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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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扶着一棵树大口喘息。
奥斯卡的飞行蘑菇肠只能持续一分钟的时间。这一分钟内，哪怕他已经将紫极魔瞳运转到了极限，也还是没能找到泰坦巨猿的身影。
然而飞驰过后，唐三剧烈波动的情绪也平静了不少，理智重新回笼，再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一切时，便觉得处处都透着古怪。
泰坦巨猿乃是天生的森林王者，少有的记载中无一不是栖居在森林的近核心区域，且它们对人类并不友好，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如今却有这样一头修为超过五万年的泰坦巨猿徘徊在星斗大森林的外围，这真的是巧合吗？
如果只是巧合，他们一行人与其正面碰撞，竟然除了小舞被抓，其余人顶多受了点内伤，性命却是无虞。这难道能用巧合或是幸运来解释吗？——且小舞在那时所说的话，联想到之后泰坦巨猿果真不曾伤了一条人命，他为什么觉得小舞好像提前知道了这个结果？
但如果这不是巧合，它为什么偏偏只掳走了小舞？小舞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又有什么值得森林之王亲自出手的？
小舞自来到星斗大森林后，心情就一直兴奋得异样，是不是也和泰坦巨猿有关？姬夜冰到底同她说了什么，让她变得魂不守舍？
……姬夜冰果真是如赵无极所说的那样被震晕过去了吗？
在这整件事情里，对方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唐三心乱如麻，忍不住再度咳出了一口血，默默运转玄天功调理内息。内力在经脉中流淌过一个小周天，他这才发觉，自己居然不知不觉间突破了三十级。
‘这算什么？因祸得福吗？’他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眼神很快变得坚毅起来，挺身遥遥望向未知的前路。
——无论如何，先找到小舞再说。哪怕她真的……他也一定要找回她的尸体！
当唐三重振旗鼓再次上路的时候，姬夜冰也正在森林中快速地穿行。
他依然保持着武魂附体的状态，身上也仍只有两个黄色的魂环。然而此刻，姬夜冰两臂上不再有原本的细密鳞片，兽类的尖角和利爪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他背后舒展开的巨大翅膀，重羽漆黑如夜，羽轴浸润着妖异的炫光，扇动的时候，翅下更有风火之声隐隐回响。
不仅如此，他的面容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像是氤氲的雾气悄然散尽，才露出其下深刻而明晰的真容，秀丽眉峰轻微聚起，眼形还未脱去幼态的柔软与稚嫩，却已能看出几分慑人的神采——其实细看时会发现五官轮廓并没有什么改变，但这时候的姬夜冰看上去却已经跟之前判若两人了。
森林里始终安静得可怕，即使偶尔有东西不慎泄露出一两声轻微的响动，也会在人类飞掠而过时迅速地沉寂下去。渐渐的，姬夜冰即将越过星斗大森林的最外围，转而进入中阶魂兽们的领域。
突然，一阵细密而急促的窸窣声自林间响起，乍听像是树叶被风吹拂时发出的轻响，但如果再认真倾听片刻，就能发现那声音正在以一种相当恐怖的速度飞快逼近。姬夜冰身形一顿，蓦然凌空拔身腾转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了树梢上；随后，他背后两翼平展，边缘一瞬间闪过锋利的寒光——
“锵！！”
