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短篇集》starmoon

7、你好吗?

　　你好吗?
　　这是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经常坐在木色的窄廊前发呆，沉默不语地，凝思着转变不断的四季。
　　春天的时候，你总喜欢轻轻地举起双手，想抓住一瓣瓣粉懒飘渺的落樱。可是樱花每每都在你的手心间穿过，然后悄然下降。即使飘到你的衣襟间也似是无物地穿越，仿佛要证明你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夏天的时候，你总是躲在翠绿的树梢间。脸上都残留着树叶间晃动的影子，清凉的风微微抚拂你的发际，紫瀑随风洒扫。太阳照耀下透过你的身姿，却又告诉我你是存在的。
　　秋天在远方火红的夕暮间，你会凝望着树桠上一片又一片正在纷飞掉落的，残红胜血的枫。眼睛的焦距愈来愈远．．远得令人无法想像的平安朝。你曾在平安朝间枫下奕棋，你生于这个时代，亦死于这个时代，伴着这平安朝幻灭终结在历史的风中。在历史间默默无名的你，却悄悄地存在至今。为了那棋盘间的九星，那黑白交织的混沌世界。
　　冬天的时候，你踏过雪地而了无痕迹，黑夜间的雪花在在你手中却不浴化，如既轻柔又坚强既脆弱又美丽的雪白，映衬着你玉白的脸颜与衣襟。你既是飘渺于风中间的空气，亦是棋盘上执子不败的战士。你既存在，又不存在。也许明亮的太阳一露脸，你就会随雪溶化。
　　这就是你，一直伴随在我身边的你。
　　小时候在因岛间无意地把你唤醒。你突然的出现叫我惊吓惶恐，可是你的笑容却又这样温柔。自此以后你一直伴在我的身边，在纵横交错的棋盘间教导着我下棋的手势，一步一步地指导着我。即使你在其他人眼中是不存在的空气，但只要在我眼中有你，我就要努力保护着你。
　　因为我害怕，我害怕那一天我醒过来后，竟然再看不见你的笑容。
　　就让我代替你的双手吧，你既然无法下棋，那就让我的手替你下出，你的说话。

　　你曾问我，难道我不想用自己的双手下棋吗？不想下出我自己的围棋吗？
　　不是的，可是相比之下，我作出了选择。我在围棋和你之间，选择了你。

　　因为你说过，你是为围棋而生，为围棋而死，亦为围棋而存在至今。
　　在星棋罗布的宇宙间，你雪白的衣袖轻轻晃动，修长的手指优雅地夹起冰冷的棋子，然后悄悄地落下，一颗又一颗．．是掉落在棋盘间的泪。可是扇子一挥，你的眼神在面对棋盘时瞬间凌厉，棋子在你手中如生活的星云，整个宇宙都仿佛是在你手中创造的完美棋局．．
　　但你说，这还是不够的。你要追寻的神之一手，是茫然的没有尽头。即使如此，你至今仍然坚定地坐在棋盘前，从古到今地下棋只为了最完美的一手，千多年来从没间断。
　　所以你虽然是灵魂，但眼睛却光采得令我深深感动。

　　每天你都伴在我的身边，站在我身后执起扇子让我在棋盘上下出一点又一点发亮的星光，让所有人为之惊叹的棋技。你在我身上证明了你的存在，我亦在你身上证明了我的存在。
　　虎次郎，每一次你笑着地呼唤我的名字，就等如证明你我的存在一样。
　　纵使我因为你的棋艺而成为棋士进京，最后更改名为本因坊秀策。所有人对我的棋艺都是为之不绝的赞叹，可是只有我知道，在我手中下着的棋都是你的，所有光明荣耀都应该属于你。
　　但你一定会说，你要的不是名利，你只要下棋以及神之一手。
　　纯朴地只为下棋的你，在华丽与黑暗的平安朝间，如是一条清澈的溪流。可是正因如此却更容易被奸人所害，甚至背负作弊之名被逐城含恨而终。
　　即使围棋令你身败名裂，你还是继续喜爱它吗？
　　但你觉得令你含冤的不是围棋，而是丑恶的人心。因此你对世间罪恶之事都如此不屑嫉恶。

