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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我爱?我不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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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琦觉得脚底好像裂开一个大洞,她整个人正向无底深渊坠落。
小翼,为什么?
她想要微笑,可是喉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响,她知道自己看起来很软弱,她努力想要使自己坚强,我一直都是最坚强的,不是吗?
可是她觉得一点也坚强不起来,只想尖叫,立刻让自己从世上消失,直到噩梦过去。
兰楚凑过去坚定的牵住姐姐的手,她觉得心中纠结得厉害,恨不得能立刻前去,扼杀掉所有令姐姐伤心的根源。
双双一语不发的挪近女儿们,掌上用力,一个轻身,母女们从水中呈抛物线跃出。
飞快拿来大毛巾,兰楚先将姐姐紧紧裹住。这才回身给娘亲和自己各自拿了一条,系紧,走过去将瘫在地上的兰琦拥紧。
双双欣慰的叹气:“楚儿,希望你能永远这般爱护姐姐。”
兰楚垂头,声音低沉,似虚无缥缈般:“我最亲的人,永远是爹娘与姐姐,永远!”
兰琦一动不动的坐着发呆,好像在情绪上封闭自己,又好像在回忆往事。大婚时的太子,闲暇时牵着她的手带她游园的太子,陪着喝酒到深夜的皇帝,想象着他一边温柔的陪她的日夜,回头却监视她背地里的一举一动,故意带她看梅花时的深情款款……
她只想吐……
然后听到妹妹低声却坚定的保证,蓦然一惊,似刚从噩梦中惊醒。见到娘亲妹妹关切的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深呼吸,正要说话,脸色一变,用手捂住嘴,用力拨开妹妹,倾身一旁剧烈的呕吐起来,双双眼泪水夺眶而出,暗运真气,轻抚她后背,兰琦渐渐止住呕吐,倒在兰楚怀中痉挛着抽搐。
兰楚一直咬牙不语,直到兰琦止吐,她才轻轻拥住姐姐,侧头,眼泪无声夺眶而出。
任凭时间缓缓过去,馆内潺潺水声响得可怕,兰琦快天黑时才醒悟,自己已无处可躲,只得打起精神面对。她从兰楚怀里挣了起来,整理思绪,正准备开口,一抬头,惊讶的发现,娘与妹妹都是一脸的痛惜无奈,精疲力竭的模样。
她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仍然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只得放弃挣扎:“娘,楚儿,我保证以后会好好爱自己,只是,现在,我不能假装无事。”再叹气,“为什么?他难道不知道,假若被我知道……他真的不肯给大家留有余地?”
兰楚悻悻的说:“他了解你。以你的骄傲,永远只会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不会怀疑到他。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料到……侯府只有你不同。你也不止只相信亲眼所见,也相信爹娘和我说的每一句话。”
兰琦缄默。
兰楚笑:“这回咱姐妹俩都赌输了,愿赌服输罢!”
“你发生了什么事?”兰琦顿时非常烦躁,因为自己的不知情,“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
这回换作兰楚沉默。
双双坐下来:“皇帝利用你,可是他还是把你照顾得很好。陈亦鑫有反心,皇帝这回掰倒宋氏却留下明王,估计是已看清局势。”双双摇头,怜惜的望着兰楚一眼,“宋苛……虽不是宋青云那一支宋氏,宋御史与楚王之间,关系菲浅。昨儿个夜里,我和楚儿已经谈过,楚儿说她要离开那个家。”
有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一回事?丈夫利用她、妹妹的夫君要谋自己丈夫的位置、他们又纷纷将监视的目光投入她,什么时候她成了众矢之的?
一下子听到这么多秘密的兰琦接受不了事实。
等等,楚儿要离开那个家?为什么?
