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神经病婆娘！》桃晓夭

19、第十九章

　　方青瑶跟在张医生的后面，张医生在不远的拐角处停下，两人面对着面站着，方青瑶疑惑的望着对方，实在想不明白张医生有什么话，是需要和一个见面不到一分钟的人说的，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方青瑶不开口问，对面的张医生也是满脸踌躇的表情，似在苦苦纠结着什么。

　　半晌，张医生张于开口正色说道：“我不知道我和你说这些合不合适，但你是苏云第一个带过来的人，我猜想你们关系应该不薄...”

　　方青瑶朝对方摆手准备解释。“我们只是...”

　　“你听我说。”张医生打断方青瑶的话，又严肃起来。方青瑶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张医生蹙起眉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沉重的说。“老人家的病情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再拖下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折磨老人家，可以说，她现在就连呼吸都成为一件痛苦的事情，我们劝了他几回，老人痛苦他也是看在眼里的，这不是救她，是折磨她。”

　　张医生停了几秒，叹口气又继续说道。“老人家从一住进来就是我接手到现在，她意识还清醒的时候，就告诉我，如果不是心疼苏云，早跟着老伴一起去了，也跟苏云说过，希望如果真到这一刻，让苏云不要勉强自己，也许我这么说比较残忍，但是老人家这样一天天耗下去，是生不如死。”

　　方青瑶看出张医生脸上的为难，知道如若不是万般无奈，也不会跟一个刚见面的人说这翻话，可是纵然这样，方青瑶也不能逾越的跟苏云说任何不负责的话来，宗平曾告诉方青瑶苏云的过往，也明白奶奶对苏云的意义有多大，否则又怎么会这般尽全力的想要保住奶奶的生命，只是生命而已。

　　“张医生。”方青瑶开口道。“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应该都不想放弃吧。”

　　“你以为我是在随便挥霍一个人的性命吗，如果不是已经判了死刑，我又怎么不想尽全力去挽回，现在这种情况，再拖下去，每一秒对老人家都是痛苦，这不是在救她，而是在折磨她，或者让我再明白点告诉你，老人家在进来的那刻就告诉我，她已经不想活了，一个连生存意识都没有的人，你觉得这样消耗下去，会有多大意义。”

　　张医生说的有些激动，方青瑶略为惊讶的看着他，张医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显得十分抱歉。“不好意思，我有些忘本了，奶奶是个很好的人，我只是不愿意看她这样。”

　　“没关系。”方青瑶尴尬的咧了咧嘴角。张医生见方青瑶不为所动，便下意识的叹口气离开了。

　　面对张医生的言辞，倒不是方青瑶真的无动于衷，而是她的接受能力实在有限，上一秒才刚接受欣小悠父母已过世的事实，下一秒苏云就满脸愁容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可苏云和欣小悠不同，面对欣小悠，方青瑶觉得自己可以完全毫无保留的坦露出自己，可苏云却总觉得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过份忧心的关系，这样不明不白的感觉是方青瑶最不愿意碰到的事情。

　　医院里压抑的气氛感染着方青瑶的情绪，她起身慢慢走回病房，苏云仍是维持着一个姿势，方青瑶猜想，或许苏云已经意识到奶奶的即将离去，所以才会整日整夜的陪在这里，不愿离去。
　　方青瑶望着苏云，重新在苏云身旁坐下，动了动嘴仍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又放弃了，方青瑶将目光重新投向泛黄的照片，想起张医生对自己说的话，想起宗平曾经向自己提起的那些苏云的往事。

　　看着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奶奶，还有守候在床前的苏云，所有记忆中还有眼前的的场景，都在方青瑶脑中乱窜。

　　“那是我爷爷。”不知道过了多久，苏云忽然开口。

　　过了一会儿，苏云终于抬起脸看着方青瑶，一脸的疲惫，方青瑶望着有些肿胀的双眼，心想苏云这几天应该没怎么合过眼，她担忧的说。“你多久没睡过了？”

　　苏云摇摇头，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方青瑶，眼中早已没了平日里的笑意，苏云拿过相框，似想要把方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讲完。

　　他的手抚上奶奶手背，动作轻缓小心，苏云问方青瑶。“你觉得奶奶是想要陪着爷爷，还是我？”说完，又把脸埋在掌心里。

　　方青瑶明白苏云的意思，他这么问，或许早已经知道上天给奶奶判了死刑，他这么问，或许只是想听到一个答案，哪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

