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遇》路边经过

3、第 3 章

　　军训结束，在高一级负责的任务也同时结束。我这个高二的历史老师也就乖乖的听从学校的分配，回到高二级继续这份热血的教育工作。
　　从那次以后，没有在校园里面再遇见袁泓逸。却在课堂之间、下课经过走廊的时候，听到无数男生女生讨论他的声音。隐约知道这位特优生，特别优待生，在校园里面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风云事迹。
　　现在他还在高一，也许明年，即使我多么不愿意也要面对，已经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的他。这样的他也只是别人。

　　开学之后转眼就度过的三个月，飞快的到了十二月的深秋。所有工作都如常的发生，我也将这些工作如常处理好。所有的一切，就好像他的身影从未在梦境以外的地方出现过一样平静。
　　将最后一叠讲义放回抽屉，终于能在清洁的校工来到之前准备好明天上课的东西。外面是接近黑沉的黄昏，自己都忘记上次踏着夕照离开是什么时候了。
　　深深呼出一口气，锁上办公室的门。慢慢走过长长的走廊，抬眼望向窗外，天际一片深蓝，压下一线橙红，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走下楼梯，突然看到袁泓逸就站在楼梯转角的位置。高三的晚自习刚刚开始，但是他这个高一生这个时候还在学校就已经是很奇怪的事情了。悄悄走下几步，才发现他正在跟一个女生说话，看样子似乎还有点争吵。
　　下课之后学生的私人事务也轮不到我这个非班主任的历史老师来管。经过他们身边再走下楼梯，听到他冷淡的声音，“不要再无理取闹了，我和宇杰之间的事情谁都管不着……”
　　走下几步，突然听到女生的声息传到耳边，一声尖叫，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突然天翻地覆，被重重的东西压倒，接着跌倒在楼梯上，因为冲击而狠狠的向下滑去。
　　“……嗯……”世界好像整个倒转过一遍，身上还是被重压着，我大概是当了垫底。所有声响停滞片刻，又听到一声尖叫。
　　睁开眼，眼镜不知道掉在哪里，眼前一片模糊。微微动了动身体，不能移动半分，压在我身上的重物也没有移动一下。但是我胸口下的位置已经感觉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千万不要是肋骨折了，想起以前肋骨刺进肺里的那种痛苦，心里就泛起一阵凉意。
　　“……快起来……”我咬着牙，原来是他倒在我身上，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几乎包围着我全身，比身上的伤痛更加深入我心。
　　眼睛对上焦，心脏突然一阵紧缩。他的脸正正对着我，眼睛对着眼睛，深邃得几乎要让人沉溺进去，他呼出的气息暖暖地撞到我脸上……“袁泓逸，你快点起来……好痛……”听到我叫他的名字，那双眼睛里闪过奇怪的光芒。
　　他撑起身体，才发现自己的膝盖压在我的大腿上，人很快的站起来，然后就在我身边沉默站定没移开半步。我捡起掉在身边不远的眼镜戴上，狼狈的扶着楼梯护栏站起来，大腿除了痛几乎没有其他感觉。
　　那个闯了祸的女生呆呆站在原地一副动弹不得的样子。一阵无奈，只好对他们两个说：“以后小心点，不要在学校争吵，更加不要在楼梯上互相推撞。”抬眼看看两个人都没有反应，“你们回去吧，现在是高三的夜自习时间。”我看看四周那些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家伙，算是彻底影响夜自习了。
　　将似乎还在发呆的他们晾到一边，我扶墙一步一步走下楼，身体各处才渐渐浮出疼痛的感觉。举步为艰，今天终于又能再次体验这种感觉了。

