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107、第三十四章 情牵（四）

　　轩辕承在翻江倒海般的撞击中竭力保持着一点清明，默默数着自己身体每一次剧痛的间隔和力度，直到觉出那种大力的撞击从一开始的几乎毫无间隙到现在的渐渐缓慢，手臂上才一点点用力，将清涟慢慢拉向身边。
　　微微侧头，看见清涟神色慌乱的脸，还有她身后碧尘依然淡漠的双眸，心中略略安定，尽量放缓嗓音低声道：“别害怕，这个地方已经成为了一个漩涡，我们正在慢慢沉下去。”经他一说，清涟果然觉出就在不知不觉间，几人的身体已经给层层灰色的沙粒埋住，而且速度极快，就在轩辕承说话的片刻之间，已从大腿没过腰际。
　　轩辕承抬头看去，他们上方早已不是方才所见不透一点光明的漆黑海水，而是一片仍在不住流动的灰沙，身体四周，目之所及，到处都是一片死灰的沙子，好像一个正在渐渐缩小的混沌世界，要将他们几人慢慢的包进这片沙的世界中。
　　费力转头向四周看去，大声喊道：“墨澜师兄！秋水师兄！”他的声音虽大，却被无情淹没在耳边的隆隆长鸣里。
　　头顶的沙子又向下压迫了几分，埋过身体的沙粒也已到胸口之下，轩辕承感觉呼吸越来越是困难，这种狭小的压抑窒息之感，足可以把人逼疯。他方才没有看到墨澜和秋水，不知他们两人是被方才的颠倒乾坤甩了出去，还是已经被这些无情的沙土掩埋，但现在自己身上的避水诀还在，墨澜应是无恙。现在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此时此刻若不能脱身而出，自己五个人便会全部葬身此处，成为那些千百年后浮出沙层的残骨遗骸。
　　沙层已到胸口，清涟和碧尘脸色都已发白。轩辕承试着动了一下身体，除了还未被掩埋的上身，腰部以下就好像铁铸的一样，根本不能移动分毫。正想伸手拔出背后焚天看能否脱困，就在这一瞬之间，眼前光线忽然一暗，接着一股冰凉的液体直从鼻子中倒灌进肺部，像是万千钢针毫不留情的刺进柔软的肺叶，痛得他两眼一黑，不只是肺部剧痛，整个胸口也重新感受到了不久前那种千斤之重的压迫感。
　　轩辕承心下一沉，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是身体失去避水诀保护的征兆！避水诀失效，难道墨澜他……
　　变起突然，他已没有时间细想，骤然窒息的痛苦令他五内焚烧，左手指尖感觉到来自清涟剧烈的颤抖，心中明白她也和他一样，正经受着剧烈的痛苦煎熬。用力闭上双目，在一片尖锐如同烧红利刃来回刮过般的折磨中，拼尽全力抓住了脑中最后的一根细线，他已经说不出那是什么，只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绝对、绝对不能放手！
　　耳中一直不断的轰鸣声忽然停止，轩辕承脑中的最后一根线终于绷断，似是一柄淬过火的烧红匕首，箭一般的穿过他眉心，刺入他的头脑之中，若你能想象烧红的铁钩穿过脑髓的感觉，你便会明白轩辕承此时的感受。刹那之间，他的身体像是拉满的弓弦般绷紧到极致，一动也不再动。
　　清涟和轩辕承两手紧紧相握，痛楚之中也同样感受到了他的异样，拼命转头向他看去，只见他双目紧闭，俊朗的脸上泛起冰冷的青白，身体虽然还是直直挺立，却像是强弩之末，僵硬得好像只要随便一根手指，便能让他的身体折断倒下。
　　“阿承！”清涟在心里痛苦唤他，用力去握他的手，却因为沙层不住吞噬撕扯的巨力而根本难以察觉。感觉到轩辕承和她相握的手掌急速冰冷下去，清涟的五脏六腑都要碎了，她想要不顾一切的扑进他怀里，看看他到底怎么样，却在剧烈的动荡中离他越来越远，好像有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在将她凶狠地拉离轩辕承身边，清涟柔软的身体几乎都快要撕裂，左手一直拉着的碧尘不知何时已经踪影不见，她和轩辕承之间，就只有五根手指的力量相连！
