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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06 ...

  •   傍晚时分,雷州临风楼里灯火通明。自从十八年前徐长卿将雷灵珠从云霆身体中取走,这里便不再受到妖怪侵袭,官府也就取消了宵禁。
      云霆身体恢复后,日日到临风楼小酌,只因这里唱曲的姑娘暮霭酷似他的亡妻雨舒。后来虽依父亲之命娶了表妹云渺,仍是不顾家人反对,执意买下这座酒楼,交给暮霭打理,既了却对雨舒的思念之情,也算给这个苦命女子一个落脚之处。
      雷州地处河海交界,交通便利,是经商之人往来频繁之处,因此客源一直有保障,再加上暮霭甚有经商手腕,这些年将临风楼经营得有声有色,近几年筹措资金彻底翻修了一次,一楼大厅,二楼包厢,全都焕然一新,三楼更增设了客房。这样一来,不久便将对面吉祥客栈挤兑得日渐艰难,干脆关门大吉。

      十几年前,徐长卿从天界回来后,担心雷州仍有妖怪出没,曾回雷州探望过云霆一次,那时便在这临风楼结识了暮霭。
      昔日懵懂无知的柔弱少女经历过岁月的洗礼,已经锻炼出独当一面的精明与坚强。唯一不变的是她对云霆的心意。和云霆有关的人和事,她都常常念在心里。虽然已过了许多年,今日她仍是一眼就认出了徐长卿,感念他当年对云霆有过大恩,因此对他和重楼招呼得格外热情周到。
      徐长卿特意来此喝酒,偏赶上客满,暮霭不想扫他酒兴,便引着徐长卿和重楼来到三层走廊尽头的一处雅室。雅室环境清幽,向外望去,更是小桥流水,落英缤纷,一派道不尽的诗情画意。这间是暮霭专门为云霆留下的,平日里轻易不会动用这里,今日算是破了例。
      徐长卿婉拒了她特意留人服侍的好意,暮霭见他二人不喜打扰,命店中伙计加送了一坛窖中珍藏的上品白堕春醪以示心意,这才带人退了出去。
      待暮霭走远,徐长卿这才对重楼笑道:“就剩我们两个了,恢复你本来的样子也无妨。”
      重楼来到人间,为了避免麻烦,隐去了魔族的特征,正感到满身不自在,听徐长卿这样说,立刻变回了原来的样貌。

      没有伙计在场,徐长卿只好亲力亲为,自行取过酒具筛了酒,又将酒壶放入热水,仔细温好。
      魔界喝酒一向随便,从来没有温酒一说。重楼看得直皱眉,“这么麻烦?”
      徐长卿淡淡一笑:“白堕春醪这种酒,据说最早是河东人刘白堕酿制的,他个性古怪,酿出的酒也一样古怪。这酒冷着吃酸中带苦,比下等劣酒还不如;若温过后再吃,却有截然不同的口感,一旦尝过它的味道,天上人间再无美酒。”试了一下温度,这才给重楼斟满一杯,“你尝尝。”
      重楼接过,顿感酒香迎面而来,初一入口微带辛辣,细品之下却是醇厚甘甜,一口饮下,更是从喉咙一直暖到肚中,说不出的舒服畅快。
      细细回味一番才赞道:“确实不错!”
      “就猜到你会喜欢。我虽然不懂酒,也极少饮酒,但以前曾在这里听朋友细讲过这白堕春醪的喝法,今日才有机会跟你卖弄。” 徐长卿又给他斟了一杯,“那人叫云霆,你也见过的。”
      重楼完全没印象:“本座几时见过?”能让他愿意去花心思记住的人,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根本就不包括这号人物在内。
      “当年在雷州刺史府,你现身告诉景天有灵珠在神界,那次他也在场。”徐长卿轻轻晃动酒杯,却不饮下,“说起来,那时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那个时候重楼对他根本爱理不理,即便偶尔答话也是横着出来,十足想用话把他活活噎死。那次大概也正是他讨厌重楼的开始。自那以后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事,他几度差点死在重楼手上,后来却又被他一再相救。果真是世事难料,如今两人已由情敌变为朋友,还坐在这里把酒言欢。
      重楼冥思苦想一阵,理直气壮道:“本座不记得了!”转而把心思都放在了酒上,酒到杯干,不一会酒壶就见了底,一脸理所当然地将空壶扔给徐长卿:“再温!”
      徐长卿气结,好歹他当了一十八年蜀山掌门,重楼酒瘾上来却完全把他当小弟使唤,自己不去动手,却用下巴指使他干这干那。
      真是可恶!他现在好想把酒壶丢在这家伙头上!
      可是一看到重楼正眼巴巴的期待着,他一肚子气不知为什么就是发作不出来,最终还是边骂自己心软边乖乖把酒温好端了上来。
      重楼立刻兴高采烈抢了过去,徐长卿心里一声叹息,真该让那些魔族来看看他们一向狂妄无比的魔尊大人现在这副馋相,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两人推杯换盏,一坛酒很快下去了大半。
      徐长卿问起小饕餮这几天的情况,重楼脸色一阵发青,说自从小饕餮回来不见了徐长卿,不但发脾气把家里折腾得乱七八糟,还时不时躲起来偷袭他,虽然讨不了什么好去,但也着实把他烦得够呛。后来终于发现它只有吃东西的时候才会乖巧,就四处找了一堆东西塞住它的嘴巴,导致小饕餮暴饮暴食,吃成了一个小胖球。
      重楼皱着眉头大吐苦水的模样实在看着新鲜,想不到他也会有如此出糗的时候,徐长卿先是忍着,后来实在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笑声一起,更压不住心中浓浓笑意,索性趴在桌上笑个够本。
      自尊心超强的魔尊大人被笑得恼羞成怒,换做别人敢对他如此无礼,早就被他毙于掌下。偏偏此刻眼前的人是徐长卿,真是打也不是,恨也不是,只好眼睁睁瞪着他生闷气。
      徐长卿抬眼看某魔正怒字当头,赶紧道:“对不起,我不笑了。”当真说到做到,强行绷住了表情。
      重楼看看他,还是不满意,抱怨道:“眼睛还在笑!”
      “我没有啊。”
      “你有!”
      徐长卿无奈之极,一个大男人居然为这种无聊问题和他争执,象话吗?重楼有时候真像个孩子,在魔界那几天也是这样,没事就和小饕餮斗气,常能看到他和小饕餮怒目相向,然后就不由分说一脚将小饕餮从窗户踹出去。
      鉴于重楼以前对小饕餮的恶劣态度,徐长卿还真难想象重楼竟能容忍它到现在,忍不住说道:“我还以为你很讨厌小饕餮……”
      重楼立刻严正声明:“本座就是很讨厌它!”
      徐长卿十分不解:“那你为什么还要照顾它?”
      “因为——”重楼犹豫片刻,横了他一眼:“不为什么!”然后就一杯接一杯喝酒,摆明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见重楼反应奇怪,徐长卿起了好奇心,追问道:“到底是为什么,说说看好不好?”
      重楼重重哼了一声,怒道:“闭嘴!不准再问!”
      徐长卿见重楼恶言相对,心中也来了气。他对重楼一向暴躁易怒的脾气十分不习惯,想他自己在人界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自小也是骄傲惯了的,凭这么今日要低声下气处处忍让他的坏脾气?与其累心陪他还落得话不投机,倒不如散了得好。
      徐长卿站起身来,对重楼一抱拳:“那就不打扰魔尊酒兴了,在下告辞。”

