传送台前，见乐无异停了脚步，抱肩站定，似乎并无踏上去的打算。她松了口气，几步跑到乐无异跟前：“无异，你别生气，我这就去把他找来。”
“不必。”乐无异伸出一只手阻住她，声音压得异常低沉，若非亲耳所闻，她简直无法想象平日里那么轻扬跳脱的声线也会给人带来如此压抑的感觉，“闻人，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我在这儿等他，我看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你要在这里等他？”闻人羽大吃一惊，“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而且你还没吃饭，至少先把饭吃了……”
“倒是你——”乐无异打断她的话，“别在这儿跟我一起傻等了，先回去吃饭吧。”
“可是无异——”
“快回去吧，别让阿阮妹妹等太久了。”乐无异朝她挤出一个“不要担心”的笑脸。
“……”闻人羽知道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得离开，“那我走了。无异，若是夷则回来了，你们一定有话好好说，千万别——”
“嗯，你放心吧。”乐无异努力撑着笑脸，可眼里并没有平时暖煦的笑意，“我有分寸。”
……
饭桌上少了两个男孩子，气氛自是冷清了许多，连阿阮这种专注猪腿一百年的吃货都没胃口了。两个姑娘草草扒了口饭，因为心思都不在乐无异费心弄出的早点上，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收拾碗筷时，闻人羽把一口没动的两份饭菜收进了食盒，过后拿去灶台上热了热，提去传送台。
夏夷则依然不见人影。乐无异就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抱着肩膀，木着一张脸，一动不动地站在圆形的台子前。她走过去，将手里的盒子递到他面前，他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无异……”闻人羽恨自己口拙，实在想不出还能劝他什么，感觉无论说什么都是不痛不痒，她弯腰将食盒放在地上，低声说，“那我把吃得放在这里，想吃的时候就吃一点，别硬撑着。”
“嗯。”乐无异挤出一声闷闷的鼻音。
闻人羽摇着头默默离去。
……
每逢心绪烦闷之时，闻人羽都喜欢去练枪，一练就是小半天，往往烦心事也随着涔涔的汗水流出去了。可今天，当她收起手中长枪时，心头还像压着块石头似的透不过气来。叫上阿阮同去温泉泡了个澡，出来时已经过了晌午。她心里还惦记着乐无异和夏夷则的事情，就顺路去传送台前看看——那人果然还纹丝不动地站在台子前，执拗得就像他用来做偃甲的坚硬木料，地上的食盒一看就没动过，连位置都没有变。闻人羽拉着阿阮走上前去，他看着她们，被太阳光晒成茶晶色的眼睛时暗时明。她忍不住好言相劝，阿阮也拉着他的袖子，用撒娇的口吻跟他说不要皱眉头，小叶子不适合这样的表情啊。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好像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们同他说了会儿话，他始终提不起精神好好应答。临行时，闻人羽劝他别再等了，他默不作声，却像生了根似的站在那里不肯动。闻人羽只好拉着试图强行拽走他的阿阮，暂且离开这里。
闻人羽回房后不久，阿阮拿着巴乌敲门来找她，支吾了半天，说是看她不开心，所以想给她吹几首新编的曲子。闻人羽给她搬了把椅子，阿阮坐下来，用一只手卷了好半天的鬓发，软着声音道：“闻人姐姐，你不要不开心呀，他们两个一定会和好的！”
“但愿吧。”闻人羽靠着椅背，在婉转的乐律中轻轻闭上了眼睛。
阿阮特地选了些节奏舒缓的乐段吹给她听，不多时她就被勾起了睡意，意识也随着绵柔的旋律游离起来，后来竟归于宁和的虚无。她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恍惚间忽然感到什么人推了推她的手——
“闻人姐姐，闻人姐姐！你快醒一醒呀！我好像感觉到夷则的灵力了！他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