兰琦几乎有点语无伦次:“楚儿,你……,我……”不知如何说下去。
“宋苛不是良人,而我不是圣人。所以我决定离开他,你知道我,从来不肯吃亏,所以我会找另一个更优秀的男人,和他过日子,”兰楚浅浅一笑,“我向来都会照顾自己,所以别替我担心。”
仍不放心的兰琦固执的盯着妹妹:我要听实话。
兰楚笑,坐下来,“我已知会过□□,介时他会带我一起走。他能文能武,我准备和他在一起。”
“那宋苛呢?他怎么办?”兰琦急问。
“我已准备离开他,他怎么办与我何干?”兰楚眨眼,“多半……不久之后就是逆臣贼子了吧!”
兰琦考虑了半晌,轻轻问:“你决定了吗?你喜欢□□吗?他喜欢你吗?”
兰楚拥抱了姐姐一下:“应该是喜欢的吧,我不知道,赌徒一辈子永不可能只赌一次,总要再试试,看能不能有翻本的机会。”
“既然不确定……那何故与他在一起?”
兰楚又笑,“嫁祸于他呀。”
兰琦诧异问:“你自视为祸水?”
兰楚不语。半晌,“不管怎样,世人都会认为我是祸水,红颜……祸水。”
兰琦急急争辩:“不会,不可能,我与你生得一模一样,难道都是祸水?不是还有凤凰传说吗?不可能是祸水!”
兰楚颔首,肯定的:“我是祸水。你不是。姐姐你……”苦涩的笑,“……你不同的。如果有神镜,照出我们俩模样,你一定是仙而我肯定是妖。世人看到我,头眼便认定我是狐狸精。都想将我归于羽下,得到之后却又谨慎的与我保持距离,生怕被我祸及。”喃喃地,“姐姐你不一样,眼神清澈,仪态高雅,真切切谪仙样的人儿。无论是多骄傲多阴郁坏到骨子里的男人,见到你的笑容,会被你的温柔笑颜拯救,世人永远都不忍看到你伤心……所以不管皇帝背地里如何,面上却是一丝一毫都不肯亏待于你……”
任兰琦再烦心,此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楚儿,你一定要这样逗我开心吗?你明明知道,我从懂事起便妒嫉你,足足二十余年,已经快要疯了!”
兰楚盯着她的笑容,一脸的惆怅:“看,你永远认为自己不美,而我永远认为自己是最美的,相比之下我便落了下风。”
“啊?”太意外了。
“你知道为什么大家不与你正面冲突吗?包括你家皇帝的那些个后妃们?”
兰琦微笑,洗耳恭听。
兰楚比了个姿势,学她平日里严肃的模样:“呶,锋芒毕露的大眼睛,就这么一瞧,让人自惭形秽,立刻退避三舍……”
“好吧,我承认你的自我贬低让我的自尊心得到很大部分的补偿,我心情的确好多了。谢谢你,楚儿,我永远爱你!”兰琦微笑,回身拥抱妹妹。
兰楚夸张的尖声哀叫,骂道:“你说你这是单纯还是蠢?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姐姐?我才懒得爱你。”嘴上虽不放松,眉头却已放下,用力的抱住姐姐。
待在一旁许久不做声的双双咳了一声,打断姐妹之间的肉麻。“琦儿,如果你真的开心,娘和楚儿就不会提及这事,如今既已知道,你自己再做打算吧!”
兰琦收回笑容,拉下脸咕哝:“还能怎样?以后变得铁石心肠,让男人无机可趁。”
双双犹豫了一会儿:“最近你觉得如何?”
娘不会无缘故问这话,兰琦思忖半晌:“最近小翼对我若即若离。我以为是忙,或者……还有些别的。”
双双再度叹气:“元宵那日,江浙巡按谭化进送了个小姑娘给你家皇帝,你家皇帝居然也就收下,还安排在御书房当值。据暗人回禀,已侍寝多日。”撇见兰琦眼色突变,遂不再言语。
兰楚却忽然插嘴:“谭化进是我家翁宋御史的门人。”
惊愕的兰琦问:“楚儿你怎会知道?”
