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光》顾小九

2、第 2 章

　　季佳祺就读的中学有四个校区。初中部占一个校区，另外三个校区，全是高中部。而季佳祺所在的新校区，光高一就18个班。
　　好庞大的学校。这是由好几个学校强强联手的结果。整合后的学校，无论是在中高、中考硬上线人数，学校总占地面积；还是在师资条件，学生总人数等方面，都给人以“好庞大”的冲击感。
　　然而，对于学生，尤其是像季佳祺一样毫无压力感的高一学生来说，更多人还是觉得这种“好庞大”的冲击感还不如“啊，要和别的班联谊”更震撼人心。
　　有个成语叫“鼠目寸光”，当然还有更悦耳的表述为“对现实很容易满足”。这酒是为什么戴着啤酒瓶底眼睛满脸沧桑的资深老师永远不如一个刚大学毕业初出茅庐稚气未脱上课还会习惯性脸红的年轻男老师受欢迎的原因了。
　　总之，据学生们更感兴趣的联谊晚会仅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季佳祺，你确定不在晚会上表演节目吗？实在不行的话，你上去独唱嘛。”文艺委员拿着登记晚会节目报名的本子，询问到季佳祺面前。
　　“呵呵，还是算了吧。”季佳祺把头靠在同桌好友莫霏肩上，笑吟吟地回绝了。比起上台献宝，季佳祺更愿意呆在下面吃水果磕瓜子。
　　文艺委员也不多劝，走的时候季佳祺瞟到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着实吓了一跳。吃吃地笑了半天，才感慨地对莫霏说：“同学快一年了，我都不知道班上居然卧虎藏龙、人才济济啊。上次教师节那个活动，文艺委员不是说破了嘴巴，响应者也寥寥无几么？”
　　莫霏扶了扶眼镜，摇头晃脑道：“‘女为悦己者容’，这么简单的道理，佳祺你都不懂？”
　　高一一共十八个班，1～9班是理科偏重，清一色的“和尚班”；10～18班则是文科偏重，无一例外全是“尼姑班”。
　　季佳祺忽然韩施然说过，他们班也是报名者甚多，竟还有当众表演双节棍的。
　　“女为悦己者容。”季佳祺重复了一遍，忽地一笑，“应该是‘人为己悦者容’才对嘛。”

　　放学回家，季佳祺问韩施然：“你有节目吗？”又觉得问得没头没脑，于是加一句，“就是那个联谊晚会。”
　　“没有。”韩施然掏出手机把它调回通常模式，“本来有的，只是后来节目是在太多，就取消了。”
　　“那……赵静妍呢？”
　　“他？”男生挑挑眉，仔细回想了半天，“应该有吧，听她说过来着，好像是舞蹈……嗯，毕竟是我们班为数不多的女生代表啊。”
　　“诶，”女生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男生的胳膊，“你说你本来有节目，是什么？”
　　男生低头笑了笑，略过女生的问题：“要不，我们也去深情对唱一首？就像以前一样。”
　　“以前。”女生偏过头，“你是说幼稚园的时候么？那你觉得我们是唱‘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好，还是‘生产队之歌’好？”
　　“啊，我觉得‘小兔子乖乖’挺不错。”
　　“……韩施然。”
　　“啊，‘我是一个粉刷匠’也不错。”
　　“……”
　　“不满意？蓝精灵，舒克贝塔，蓝皮鼠与大脸猫？”
　　“你到底有没有羞耻之心啊？”
　　“嗯，我知道了。”男生一脸坏笑，“美少女战士……我要替月行道……哎哟。”
　　季佳祺毫不留情地踢了身边欠扁的男生一脚。
　　果然，有一个如此熟悉的青梅竹马也不见得是好事。