　　轩辕承的手已经完全冰冷，手掌紧握的力量也已慢慢消失，清涟纤细的手指，一分分从他修长的指上滑脱。阿承……，清涟咬牙，忍受着身体像是要断裂的剧痛，用尽全力在暴虐的狂沙中探出另一只手臂，一点一点的向着轩辕承的手接近。
　　阿承，阿承，我在这里……
　　眼看着左手的指尖就要触到轩辕的手指，已经没过她胸口的冰凉沙土竟像是有生命一样，忽然将她的身体向后狠狠一扯，清涟脸色蓦的惨白，脸上露出极度的痛苦之色，苍白纤细的指尖猛的从轩辕承手指上滑脱！
　　巨大的漩涡之力瞬间将清涟娇小的身体远远的甩向另外一侧，在湍急转动的灰色沙层中，慢慢淹没。
　　就在这一瞬间，轩辕承的双眼忽然猛的睁开，他面前灰白的沙子表面好像闪过一道红光，只见他冷澈双眸中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瞳，此时竟然如血鲜红！这样赤红色的目珠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极为陌生，明明是轩辕承，却又好像不是。下个瞬间，血红双眸的轩辕承忽然动了起来，不再是僵硬脆弱如强弩，而是快如闪电，同时蕴含着一种令人骇异的迅猛力量。
　　回手，拔剑，一道暗红的剑影自面前直直刺入灰色的沙中，接着好像卷起了一道飓风，身周的细沙纷纷倒卷而起，将这自成一体的沙海漩涡打破。狂沙舞动，一道淡蓝身影冲天而起，头顶堪堪碰到仍在不住转动的沙层之时忽然一折，在空中一个旋身，双手擎住焚天剑，开天裂地，力劈千钧！
　　一片鲜红光芒自上而下将身周这些渐渐合拢的灰色沙层一分为二，接着又是一道横掠的剑光，头顶上方不住下压的流沙被这道红光拦腰截断，接着被强大的剑气激得向上高高扬起，整个沙层形成的如同蚕茧一般的密闭空间，竟然就这样四分五裂，灰色的细沙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爆出二三丈之后骤然顿住，洋洋洒洒，缓缓落下，海水冰冷深黑的颜色重新从这些已经散落的细沙中透出，令人的心胸蓦然一松。
　　轩辕承身体自空中缓缓落地，此时他的眼眸已经由方才火焰般的鲜红重又变为漆黑，右手握剑，一步跨上前去从地上残余的沙中拉起清涟。清涟仰脸看着他，确定他完好无损后一头扎进他怀中，死死抱住他不松手。轩辕承不能开口，虽然方才他剧烈窒息的痛苦在一瞬间消失无踪，不知从哪里获得了难以置信的力量，但现在依然没有避水诀的保护，他必须闭住呼吸。轻轻揉了一下清涟的头发，拉起她手，两人一起在这片残沙中慢慢行走，找到了双眼紧闭似乎晕厥过去的碧尘和秋水，却独独没有见到墨澜。
　　太虚结境的术法有一种被动的自我保护，那就是当本门弟子失去意识昏晕过去之时，若遇到外界存在危险，则会自然而然的闭住呼吸，整个人好像假死一样，靠着体内封存的灵力毫无呼吸的沉睡半个时辰，所以此时碧尘和秋水昏了过去，反倒是对他们自己最好的保护。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要尽快找到墨澜，将他救醒。
　　清涟和轩辕眸光相遇，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读懂了彼此心中想说的话，点一点头，将碧尘和秋水并排放好，一起回过身去，却一齐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