撇撇嘴,兰楚不以为然的答:“家翁相公都以为我是空心绣花枕,平日里对我看管也不太严,我想要知道什么消息,简直一点困难都没有。”
兰琦勉强的笑:“你又色诱了谁谁谁?”
“小妖精总不能浪费表情了不是?再说了,一个眼神儿便叫凡夫俗子们乖乖就范,再笑上一笑,什么秘密都吐出来了,回头给他们闻点儿娘的特制秘药,说过的话立刻忘光光,后患全无。”
“……”
双双无力的说:“看看都是什么事?皇帝监视琦儿、宋青云、楚王陈亦鑫,楚儿公公的人监视皇帝和琦儿,你爹的人又监视所有的人。都以为做得很秘密,却连楚儿都瞒不过。”
兰琦叹了又叹,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秘密,其实你那所谓的秘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只是他们不说,或是装作不知道。只有你自己还以为这是秘密!
双双缓缓回身,面色郑重:“琦儿,整个乱七八糟的局面,唯一不知情的人,大概只有你和明王陈钰二人,我看那孩子倒也不错,对你又是真的好,还不失赤子之心,整个事情他就没掺和进来,你要是想和陈钰那些什么什么的,爹娘支持你!”
“……”
晚膳。
张昭早早的被奶娘哄睡。兰琦兰楚婚后首次与父母同桌共饮,感慨万千。刚坐定,大家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
兰琦没忍住,打量起爹娘,依然是往日璀璨夺目的神仙夫妇模样,只是……隐约有些什么改变。小侯爷眉目中那种风华清扬的神采隐约被丝丝萧索和落寞打败。娘亲一向美艳摄人,身材仍是极好,皮肤却渐渐松弛。原来——爹娘正在渐渐老去。她禁不住寒意透骨,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闪电霹雳,突然击得她魂飞魄散,她心悸,眼眶已有湿意,故作镇定半晌,方笑了出来:“爹娘向来爱在我们面前深沉。”
兰楚靠近她,悄悄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捏,巧笑倩兮:“许久没坐一块吃饭了,一醉方休?”
双双眨眨眼,抿嘴笑。
侯爷大乐:“闺女是爹娘贴心的小棉袄,这两年都没碰到称心人,一直没机会痛饮,今日定要尽兴。”
是夜,果然喝得尽兴。明明大家都有不痛快,想起再聚机会稀少,越发喝得心无旁骛,酒兴极高。
一直喝到半夜,也不知几更天了,听值夜的乳母前来禀报,昭儿醒来便吵闹得厉害,半醉的侯夫人双双立刻起身,抱歉的说:“我去瞧瞧,一会接着喝!”
再喝下去终是会天亮,迟早总归是要以散席收场,兰琦学兰楚抛了个媚眼给娘:“今晚先睡,明晚继续!”兰楚闷笑着附和。
侯爷一脸沮丧的咕哝:“又是个遗憾的夜晚!”一脸感慨,于是,满屋的女人都笑了,侯夫人挑眉笑:“我待会回来陪你喝,女儿们该睡觉了……”
女儿们听话的出了门,踩着贵妃醉酒的步子各自唱着小曲很默契的齐齐来到兰琦的闺房跟前,对被声响闹醒的九萍吩咐道:“我们自已照顾自己,你去睡罢!”
