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遇》路边经过

2、第 2 章

　　江凯宁，今年，我二十六岁。从以前起，那些碎片一样的记忆就一直存在，只是被随便当成梦境。
　　现在的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要说特别之处，那也只是拥有普通上班族所没有的——暑假，以及寒假。
　　可惜，这个特别在今年：不成立。
　　“夏日炎炎正好眠”，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不知道是由谁说起的，放现在也只能给舒舒服服地待在空调房里面工作的白领们用。不过说回来，比我们这些老师更加辛苦的，莫过于正在军校操场上进行军训的高一新生。
　　我坐在操场旁带雨蓬的简易座位上，感觉到阵阵蒸腾的热气迎面扑来。灼人的热度好像一碰上身体就会让汗水冒出皮肤一样，早上还干爽的衣服早就已经黏住身体。手里拿着刚才还在的几位女老师硬塞进我手里的纸扇，却根本不想用。一旦增加了无谓的动作，只会让自己感觉更加酷热。
　　其他老师已经领着自己负责的班级离开了，现在在操场上只剩下两个班。还没开学就已经能看出捣蛋天分的两个班。
　　被教官一次又一次的延长步操的时间。远远看过去，穿着墨绿军服的学生们就罩在明显到连眼睛都能看得到的热气里。虽然捣蛋，这群孩子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倔，硬是咬紧牙撑到教官肯放人为止。
　　中午十二点整，终于能解散午休了。学生们都赶紧跑到能遮阳的地方喝水扇风，开始还在埋怨教官，过了一下又一堆堆的凑起来谈天说地，不时还爆出笑声。
　　孩子的精力果然不是我们这种奔三的老师能比的。我擦擦汗，看了看没人说身体不适，就让学生们都到食堂去吃午饭。休息过了，还有一个无比炎热的下午等着他们。
　　“老师，一起去食堂吧！”也许知道我不是他们的班主任，学生们跟我总是亲近一点。
　　我笑着，“不用了，你们先去。我等下才来。”
　　“再迟就没饭吃了！”女生们朝我挥挥帽子，咯咯笑着跑开了。
　　望着他们走远，身体突然一阵无力。我的体温比起一般人总是低那么一点点，严格来说夏天对我来讲不算难过。但是要跟随着学生们的军训作息，却比他们早起比他们晚睡，还要在如此炎热的温度下在户外待这么长时间，真有点吃不消。
　　还是应该跑一趟医疗室。只是负责监督军训的老师居然会被热倒，这种丑可不是该在学生们面前出的。

　　医疗室是军校里其中一个天堂。有床能休息，有冷热水供应。而最重要的是，医疗室里冷气开放。
　　想着这么热的天气，这里也许会堆满了身体不适的学生，结果推门进去一看，只有一个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吃饭的老校医。
　　她看我进来，便重新将放在身边的医生袍穿上，盯着我看了一会，“你的脸色不太好，喝两杯水然后在这边休息一下吧。”
　　有点愕然地点点头，想不到自己的脸色竟然坏成这样，我赶紧听医生说，仰头灌下两大杯水。
　　“你就在那边的床上睡一下吧，每年总有些年轻老师跟你一样。”医生对我耸耸肩，动作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一位已经满头白发的老人。
　　不敢违抗这位看上去应该比老妈年纪还大的医生，我乖乖地走到其中一张铺着整洁白床单的床上躺下。
　　“麻烦医生在午休结束的时候叫我一下，下午我的学生还要……”
　　“行了行了。”话没说完就被医生给打断了，她挥挥手说，“你快睡你的，我要去吃饭，顺便给你带点吃的过来，年纪轻轻体质就这么差。”
　　说完，她顺手拉上了床边的布帘，然后听到细细的关门声，医疗室里面转眼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比在外面清凉舒适的空气包围着我全身，虽然枕头有点硬，但这对于我来说都不成问题，因为已经疲倦得太超过极限了。

　　朦胧间，一阵明显由室外扑来的热气闯进了这个清凉的空间。但睡得迷糊之际，眼镜又放在伸手也够不到的校医的办公桌上，也懒得追究那到底是什么。
　　这时，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热源。在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挤开我，占了我的半个床位。
　　稍稍扭头看了一眼，是我们学校的校服，也许是哪个学生身体不适进来休息。比我还大的体型，只要不是女生，他也不觉得挤的话，我也不会介意……
　　再度沉沉睡去……
　　及至再次意识部分回笼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紧紧的拥抱着。与人肌肤接触的感觉不赖，我已经多久没真正的接触过别人了？
　　轻轻地在这个怀抱中翻身，朦胧的光线之下，模糊的模样又是这么清晰地映进我眼内。
　　果然我还是在梦里么？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拥抱我，还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成为我的学生。
　　极度熟悉，俊美而棱角分明的脸孔，只可惜那双幽深的眼睛此时合上了。睁开的话，无论谁看了都必定要被夺去心魄。
　　如此清晰的梦境是今生以来的初次。我笑着，伸手抚上这张脸庞。只有在梦里才能如此肆意地接近他。
　　指尖触碰到的热度，迅速从那里蔓延过来。是了，只有这个人才能让我意识到自己还是一个活着的人。
　　“怀庸……怀庸……”仰头呼吸他熟悉的气息，将欲哭似的自己更加深地埋入他的怀抱之中。
　　被环住的腰间突然一紧，抬眼发现他半张的眼眸里映着我的样子。安静地凝望半晌，他缓缓垂下头，柔软的唇轻触我的，几番试探的轻吻过后便紧紧地吻住我的唇。
　　唇舌辗转交缠间，也禁不住带笑。
　　在他怀中再次睡去，意识涣散前，还能知道他在不断地亲吻我轻翘的嘴角……
　　也许，我能在这梦里永远不用清醒。

　　再次睁开眼睛，心脏一阵紧缩，眼前这个人所存在的竟然不是梦境。害怕惊醒他以后会难以收拾，轻轻搬开环在我腰上的手臂，下了床穿上鞋子跌跌撞撞地走出几步，就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不得已只能爬上旁边的床，手忙脚乱地拉上布帘。开门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老师，我进来了。”悦耳的声音划进这个宁静的空间。听到关门声之后，脚步声停在我刚刚还睡着的床前面。
　　布帘被拉开，那个好听的声音冷淡地说，“快起来，你就是那个特优生袁泓逸吧？一年级的都在军训，你迟到了还敢躺在这里偷懒！”
　　偷偷从布帘的空隙朝那边看，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是这个看上去白皙而文静的学生很好认。高二级的宇杰，学生会的主要干部之一，处理事情的手段和能力都很好，似乎还是被极力推荐成为副会长的人选。
　　第一次这么靠近看他，才明白也许不能成为学生会会长的原因，就是因为他那张清秀得过分而无法产生压迫感的脸孔。
　　悄悄回身躺到床上，在心里慢慢地读了几遍他的名字。袁泓逸，现在的他，名字就叫做袁泓逸。一样的气息一样的怀抱，但却已经不是那个人了。果然，上次的做法是对的。除了那一眼以外的平行线，今天以后我还是会一样照着走下去。
　　许久，听到呵欠的声音，然后，他低沉地问，“是你一直在这里？”认真的问句，忽然让我心悸，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是我在这里又怎么样？”挑衅的回答，声音依然悦耳，却泄了点刚来时的气势。
　　接下来再没有半句对话，下床，开门，然后门关上。终于又只有我一个人被留下了。
　　拉开布帘，热辣辣的空气迎面扑来，抬头一看，才发现窗户大开。没有听到他进来的声响，原来只是因为他打开了这个窗户，闯进这个本来只有我一个人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