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夕成玦》公子云凉

19、第 19 章

　　一个人的夜，显得有些寂静，如同之前数十年的一样的寂寞。
　　门边脚步声再起，一人在门口徘徊良久，似犹豫颇多，几次能看到人抬手欲敲门的影子，不多时便传来一长者之音。
　　“君氏一族君楚渊求见神仙公子。”带出君氏一族的名号，显然想借着与仙隐多年的联系，搏几分情面。
　　君氏一族不只在小镇，甚至全国的制药行业，都是数一数二的，其中一大部分的原因便是，官药多年以来皆由君氏进贡，在仙隐谷以外的许多山林，都是君家的药园，君氏的大部分产业都在江南，然，君氏先祖与仙隐创谷医圣有约，不得迁离名府半步。
　　虽门中之人看不到门外的情景，这个纵横医界数十载名声在外的中年男子，统领君氏数百口人的族长依旧躬身作辑，直到淡淡的声音响起，道了声君族长请进，方才直立，提衣摆入了屋。
　　君楚渊并不是第一次见神仙公子，但也并不比镇上的任何人见得多，每年一次护谷花丛外远远一瞥罢了，方才用君氏求脸面，显然此刻也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立在屋中一时手足无措。
　　“君老爷请坐。”依旧淡淡的声音，提壶为人斟了盏茶。
　　商场摸爬滚打数十载，上至皇亲，下至商贾，什么达官贵人没见过？却也从未像在这淡然的年轻人面前这般无所适从，仿佛看透了世事般，什么都云淡风轻。
　　接了茶盏，抿了口，刚欲开口，再次对上神仙公子淡无波澜的眼眸，又低头抿了口茶。
　　“君老爷可是有事？”见人坐立难安的样子，素来不喜多管闲事的白衣少年忍不住开口问道。他即是舍下脸来求自己，就算难开口，最终也会讲的。
　　君家老爷听了话，再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搁了茶盏，提了衣摆跪在人前：“求公子求吾儿一命。”言罢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君老爷请起身慢慢说，小公子怎么了？”白衣公子仍坐于椅上，并不搀扶，君氏一族亦通医术，听闻祖上与仙隐一门有些渊源，想来医术不弱，若只是求医，堂堂一族之长不该有这般彷徨的神色。
　　“老朽斗胆向公子求离恨。”言罢再次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竟是想要离恨么？白衣的神仙公子双眉拢起，离恨为初代创谷医圣所研制的药，清无师尊曾制过离恨，直到现在也无法理解，那药怎会那么霸道。
　　那夜，清无师尊在恋人门前守了一夜，不得见 ，第二日，便服下了离恨，她一直未曾忆起过他，直到他毒聋了自己，入了仙隐一门，日日朝夕相伴，她也仍不知眼前这个时而面带悲伤的打量着自己的男人，竟曾被自己痴痴的爱着。
　　后来自己一时看不过那男子的痴情，便偷偷调制了解药，只是医术尚浅，许是药量太轻，当时并没有发挥效用，直到五年后，清无师尊方才慢慢回忆起了旧事，便与那个名为尘封的护一同归隐，不问世事了。
　　今日再提离恨，竟是世俗中人。
　　“你可知那药的厉害？是何事定要你这般决绝。”白衣公子也失了几份冷静，问起了别人的家事。
　　“公子，老朽也是无别他法，我长子无尘，竟，竟恋上了男子。”言罢悔恨之意无处宣泄般用手捶打着胸口。
　　当世，一些贵族人家豢养男宠本并不算什么，甚至还会拿来攀比看谁的更温柔可人，只是君家治家严明，断是不能允许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发生的。
　　“所以，你要对他用离恨？你可有问过他的意思？”白衣公子言出便觉得多余，看眼前这人的模样，若小公子肯放弃，又何需如此呢。
　　“我不会给你离恨。那药，我这辈子都不会去碰。”若这样生生将君小公子的记忆拿掉，将他心头所爱挖去，岂不是害了那双少年？
　　“求你，公子，求你给我离恨吧。不然。”顿了半晌，显然经过激烈的心里搏斗“不然老朽只能毁去，全当没生过这个儿子了。”终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原来精明的双眼顿失了神采。
　　竟要杀了他们么？贵族人家阻止不了，就要生生毁掉么，甚至自己亲生的孩子，也舍得？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君家老爷，绯意赌气的坐在桌面，撕扯着锦缎的桌布。
　　“公子怎么就给了他呢？就算是男人，爱上了也就爱上了，怎么能放任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白衣公子无所谓的喝了口茶，是啊，男女又能怎样，能有一起对抗所以阻力的信心，相信着对方心里也在相信着自己，男女又能怎样？
　　只是本以为经历了些许苦难，便可做到太上忘情，终也是错了。
　　“那并不是真的离恨。”唇角牵起抹苦笑。
　　“那药 ，最多只有五年的效力，君家小公子还年轻，五年后，他的羽冀渐丰，便有抗争下去的力量。现在过多的抵抗，只是自取灭亡罢了。”想起了方才中年男人的承诺，白衣公子的眼中也有了些许笑意，抿了口茶，继续说道：“况且，他答应我，并不会杀了那个与小公子相恋的年轻人。只要五年之后，他们仍就相爱，便能冲破宿命的枷锁，得到无上的自由。这结局，不比两人都毁灭要好得多？”
　　绯衣的护本就单纯，方才也只是一时口快，便说起了怨气的话，如今听公子一番解释，忍不住高兴了起来，拍着手说道：“是啊，五年以后，只要等五年，只要他们还相爱，一定可以在一起的。”
　　一旁的青思一直不曾开口，只静静的看着讨论的两人，这次下山，公子似乎多了几分人气？曾经的公子总是淡淡的样子，似乎很平易近人，却又总觉得永远接近不了。跟每个人都谦和而有礼，却总是有你觉得自己快要接近他的时候，又猛然发现，他还在原来的位置，你所看到的都只是镜中之花，水中之月罢了。虽然他的身边好像不缺少爱，但心是空的，不让任何人靠近的样子，不让任何人上他的心，就像一个人在黑夜，聆听着时光流淌的声音，让人心疼。
　　现在的样子，会卖弄，会为人着想，会真心的关心，也肯被人关心着。
　　总会有那么件事，让你的痛的心都在颤抖，却无法对他人提起。
　　公子，你的痛，都在我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