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金刀绿柳》蜃

1、墙角的大汉

　　--墙角的大汉--

　　素娘将兜里的铜板数了又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五个，这就是她一天的收成，没有再多的了。她叹了口气，胡乱在围裙上抹了抹油腻腻的双手，将黏湿在额角的鬓发撩开。
　　这光景官道上已无甚行人了。乌云渐渐围拢过来，黑压压地聚在头顶。四周却还依旧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
　　快来一场及时雨罢。她这样想着，正预备收摊，一只靴子却突然踩在了板凳上，令得她双手一颤，立时有些不知所措。
　　“店家，来两碟牛肉，一壶烧酒。”两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旁若无人地拣了位子坐定。
　　“抱歉则个……只有……茶水馒头。”她平日里只是卖些自家做的干粮给过往旅人充饥解渴罢了，哪里寻得到牛肉烧酒？
　　“这真是无趣得紧。”其中一个绯衣少年叹道，“如此光景，岂能无酒。”
　　“没有酒，酒酿总是有的罢？” 那蓝衣少年问道。
　　“有倒是有……”
　　见她犹豫，那绯衣少年便从背囊里掂出了两块碎银，“还不拿来？”

　　这真是顶顶奇怪的两个人了。
　　这两个少年，喝了两口酸涩的酒酿，竟高声放歌起来。
　　“吵死啦吵死啦。”一直窝在墙角的流浪汉翻了个身，终于揉了揉眼，坐了起来，“你们唱的是个什么东西？”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两个少年未理会他，继续唱着。

　　“天这么热，哪里来的易水寒？”大汉掏了掏耳朵，冲素娘招了招手，“他们在喝酒么？我也来点。”
　　“那是酒酿……”素娘哭笑不得。
　　“呸呸，喝个酒酿就能瞎嚎嚎。”他转身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半晌，竟掏出了一只酒葫芦，拍了一拍，“哥哥唱个给你们听听。”说着他仰头便灌了一口那葫芦中的酒，抹抹嘴便放声高歌起来，“……江湖第一游侠儿，比美妙手空空儿，劫了富家救贫儿，四海齐夸无双儿……”没什么正经调子，他唱得随性肆意，出乎意料地却多了几分豪迈之情，竟当真比那少年们所唱得好听几分。

　　素娘呆呆地瞧着他，这汉子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便窝在这墙边的，平日里她会给他些吃食，他从不客气，也从不道谢，有时候他也会给她铜板，但她从来不收的。她当真没想到这汉子竟还有这本事，一时便怔住了。
　　“嘻嘻，我唱得可好？”一曲完毕，那高亢豪迈的歌声尚自回响，这汉子已笑眯眯问道，“比你们的好听多了罢。”

　　“你唱的这是什么鬼东西。”那绯衣少年道，“你既自个有酒，却又来寻我们开心……”他正说着，那猝不及防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于是少年后半句话又骂骂咧咧了什么，竟一时辨不分明了。

　　素娘赶紧把茶棚外的板凳收进来。只是她刚收了一个，那大汉径自过来，不知使了个什么戏法儿，竟一下背起了两个方桌，三条板凳，似只猴子一般，便窜进了茶棚里。素娘当自己眼前一花，并未放在心上，那两个少年却倏忽间变了变神色。

　　“多谢。”她向那大汉道谢，这光景自然也无法收了茶摊回家了，于是她只能坐回了板凳上，盯着眼前的雨幕发怔。
　　那大汉方才动作麻利，竟也未淋到雨，此刻也已拣了条凳子坐定。他掀开了自己的酒葫芦，自得其乐地哼起了先前那小调。

　　“烦死啦……”那绯衣少年面色极差，正欲发作，却哪知那蓝衣少年抢先道，“这位好朋友，未知先前你唱的那位游侠儿，究竟是谁？”
　　“……熊猫儿，熊猫儿，举世无双游侠儿……”那大汉哈哈一笑，这一回，终于将那几个字给唱了个清楚明白。
　　“熊猫儿？”那绯衣少年扑哧一声笑将出来，“这名字倒是有趣。”
　　“你竟没听过我大哥的威名？”那大汉被人笑了，竟也不恼，不过奇道，“熊猫儿熊大侠的故事，可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哩……”
　　“熊猫儿？没听过。”那少年哼道，“古有荆轲刺秦，为天下百姓驱驰，可谓侠者，当今武林么，哼，恐怕能配得上大侠两字的，一人也无。”
　　这少年生得眉目清俊，却常做这一副不屑之态，竟仿佛天下武林，竟没一个能让他瞧得入眼的。
　　那蓝衫少年倒是和气许多，“我这位朋友平素急公好义，性子急了点，还请见谅。”
　　那汉子却并不知趣，复又开口道，“我倒是知道一个人，平素行侠仗义，从不留名，为人慷慨坦荡，即便是他的敌人，都莫有不佩服的。这样的人，难道还当不得大侠？”

　　那蓝衣少年奇道，“这位大哥若不是开玩笑，这人我倒是想要结交结交了。”
　　“莫要空口大话了。”那绯衣少年道，“即连沈浪都已趋炎附势，这世上哪还有这种人在？”
　　“沈浪？哪个沈浪？”那大汉像是被这名字给烫了一下，差点跳了起来，“那个沈浪？”
　　“对。”
　　“就是那个沈浪。”

　　--那个沈浪--

　　“在此之前，我认为天下间至少还有一个大侠，他姓沈名浪，是真正急公好义，不图回报的大侠客。”
　　茶棚外的雨帘依旧密密，素娘又将茶棚里仅剩的一点吃食拿将了出来。
　　那三人此刻已坐拢在了一处。红衣少年复道，“可他而今做了一件禽兽不如的事，便不配一个‘侠’字。”

　　那大汉肃然道，“岂有此理，这简直血口喷人。沈浪若是能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来，我便把这板凳吃将下去！”他瞧去已然有些激动，但难得地是竟还没有发作。
　　素娘有些好奇，便坐在了他们旁里的凳子上直直地瞧着他们。
　　“若有一个人，古稀之龄，倚仗自己的武功权势，欲要强抢民女，纳第六房小妾，是否禽兽不如？”那少年问他。
　　“……当真禽兽不如。”那大汉脱口便答。
　　“那姑娘不愿，更逼迫其父欠下巨债，拿她抵偿，其父反悔，便着人上门打死其父，抢走那姑娘，是否禽兽不如？”
　　“当真禽兽不如。”那大汉说着神色却缓了过来，悠悠道，“但这禽兽不如的却绝对不可能是沈浪。他而今正值少壮，又有……呃……又有朱七小姐陪伴，与你所说，可是八杆子都打不着了。”
　　“对于这等禽兽不如的事，若是还去道贺，是否也是禽兽不如？”
　　于是大汉的神色立时一凛，当即问道，“你说的那人，竟是金钱绿柳山庄的金刀王金震天？”

　　——江湖上最近的大事，便是金刀王七十大寿了。据说这一难得喜事，即连一向不重交际的浪子沈浪都会前来道贺。

作者有话说

　　啊哈哈，又手贱开新文了……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