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光》顾小九

1、第 1 章

　　季佳祺匆忙穿上鞋子，把母亲的那句“怎么又没把早饭吃完？”的质问关在家门里边。
　　闷闷地边想着“更年期的阿婆怎么能理解高中女生想要保持体形的心思”边下楼，走到二楼时，左边的门突然打开，吓了季佳祺一跳。
　　对方惺忪着睡眼，嘴里还咬着一片吐丝，含含糊糊地打了个招呼：“唷。”
　　“……唷你个头啊？”季佳祺白了男生一眼，“你这个邋遢的人。”
　　“哟，季大小姐今天脾气很大嘛。”男生把含在嘴里的土司片拿下来，“又因为尿床被妈妈打屁股啦？”
　　“韩施然！”季佳祺轮起书包照男生背上砸了一下，“你才尿床咧！”
　　男生明显已经习惯女生的书包攻击，继续揶揄道：“昨天你妈还跟我妈发牢骚来着，说‘我们家佳祺老是尿床，搞得我洗床单都洗烦了。”
　　季佳祺悠悠地开口：“是啊，是啊。你妈接着就开口，说‘哎呀用不着那么麻烦诶，我们家施然睡觉前，我都给他穿纸尿裤的。”

　　在你的童年玩伴中，有一种叫做“青梅竹马”。你抢过他的糖果，他弄丢过你的发夹；他宝贝的玩具枪你拿去玩，从楼梯上噼噼啪啪摔下去，变成了一堆没用的零件；你新买的公主裙，他硬要拿去穿，转了一圈回来，白裙子变成了花裙子。
　　从还没进幼儿园一直到高中。你知道他掀过哪个女生的裙子，他知道你打碎过怎样的花瓶；你知道他和谁谁谁打过架，他知道你喜欢和谁谁谁一起逛街；你见过他第一次骑车载着回家的女生，他读过你第一次收到的情书。
　　你知道他有手臂上的伤疤是小时候调皮被碎玻璃划伤的而非他自己吹嘘的因打架光荣负伤。
　　他知道你小时候的偶像是水兵月，常常念叨“我要替月行道，消灭你们”。
　　你了解他的一切脾气，他清楚你的所有秘密。
　　你们熟悉彼此，甚至超过熟悉你自己。
　　也正因为如此，你不用再他面前装淑女，他也不必在你面前扮绅士。你们所有的喜怒哀乐在彼此面前都是毫无保留的。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你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性子，与之交往的人。

　　“想什么呢！丫头。”韩施然嚼着面包，拍拍季佳祺的头，顺手从书包里掏出一盒麦香味的早餐奶。
　　“想喝你的牛奶呗。”顺手从男生手上抄过早餐奶，嘴上还丝毫不饶人，“这么大个人了，还喝牛奶也不怕别人笑话。”
　　“哈？”男生有些迷茫。和牛奶和年龄有关系么？
　　每天步行二十分钟到学校。途中可以遇到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和他们穿着同样的校服的，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的人。
　　季佳祺偏过脸看着男生依旧睡眼迷离的侧脸，忽然来了兴致：“喂，我给你算个命好了。”
　　“哈？”打着哈欠，再揉揉快要合拢的双眼。
　　“手机算命啊。”掏出手机在男生眼前晃了晃，“最近很流行的。”
　　“……骗钱的啦！只有你这种白痴女才会相信。”
　　季佳祺没理会男生的不屑，自顾自地在手机上摆弄起来。不多一会儿，女生就举着手机兴奋地叫着：“啊，出来了！我看看，嗯……桃花指数……90%耶！”
　　“……假的啦！”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女生打趣着，“哈哈，万一校花要你送她回家，你千万不要拒绝哦。”边说着，边被自己认为的“幽默”逗得直乐。
　　“笑你个头！”有点无奈，“万一是恐龙呢？”
　　“那……你就认命被她吃掉吧！”
　　“……”
　　“怎么，开始幻想和美女的美丽邂逅啦？”
　　“我想起等下放学要和文艺委员去采购晚会用的东西。”
　　“晚会？”吸了一口牛奶，“什么晚会？”
　　“诶？这不是高一马上要结束了么？高二就要分科了，所以组织同学开了小小的晚会纪念一下。”搔搔头，疑惑地问，“这是我们学校的传统啊，你们班不办？”
　　“啊。”女生眨眨眼，从大脑的某个角落挖出一点零星的记忆，“好象前几周班长有提过的样子啊……”
　　“所以嘛……”
　　“嗯？”
　　“放学后你自己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噢……”低头吮一口牛奶，“那，和谁去？”
　　“赵静妍。”