　　“爆头。爆头，死吧你！”
　　果然，要玩CS还是要在网吧里才有感觉。
　　季佳祺喝着可乐，一副心思全在游戏上。
　　还剩没几滴血，季佳祺买了把狙击抢跳上屋顶，密切监视底下的巷子。嗯，这地方还不错，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甚至对方到死都没法现到底是谁向自己放黑枪。
　　女生为自己的英名想法和精准枪法得意不已，自己真是天生的杀手啊。就在最最得意的时候，季佳祺扮演的匪徒冷不防背部遭受重击，猛得回头，眼看一个小警察挥舞着匕首向自己扑上来。女生万念俱灰，目光触及警察背后洞开的大门，季佳祺只觉得自己肠子都悔青了。
　　一把摔掉鼠标，季佳祺感受到旁边坐的一个小女生诧异的眼神。环视四周，大家都在玩竞舞团、□□音速，把空格键敲得噼噼啪啪，像CS这种古董级游戏，已经没多少人还在坚持了吧。
　　季佳祺有些不爽，闷闷地退出游戏，决定就此闪人。弯腰去拔上机卡时，座椅上奇异地震动吓了女生一跳。四下寻找，才发现座椅边沿卡着一部银色地手机。
　　“这么好运？”女生拿起造型精致地银白色手机，它依旧不依不饶地震动。
　　犹豫了一下，接起电话：“喂。你好……”
　　“你是谁？”对方迟疑了一下，问道。声音沉沉的，但还是能分辨出是个年龄相仿地男生。
　　“诶，你又是谁？”毕竟不是自己的电话，女生的声音怯怯的。
　　“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难道这是你的手机啊。”对方声线沉稳，但还是能感觉出不耐烦的情绪。
　　“我捡的。”
　　“啊，你还算诚实嘛。”男生语气和缓下来，“手机是我的。”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
　　“我的手机是银白色滑盖手机，BEN•SIEMENS EL71。”对方很流利地说出了手机的型号。
　　女生“嗯”了一声：“说点具体的特征。”边登陆百度网，敲下刚才男生所说的手机型号。回车。
　　对方沉吟了一下，犹豫地说：“呃，很薄，机身又MP3快捷键。还有就是……”
　　女生盯着屏幕上打开的网页，接着男生话语的停顿说：“全球首创Proslide的滑盖技术，承受10万次的推滑测试。全金属铝镁合金机身厚度仅为10.5mm。26万色全透式QUGA超大屏幕。……”女生悠闲地喝下最后一口可乐，晓以大义地说道，“你要知道，你说的这些东西，是随手翻一本杂志，都可能发现广告词。并不能证明你就是手机的主人。”
　　“……”对方不再说话，而是果断地挂掉电话。
　　“诶？挂掉了。”季佳祺微微有些怔忡，握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喂！你手上的手机。”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从女生头上响起，“是我的。”
　　季佳祺抬起头——
　　光线从天花板的日光灯上倾泻而下。男生逆着光，发梢、眼睛、睫毛、鼻子、嘴唇、下巴、颈。全都打上了阴影。层层叠叠的光，层层叠叠的阴影。
　　男生吐出一口气，：“那个手机，真的是我的。”

　　食堂人满为患，季佳祺心无旁骛地在番茄炒蛋中翻检少得可怜得蛋吃，偶尔还把筷子伸到韩施然得餐盘里夹肉。
　　“韩施然。”女生想是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咬着筷子口齿不清地叫着男生的名字。
　　“嗯？”韩施然咽下口中的饭粒，询问的目光触及女生忽闪忽闪的眼睛。
　　“校服的运动装是ADIDAS的，是哪个学校？”
　　男生皱着眉想了想：“天立吧，那个贵死人的私立贵族学校。”接着又开口，“怎么了？”
　　“没什么……”女生摇摇头，“嗯，没什么。”
　　没什么。只是……

　　只是“手机风波”后，季佳祺莫名其妙被那个叫做楚诺的手机失主拉到街边面馆吃刀削面。
　　女生吃了两口就没了兴致。倒是男生，不住称赞面的味道不错。
　　注意到女生一直注视的目光，楚诺停下来：“怎么了？”
　　“你的运动外套好奇怪。”女生虚指了一下男生的胸口的商标，“居然还是ADIDAS的。”
　　“难看吧？我们校服的运动装。”顿了一下，又解释道，“今天我们学校运动会。我偷跑了。”
　　“哦。”女生埋下了头，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夹着碗里的面。
　　只是当时，没有问对方——那么，你是哪个学校的呢？

　　晚饭后有1个小时自由活动时间，不能出校门。
　　韩施然称高一各班班长开会，留下无聊的季佳祺独自沿着走廊，望着楼下篮球场上你争我夺的男生们漫无目的地游荡。
　　广播里播的是老掉牙的《离歌》，为沉寂的傍晚平添了一丝寂寥。女生听得有些昏昏欲睡，拐过转角，季佳祺猛得睹见赵静妍莺莺燕燕地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女生不由地挺了挺背脊，甚至显得有些做作。
　　要继续走过去，还是掉头就走？
　　季佳祺犹豫不决之时，赵静妍就这么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双目平视前方，一点一点地接近，走到季佳祺面前，忽然很和善地向她微笑了一下。女生措手不及，只得回以对方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十分僵硬的笑容。
　　赵静妍就这么走过去了，季佳祺本能地吁出一口气。手心竟不争气地沁出了密密一层汗。
　　耳边传来叮叮当当地金属撞击声。那么细小、那么清脆，纵然学校大功率地喇叭在声嘶力竭地放着过气的流行歌曲，季佳祺还是清楚地听到了那个声音。
　　回头。是赵静妍纤细地手腕上挂着一串别致地手链。
　　季佳祺深深吸了一口气。也就是在三天前，她在韩施然书桌上一个精致地首饰盒里见过同样的手链。

　　浮云。流光。迅速收缩。夕阳最后一丝余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从天尽头打过来。
　　浅风吹过。那么个初夏的傍晚，依旧有些沁人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