　　围棋是最单纯保贵的宝物，所以没有任何东西是值得沾污一盘棋去换取的。
　　在你而言一切都不重要，因为在时间洪流宇宙转动间所有东西都是如此虚无渺小。但却只有下出神之一手，才能证明自己曾经在这世界存在。
　　这都是你教导我的。
　　可是你不知道在我心中，你比围棋更重要。
　　纵使所有人都看不见你，有时候甚至觉得你只是活在我梦中的幻影，曾怀疑过你是否真的存在。但你站在棋盘前坚定的身姿，还有你无时无刻在我身边的关爱，令我渐渐地依赖着你。
　　你亦经常向我撒娇哭骂，令我哭笑不得。
　　只要每一天还可以看到你在我身边温柔的笑容，就好了。
　　由小时候的童年，至少年入京，至成人．．每天你都伴在我身边，助我面对如潮的难关，并走过多少快乐的岁月。
　　转变过多少日子的春夏秋冬．．有时候你总喜欢坐在窗前沉思，或吹起笛子，眼眸间是穿越千年放浪千年的寂寞。
　　多少岁月洗涤令我日渐改变，可是你却是超越时间的存在，甚至你并不属于这时代，这世界。
　　所以寂寞了吧，看着成长转变的我，看着在所有人面前执子下棋的我，你十分寂寞．．
　　因为你无法感觉得到世上的事物，亦无法跟所有人沟通，更谈不上存在。
　　但我仍然希望我可以给你欢笑，还有你存在的证明。
　　我亦希望，在你漫长渡过的千年的岁月中，我是你心中特别的存在。

　　你伴我走过人生最后的一段道路。
　　我即使明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要终结，但我还是很想跟你下棋，做着让你快乐的事。
　　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所以你每天都对着我强颜欢笑，却只能黯然地伴我走到终点。
　　身体一天一天地衰败下去．．看见你对我的担忧，也许我在你心中是重要的，有一点点地位的吧？可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为我难过。
　　因为你比我更清楚，在这不断转动的世界间，就算我是京城第一棋士，但我也只是个渺小的人。人终归有一天也要化为天地间的尘土，一切了然于无。
　　但你还是流下泪来，跟我的血在棋盘间溶合．．
　　正因为知道自己是这样无力，连自己的生命都挽回不了，何况是别人的生命呢？
　　你在责怪自己，面对着我日渐走近的死亡，你却什么都无法做到。
　　但不要紧．．我从没奢望过你会回报，我不需要回报．．只希望你永远记着我，我是虎次郎。
　　就算其他人忘记我都没关系．．我只希望你记得，在你身边曾经出现过我。
　　看见那染血的棋盘，如血枫．．想起小时候如何遇见你，想起我们快乐欢笑的日子，想起你的棋艺令我在京城执黑不败，想起你我经过多少困难，想起．．你的笑容。
　　这一切在瞬间过去．．就如一场梦一样。
　　多快乐的日子，总会有完结的一天。时间就如在手指缝间无法揭止流走的水一样，悄悄地流逝消失，谁都无法阻塞一去不回的过去。
　　时间的拂拭间我无声地长大，无声地变得虚弱。从起点又回到终点．．
　　生命的气息渐渐在我手指缝间消失，多少个春夏秒冬．．一切都在悄然无声间出现，消失．．
　　只有你没有，到现在还伴在我身边。但我知道我们快要分开了．．
　　你亦一定会遇上另一个跟我一样的人。

　　你说过，你为围棋而生，为围棋而存在。
　　而我，也许亦正是为你而生，为你而存在的．．
　　可是到了终结的一刻，我的任务亦已经完成了．．．．
　　风中飘过樱花的香气．．即使没有了我，这世界还是会继续转动的。

　　只希望你在百年后回首．．还记得我跟你曾经快乐的日子。
　　这是我曾经存在的证明，而你借我之手而留下来的棋局，也会是你留在世上的说话．．

　　我想你现在一定已经找到你想要守护的人吧。
　　那个人也一定跟我一样，成为你的双手，你的继承，你存在的证明。
　　而且我相信那个人也一定跟我一样，是这样重视你的。
　　即使有一天你跟我一样悄悄地在这世界上消失，但你一定是快乐地，带着笑容离开的。
　　因为你是佐为，藤原佐为。
　　在虎次郎心中的佐为，会快乐，会寂寞，会流泪，会痛心．．是一个活在我身边的，活着的人。
　　可以在短促的生命间遇上你，渡过最快乐的岁月，为你留名于围棋历史里．．我很快乐。
　　我相信你会和我一样，仍然一直活在这世界上，用不同的方式，一直活下去．．

　　佐为．．你好吗？你现在好吗？

　　──ＥＮＤ──
　　３月１日，其实是日本同人方面订下的佐为的生日。
　　即使不知道佐为生于何时，死于何时，历史间亦找不到这样的一个人物，但也希望你生日快乐。
　　存在有不同的方式，活着只是其中一种。只要曾经存在，即使是什么方式，大家都是存在过的。
　　可能不会知道，可能十分渺小，但曾经快乐地活着，创造的记忆就算会忘记，却不会消失。
　　这篇文将会和今年的五．五记念文有一点微妙的关系。至于是什么关系，大概要看到五五文的时候才会明白，所以现在还是保持神秘的好～
　　有人一定会投欣，怎么这篇文这么短呢？一定是作者你偷工减料了！当然不是啦，只是有时候长篇的热血写多了，现在反而想试一下写淡淡的，短篇的东西。有时候不用太长气，即使是一句话也足以表达所有感受。当然每个人的感受都是不一样的。

　　星月．１／３／０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