双翅悍然向前挥斩，正撞上两根纤细而修长的节肢，彼此之间竟发出金铁交击般的铿锵巨响，姬夜冰借力顺势倒飞出去，身形轻盈地在空中打了个转，重新降落在另一根树枝上。却见他方才站立的位置，一头直径超过一米五的巨型蜘蛛不知何时蹿出了半个身体，尖锐的后肢深深扎进树干，两条前肢却微微抬起，露出腹下怨毒的人脸，八只深紫色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里头闪烁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
——居然是一头修为超过千年的人面魔蛛。
姬夜冰轻轻啧了一声，意识到恐怕是自己身上的气息将这头杀戮者吸引了过来。而人面魔蛛一击未中，直觉立刻从中察觉出几分异样，庞大身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活姿态潜入阴影，谨慎地观察着对面看似孱弱的猎物。
它在评估，是否要继续这一次的猎杀。
一人一兽遥相对峙，谁都没有率先动手，黑暗里只有人类轻而缓的呼吸，和一声急促过一声的口器摩擦声。但半晌过后，或许是杀戮的天性终究压过警惕占据了上风，又或许是这次的猎物美味到让它舍不得放弃，人面魔蛛还是再次动了起来，八条长腿急速弹动，眨眼跳跃至近处的枝梢上，快得甚至带出了一连串残影；紧接着，它上身一抬，一蓬雪白的蛛丝刹那间喷吐而出，当头朝着姬夜冰罩去！
“——滚开。”姬夜冰平静道，双眼赫然变成了冰冷的银色。
阴森的杀气一闪而过，无声无息的，两簇幽火自他羽翅末端翻卷而起，迅速蔓延至少年人的全身。那火光深邃幽黯，看起来还有点摇摇欲灭，然而它出现之时，空气瞬间变得躁动起来，无数弱小的魂兽开始疯狂地向外逃窜；至于正面承受这份无形压力的人面魔蛛，此刻更是不假思索地吐出一根蛛丝粘住远处的大树，荡秋千一样飞快蹿了出去。
但在这时，身后的人类终于抬起手臂，轻描淡写地向下挥落。
“嗤啦——”
幽幽火光落在蛛丝上，就像是一滴水溅入滚油，骤然卷起了无数的惊涛骇浪，澎湃的黑色火焰顺着姬夜冰的手臂狂涌而出，宛如一条贪食而可怖的巨龙，龙头只轻轻一甩，那张坚韧得足以困住一名魂圣片刻的剧毒蛛网，就这么被烧化了个干净。
而那火龙吞噬了蛛网后去势依然未减，熊熊焰光一路向下疾燃，转瞬间就追上了逃走的人面魔蛛，重重轰击在它的背甲上。只听它凄厉地嘶叫一声，巨大身体竟然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整个掀飞出去，狠狠摔落在地，浑身甲胄焦黑破烂，眼见着是受到了重创。
此时攻守易形，猎手和猎物的身份完全逆转，别说对方还只是气息美味了，哪怕是送到嘴边的肉，人面魔蛛保准也二话不说地吐出来。它一骨碌翻身爬起，挥动长腿没命地狂奔，姬夜冰却也没有去追赶它，而是徐徐合拢双翼，降落在地面上。
朦胧天光自头顶的缝隙倾落，照见少年人冰封般的侧脸，和他仿佛溶着月华的奇异银眸。突然之间，姬夜冰身体踉跄了一下，猛地抬手捂住一只眼睛，那双眼里银辉剧烈涌动着，瞳孔深处竟逐渐挣扎出一抹浅淡的蓝色。
两种色彩在他瞳中无声拉锯，一会儿是银色盘踞大半虹膜，一会儿是蓝色驱逐银光占到了上风，姬夜冰的表情也一时麻木、一时痛苦。直到最后，流动的银辉彻底退去，他的眼睛也恢复了平常的浅蓝色，这时候姬夜冰才长舒口气，嘴角缓缓溢出一丝鲜血。
【你总是有很多没用的怜悯之心。】一双虚幻的手臂从后方伸来，亲昵绕住少年人的脖颈，削葱指节微微屈起，有些怜爱似的抹去他唇边的血迹，【不过，我很喜欢。】
姬夜冰不为所动地拨开对方手臂，转身直面这位常年沉眠于自己识海中的存在。她的身形同样是一片虚幻，黑色大波浪卷发柔软地披散下来，面容则掩在朦胧雾气之后，只露出双玩味的银色眼睛，然而任何能看到她的人，都绝不会怀疑雾气下的靡颜腻理。
同样漆黑的羽翼拢在身后，魔女慵懒撩起长发，语调甚至带着点儿娇滴滴的嗔意，【真不可爱啊。】
但姬夜冰却知道，她其实根本没有人类普世意义上的感情。
“就在这里吧。”他沉声道，就地盘膝而坐，修长手掌在身前抹过，一把通体笼罩在黑雾中的长剑，凭空出现在他的膝上。