　　心情怀掉一点。以至于整个上午的课都有些心不在焉。讲台上数学老师口沫横飞地讲着函数反函数，季佳祺难过地将头偏向窗外。
　　这些东西究竟要怎样才能听懂啊。
　　不是没见过那个女生。2班的，和韩施然同班。素来就有“林妹妹”的绰号，是个很容易让男生激发起保护欲望的女生。季佳祺也仔细留意过她走路的样子，真的是有弱柳扶风之态。
　　其实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在几个星期之前的洗手间里，季佳祺无意间听到了几句对话。
　　“哦，这么说静妍你是真的喜欢上韩施然啦？”
　　“嗯。因为班上的事和他接触过几次……觉得还……”
　　“哦~~日久生情啦。”
　　“呀，别这么说嘛……”
　　“喜欢就是喜欢嘛。那，什么时候告白呢？”
　　“诶，不要太大声。让人听到……多不好。万一传到他耳朵里，以后还怎么想出啊？”

　　知道让人听到不好。不希望传到他耳朵里。
　　那就请你，不要在公共场所，讲得这么大声！
　　我听到了。我可以为你保守秘密。那其他人呢？你也能保证他们像我一样缄默吗？
　　还是你故意的，想要借着别人的闲言碎语，让他知道你对他的喜欢？
　　你这样恶毒，怎么还能够理直气壮地喜欢韩施然？

　　“季佳祺。”第四节下课后，女生们围了上来，“刚才看见韩施然和他们班那个‘林妹妹’一起出了校门。”
　　“哦？”季佳祺故作平静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不是还有一节课才放学的么？”
　　“哎呀，他们班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往窗外的操场看了一眼，“都不知道他们出去做什么。”
　　“哦，是啊。”用手撑起头，“出去做什么……”
　　没有去做什么。什么也不会做。
　　他们。只是。去。为班上。买晚会用的东西。而已。
　　什么也不会做。没有去做什么。
　　“哎呀，季佳祺。你怎么一点也不生气啊？”
　　“诶，生气？”
　　“你和韩施然不是男女朋友吗？”
　　“啊。”季佳祺慌忙摆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们只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罢了。”

　　只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而已。
　　就算你了解他的一切脾气；他清楚你所有秘密。
　　就算你们熟悉彼此超过熟悉你自己。
　　你们也仅仅只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而已。
　　不是男女朋友。不是情侣。
　　你无权要求他每天和你一同上学，放学后再一起回家。你无权要求他不能接近除了你之外的其他异性。甚至你在听到别的女生承认喜欢她的时候，你也无权生气。
　　而且，你还必须面对一个现实——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会为了另一个女生，而放弃与你多年的友情。

　　因为一味的胡思乱想，放学的时候季佳祺的心情掉到谷底。双手攀着双肩包的肩带，愤愤地，一个人走出校门。
　　“嘿！嘿嘿嘿嘿嘿……”一个声音由远而至。
　　女生的后脑勺冷不防挨了一下。站定，转身。
　　韩施然。
　　怒目而视。男生理所当然的表情在女生的恨恨的眼光下逐渐底气不足：“啊，呃，嗯。那个。我在后面叫了你很多声，你都没听见。呃，所以……嗯，好啦。总之。就是……”
　　“就是什么？”女生冷冷地盯着对方。
　　“啊，那个咯。”男生挠挠后脑勺，“嗯。对不起。”
　　“啊？”女生疑惑了一下，才想明白对方是在为了刚才打了自己的头而道歉。不觉有些好笑。仍旧板着脸：“你不是说今天放学后有事吗？”
　　“哦。”韩施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走在女生的左边，“第五节是体育课，就跟老师请假去买喽。”
　　“哦……”
　　“啊，那个。”
　　“嗯？”
　　“关于晚会的事，我们班几个班委跟你们班委商量好了，也得到了你们班主任的同意。”
　　“哦，那真是太好了。不过。”季佳祺抬头，看着男生的侧脸，“到底什么事？”
　　“啊，我没跟你说过啊？”男生拍拍脑袋，“就是。这次分科前的晚会。我们2班会和你们13班联办。”
　　6路公交车呼啸而过，突兀的喇叭声盖过了男声话末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