　　可是方青瑶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唤他。“苏云。”

　　“方青瑶，你不会明白的。”苏云自顾自的说起，似在回忆。“从我懂事起...我父母就从没与我亲近过，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不准，不能，只能，这些话语。日子久了，我总是安慰自己，或许父母就该是这样，那时候奶奶同我们一起住，但由于父母的责备，几乎没什么亲近的机会。后来，奶奶趁着难得父母一同出去的机会，偷偷把我带回老家去住，父母虽有阻挠，但最后我还是留了下来。”

　　苏云停下来，望着瘦骨嶙峋的奶奶。他握着拳，忍着自己的情绪往下说。“以前没觉得什么，可是和奶奶相处后才知道...原来家人是可以这么相处的...”

　　“苏云。”方青瑶看着苏云痛苦的表情，心里像卡着刺般堵的疼。

　　苏云抓过方青瑶的手，死死的握住，他说。“你不知道，没得到比得到后失去更可怕...你尝到了那种甜头，就会另你永远烙在心中，散也散不掉！奶奶一直说她想去见爷爷，那我呢...”

　　方青瑶想，也许苏云说的对，没经历过，永远也不可能深刻的理解别人的痛苦，如果现在方青瑶对苏云说自己明白，那才是嘲讽的话语。

　　眼前的苏云，在方青瑶面前，像个小孩般忍着泪，好似怕被别人看穿他的痛苦与害怕。方青瑶想，不论苏云抱着怎样的私心想要留住奶奶，可眼前的亲人，混身上下插满了可怕的管子躺在他面前，不论对谁来说都是种折磨。

　　“爷爷和奶奶的感情一定很好吧。”方青瑶望着照片中妇人幸福的模样问起。

　　苏云顺着方青瑶的目光望去，他说。“他们俩就只剩这一张合照，去哪里她都要带着，奶奶跟我说，两人结婚前，谁也不认识谁，但结婚后，爷爷却一心一意的待着她，我爸上学离开家就几乎没回去过，连婚都是结了才回来，我妈是和两人处得有些矛盾，我爸就让两人搬到了老宅子去住，也不顾老人的身体情况，每月给点钱了事，两人就这么相依为命了大半辈子，谁也离不开谁，后来我爷爷病的快不行了，最后一点意识还是握着我妈的手，让他们接我奶奶回去照顾。”苏云说的很慢，声音有些哽咽。“奶奶常和我说，凡事不强求，自己一个人活了这些年，也够了，爷爷一个人在那边，会孤单。”他又垂下头懊恼的揉起头发，像个孩子般碎念。“可我不能让她走...哪怕只是活着。”

　　这种执念深深缠绕着苏云，另他夜不能寐，他从未去想过奶奶离开的这一天，他以为只要够努力，哪怕多留一天，也绝不能放弃，即使知道奶奶身上所受的痛苦。

　　方青瑶看着苏云难受的表情，觉得小悠父母离开时，肯定也会如这般难过，她咬咬唇，开口说。“对奶奶来说，遇到爷爷或许是她一生最幸运的事情，爷爷在离开前最后一刻，挂念的仍是奶奶，他对奶奶的好，就连我们旁人看着也望尘莫及，更何况是和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奶奶。”

　　方青瑶说。“爷爷去世，奶奶比谁都难过，她照顾你，带着你一起生活，是她对你的疼爱，她身体不好，知道自己照顾不了你，将你送回父母身边，是对你的怜惜，现在她看到你事业有成的样子，心里肯定也满是宽慰，现在你照顾她，算是你对她的回报，她都感受到了，可是...爷爷毕竟是与她相处了快大半辈子的人，她知道爷爷离不开她。”

　　苏云抬头看方青瑶，又回过头看躺在病床上的奶奶，方青瑶握着苏云的手缓缓的说，像安慰个小孩般小心翼翼。“她这些年，有你陪着她，并不孤单，可爷爷却只有一个人，奶奶是心里挂念着爷爷，也知道爷爷一定也在挂念着自己，你做了努力，奶奶也应该有她的选择，顺其自然会不会更好一些，你还有你的家人朋友...还有我...们陪着你。”

　　方青瑶停下，一时间，沉默在四周涣散开来，苏云望着方青瑶握着自己的手。

　　“你说真的？”苏云不确定的问。

　　“恩？”

　　“会一直陪着我。”

　　“恩。”

　　“你会一直陪着我。”

　　“恩。”方青瑶想了想又说了句。“我...们会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