　　距离上次跌下楼梯的事情已经过了四天。我没有再看到袁泓逸。
　　这几天只要下午没什么课，我都会走到离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的旧教师休息室去擦药油。
　　那天回到家以后才看到，瘀青一片的地方除了右边大腿，还有右胸靠下肋骨的地方。当时还以为肋骨就这么折了，结果对着镜子看到的是一大片撞伤后的瘀青。虽然痛，但是毕竟比骨折要好得多。
　　在老师们经常出入的教务室和主教学楼休息室里面，脱掉裤子处理瘀伤并不是很方便的事情，几乎没什么人去的旧教师休息室就成了一个很好的选择。
　　忍受着走动时牵扯肌肉引起的阵阵疼痛，我尽量保持端正的姿势走路，但似乎还是脚步蹒跚。提着装有药油的袋子慢慢走进旧教师休息室，今天仍然是没有一个人。
　　天还是一样的冷，只要走在没有太阳的地方，身上就会感觉寒凉。
　　在光线充足的教师休息室找个能晒到阳光的角落很容易。拉了两张椅子坐下，我褪下裤子，看着右边大腿上那些消散不去的瘀青已经慢慢化成鲜红，再过几天应该就不用擦药油了。
　　相比之下右边肋骨的伤处要严重得多，就算是随便抬起手在黑板上写字都会感觉到痛楚，一节课下来经常会让我半个身体梗在某个角度到无法动弹的地步。
　　一年四季我的手温基本上跟室温持平，现在这种已经能跟冬天相提并论的深秋，我手上的温度已经深具杀伤力。虽然希望瘀青可以快点散去，但是总不愿意用自己的冷手去碰暖暖的身体。再加上药油的强烈清凉镇痛功效，擦油之后好一段时间身体都会因为冰冷而难受。
　　在炽热的阳光下温暖双手，阳光慢慢让我的手暖了起来。用手指小心地触碰温热的皮肤，然后在大腿上用力揉出一片冰凉。不想被药油沾到裤子，不再管袒露在空气中的大腿，艰难地单手撩起身上的衣服，想倒点油在手心却不小心弄洒了。正在手足无措，忽然听见教师休息室的门被推开。顿时被吓了一跳。
　　“我来帮你。”一个高挑的身影瞬间走进我眼前的阳光之中，我抬头看他，被阳光包围的他犹如神祗一般俯视着我，却因逆光看不到他的表情。
　　看那张已经让女生们神魂颠倒的脸孔冷冷地出现在面前，我的心又是一阵惊悸，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他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
　　袁泓逸弯下腰拿起药油，被他锐利的目光看得心惊，我才注意到自己裤子衣服一片凌乱。连忙站起来要把裤子穿好，手臂却被捉住，他不耐烦的说，“你不是怕裤子沾到吗？还穿什么。”
　　又是那种感觉，我整个人突然意识到要离开这个人，要离得远远的不能靠近。
　　身体比头脑更快作出反应，我甩开了他的手，顾不上没拉好的衣服，迅速穿好裤子，压抑着自己随时都想要扭头跑开的冲动对他说，“现在是上课时间，是学生就应该好好的坐在教室里面。”
　　那双深邃的眼睛依然静静地凝视着我。被注视许久，心口缓缓泛起刺痛，我明明就不是那个人，虽然我的胸口在那个人引剑自尽的同一位置有着浅浅的胎记，但我不是他，我是江凯宁。而他也只不过是袁泓逸。
　　身体在颤抖，真不想被一个学生看到我这个狼狈的样子，却不得不依靠扶着椅背才站稳脚步。“你可以回去上课了，老师自己可以解决。”
　　是么？他弯起唇角却不带丝毫笑意，走近一步，“我来帮你。”语气中有不容抗拒的命令。
　　有点无奈，在校内不能跟他起什么冲突，更何况我肋骨上的瘀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轻叹出胸中一口闷气，我轻声对他说，“好吧。”
　　袁泓逸冷淡的脸上应声露出微笑，映照着秋日午后金黄色的阳光，却比太阳更加耀眼……
　　他带笑将附近几张椅子拼到一起，然后在暖阳下坐到我原本坐的位置上。“老师。”听着他催促，我只能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
　　他却一手按住我的肩膀说，“老师躺下，我来帮你揉。”我慢吞吞的在他面前就着伤痛的位置躺下。被他一件一件地翻开了衣服，比刚才更加寒冷的空气接触到身体，让我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拿着。”他将药油塞进我手里，在我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站起来。
　　当还带着他体温的冬季校服立领外套盖到我身上的时候，又被吓了一跳。看他身上只剩下一件衬衫，“你这样不冷吗……”
　　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衣服小心别掉地上了，老师。”
　　听到他这样说，我连忙紧紧抓住他的校服，耳里却听到低笑。抬眼看他时，笑意还在他眼中凝漾不散。他平常是这么爱笑的一个人么？别开眼不再看他，我由得他继续撩开我的衣服。
　　周围一片寂静，当他看到我瘀伤的地方时发出的细细抽气声也传进了我耳里。“……老师……”
　　他的手和着药油揉上了我的伤处。暖暖的，他的手在这样的秋日，就跟现在投射到我身上的阳光一样温度。温暖修长的手指，和温度比手指还高的手掌心在我的胸前摩挲。没有很用力的动作，柔柔的按摩，药油的凉意就着瘀伤的刺痛漫延开来，让我顿时有点昏昏欲睡。
　　“……老师，你真是个奇怪的人。”他低沉而缓慢的声音似乎在说着话，也许就在我耳边，又或许在远处，我却听得不太清楚了。
　　身上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浑身打了个冷战之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到处已经笼罩在一片暮色当中，太阳已经下山了，我到底睡了多久？慢慢坐起身来，身上盖的衣服一时没抓好就这么滑到地上。
　　“老师，不是说衣服小心别掉地上么？”
　　在昏暗的休息室里听到他冷淡的声音，心仿佛被悬空了一样。
　　“袁泓逸……你还在啊？”
　　找到那个靠在窗边的身影，他正回头望着我，那双锐利有神的眼睛，在黑暗中异常醒目。
　　“我们走吧，已经是夜自习时间了。”他走到我身边捡起立领外套穿上。
　　少了盖在身上的外套，我顿时感觉到夜晚的寒气侵入身体，手又开始慢慢变冷了。听到他打开门，结果又突然走过来捉住我的手臂将我拉起来。
　　“对了，老师你姓什么？”
　　他的身上带着温暖的气息，只是稍微接近也能让感觉浑身冰冷的我好受很多。暖意从他紧抓着的我的手臂上传过来。
　　“……我姓江……”有点讶异他忽然会问这个。
　　“江老师，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