【随你。】
魔女轻轻哼笑了一声，俯身下来，一指点中他的眉心。
霎时间，天光失色，厚重的阴云沉沉地压下来，风也不再流动，整片森林像是死了一样寂静无声。但在这阴沉沉的空间里，却有一点莹莹绿光悄然浮现，如流星般拖曳着长尾冲入姬夜冰的身体，他似乎有些痛苦地闷哼一声，苍白面颊上却陡然闪过一抹明显的红晕。
绿色的光点越来越多，森林里也愈发没有一丝声息，数不尽的草木以姬夜冰为圆心，自内向外纷纷枯黄、凋敝，他身下的草丛更是已经湮灭成一地尘埃。而随着他吸收的绿光渐多，淡淡的黑雾也逐渐从他体内蔓延出来，勾动着膝上长剑以一种特殊的频率共振，在某个时刻，那长剑竟然变成了一团无形无质的虚影，悄然从他周身侵入。
不过很快，那道虚影又被另一股未知的力量排斥了出去，重新在他膝上化为长剑的形态，剑身轻轻嗡鸣，听上去仿佛有几分不满。
魔女只是卷着发丝，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一切，既没有帮助人类的意思，也不打算帮助那把诡异的长剑。像是忽然心血来潮一般，她冷不丁开口，朝向面前的空气说道：【……其实哪怕是我，有的时候也会忍不住产生一点好奇。
明明诸天万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革，可是能走到最后的赢家，似乎永远都是人类。】
没有人回应，但魔女本身也并不需要回答。
【即使如此，但像你这样战意全无，争端还未开始就已经主动退出的，我也算是头一回见到。】她依然微微笑着，语声从容不迫，银色的眼睛里闪动着魔魅的异光，【是因为你自己也清楚，你毫无胜算吗？】
【能够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恐怕还是世界给予你们的仁慈呢。】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无形的视线自远处投射过来，定定注视着微笑的魔女，后者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头发，眼里仍带着奇异的笑意。许久，一缕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穿林而过，径直卷起地上破败的灰尘，组成了几个变幻的符号，其并非人类有记载的文字，可但凡是有灵智的生物看到它们时，心头都会自然而然浮现出相对应的意思。
【虽然我并没有继承前任的情感，但该有的记忆，我还是有的。】那字迹笔走龙蛇，口吻文雅，透着一股子彬彬有礼的警告，【当年龙神究竟为何陨落，神界又因何大乱，你我都很清楚。】
【我不会向神界揭发你的行踪。所以，请你、还有你那把魔器的眷者，都离我们——远一点。】
传达完这句话后，那缕清风便散去了，魔女目中的笑意也即刻消失，眼睛微微眯起，竟难得露出了点不悦之色。
【就算你告诉神界也无妨，反正，我也不是本体出行。】她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她的身形重新溃散成一片黑雾，很快消失在空气中，原地只剩下仍在不断与长剑同调共振的姬夜冰，和他身上逐渐由虚化实的一圈紫色光环。
“……就这样放任他们胡来吗？未免太过轻易了。”冥冥之中，有某人向未知的存在发出疑问，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不忿，和一丝隐隐的不安，“还有，她方才说的那些……”
【魔女向来谎话连篇。】暗处的存在平静答道，却没有正面否认对方的疑虑，【现在，最重要的，是看顾好那份“命运”。】
‘……这或许将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风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