九萍笑着点头,果真走回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兰楚眉开眼笑的盯着大床,毫不犹豫的朝它奔去,被眼快的兰琦一把抓住,拖到梳妆台前帮她认真的卸妆。兰楚挤眉弄眼的考虑一会儿,大约枕着一头金玉珍宝睡觉是不大舒服,于是乖乖的任姐姐折腾,边笑着回忆:“还记得小时候,咱俩不肯让人服侍,非得自己给自己梳头妆扮,明明梳得乱七八糟,爹娘还是欢喜得,逢人便夸闺女能干。”
兰琦也想起来了,脸上露出孩子气的微笑:“也只有爹娘,才会认为我俩是世上最能干最乖最听话的好孩子!其他人眼中嘛……”笑着摇头,口中啧啧有声。
“祸水和妖精。我是迷惑众生的妖孽,你是令贞元皇帝神魂颠倒万劫不复的亦仙亦妖皇后。”兰楚大笑。
兰琦将兰楚盘起来的头发放下,一一梳顺,兰楚眯着眼享受着,梳头完毕,笑眯眯的回过头帮姐姐卸妆。
两姐妹披头散发的穿着中衣,坐在榻前喝玉壶中半温的新茶。兰琦感喟:“不知何年何月,咱们能再这样坐一起相互卸妆喝茶共寝。”
兰楚不理她,放下茶杯,整个人轻快的奔到床上:“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你收拾一下,再回去博一博,祝你早日成为大汉朝又一传奇贤德的凤凰国母。”
兰琦烦恼的:“楚儿你好不刻薄!”
兰楚翻了个身,“那不然怎么办?难道像我一样,默许他人带我私奔?”
“那怎么可能?”兰琦睁大眼,“我没那么大抱负,连母后都感叹我散漫随意得不像个皇后。过惯了悠闲自在的日子,你让我离开宫廷,活得再无忧无虑,我也不会觉得人生有什么乐趣啊!”
我已习惯了宫廷,小翼他瞒我利用我,却又纵容我惯怀我,成日穿着皇后例服,在那个精致奢华的地儿只管吃喝玩乐,恐怕已不能够再过那种清静简陋的生活,至于回宫后能不能贤德下去,或是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都不是可以预计的事情。未来是很遥远的事儿,我不能保证所有。
兰楚微笑:“你不是这样的女人。得过且过那是在风调雨顺的时期,你个人喜好是非黑白分明,永不会有将就勉强……”
兰琦被抢白得愣住,尔后恼怒,一个枕头摔过去,不理会兰楚故意的惨叫,一头栽进鹅毛丝枕里,反手将被子往上拉,将自己深深掩埋。兰楚见状,大笑,回身将姐姐连被子齐齐抱住:“我永远爱你!”
半晌,兰琦的声音从被窝深处闷响起:“这话从小到大你已说过一百四十七遍了!”
“是吗?珍惜吧你,外人千金难买我一笑,我待你,那是掏心掏肺了!”兰楚伸长脖子笑。
闷笑声从被子里传来,“楚儿,你永远是我好妹妹,永远!”。兰楚满意的大笑,又喋喋的说些陈年趣事,许久都不见兰琦出声,兰楚侧着头微笑,见姐姐窝在被子里似已睡着,说话声不自觉低了下来,笑容渐散,眼神黯然,四下一片寂寞,被窝中隐约传来压抑的呼吸声,她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良久,有泪水从眼眶中滑落,迅速融入软枕后便消失不见。
兰琦一直都没睡着。
兰楚那特有的柔软的声调说起旧事,她埋头于枕中,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遂不再勉强自己,待楚儿声音渐低,然后便听到那声轻叹,心中酸楚一涌而出,泪湿满巾。对不起,楚儿,我不想假装我没事……我是真的有事,我……
悲伤的情绪令人疲惫不已,她已心痛到麻木,只有发呆或沉默。明知道过去的事不要再想,可是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自动播放着大婚之后在东宫、后宫生活的点点滴滴。他温柔的注视,纵容和宠爱……以及娘亲拨开事实真相后极度残酷。
我没办法在以后的日子里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快天亮时这个想法在兰琦脑海里燃烧。我是最优秀的张家人,侯府的骄傲,临空而下的凤凰仙子,我应该保持镇定,控制一切。
背叛与伤害不能一再的经历,或许……嘉敬皇后说得对:女人,爱自己最重要!
我伤心欲绝、自暴自弃对于关心我的家人来说是一种折磨;对于不关心我的人来说却只是一场闹剧。
我不能让人看笑话,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