      来到柜台前算过酒钱,徐长卿走出临风楼,信步走过繁华夜市,打算先找个地方住上一宿。
      一打听才知道,整个雷州现在竟只有临风楼一家可以住宿的旅店。徐长卿叹口气,他真不想再回去,再遇上重楼,面子肯定挂不住。又想或许可以用御剑术去别的城镇碰碰运气,可他所熟悉的地方只有寥寥几个,除雷州外都有宵禁限制。现在天色已晚,徐长卿只好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倒是可以去刺史府找云霆借宿一晚,只是到时免不了又是一番言语应酬。他现在心情糟透了,实在提不起精神去应付这位许久不见的朋友。
      一路边想边走,经过城边一座木桥,徐长卿停了下来,立在桥上遥望城中灯火。
      偌大的雷州城,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放眼天下,又何尝不是这样。这些年他一直想离开蜀山,谁知现在遂了心愿,他却无处可去。
      正独自彷徨失落间,闹市中传来一阵喧哗,几个人提着灯笼连滚带爬的向这边跑来。一人经过徐长卿身边,留意到黑影里还站着个人,吓了一跳,抬起灯笼对他照了照,见是个丰神俊朗的青年,这才放下心来,神色慌张地对他说了句:“夜市上出妖怪了,还不快逃!”
      徐长卿一把拉住他问:“是什么妖怪?”
      那人气急败坏道:“我没亲眼见着,听人说身高丈二,青面獠牙,声如洪钟,一口能吞下一个人……”拼命挣开徐长卿拉他的手臂,一溜烟跑得不见了踪影。
      徐长卿一愣,这人是在说哼哈二将吗,妖怪哪有这个模样的?疑惑归疑惑,他还是立刻施展绝顶轻功,向夜市奔了过去。

      夜市中已经空无一人,四周一片狼藉,翻到了不少摊位,散落在地上的商品也已经被踩得七零八落,不难想象刚才这里是一番怎样的混乱场面。
      徐长卿拔出长剑,小心巡视了一遍,却没发现妖怪踪迹,连妖怪的气息也没感应到半点。
      心下正暗暗奇怪,由远而近传来一阵零乱的脚步声,当先一人厉声道:“谁在那里?!”
      徐长卿心思一动,好熟悉的语声!迎上前去,两人打个照面,那人借月光端详一阵,惊喜道:“原来是徐兄!好久不见!”
      徐长卿也微微一笑:“果然是云兄。”
      来人正是云霆。云霆打量了一下情况,奇道:“妖怪已被徐兄除去了吗?”
      徐长卿摇头:“我来得迟了,没见到妖怪踪影。”
      云霆十分不安:“前些日子城西天宁寺连出了几桩怪事,颇像是妖怪所为,今日更是闹到了夜市上。雷州已经平安多年,最近却有妖怪频频作乱,可是锁妖塔又有异况么?”
      徐长卿听着也觉蹊跷:“锁妖塔现在有镇狱明王镇守,想来不会是锁妖塔的缘故。”
      两人想来想去都没什么头绪,只得作罢。云霆将身后几人叫了过来,向徐长卿笑道:“徐兄,这几位是我近年结交的好友,都是江湖上的奇人异士,武功高强,法力无边,有他们在刺史府保护,我和家父这些年才觉心安。”边说为他们相互引见了一下。徐长卿感觉这些人并不像云霆说的那样有什么深不可测的功力,只是对他们微微点头,也没特别在意。
      那些人平时眼高于顶,见徐长卿反应冷淡,心下顿时有气。云霆身边的一个青年冷笑出声:“江湖早有传言,徐掌门十八年前为了女色被赶出蜀山,后来趁蜀山内乱才以弃徒身份夺取了掌门之位,还将前来寻他的未婚妻子斩杀在锁妖塔下。这样枉称为人的败类竟以蜀山仙人自居,真是可笑啊可笑!”
      云霆大惊:“云敬,你怎么对我恩人这样讲话!”看徐长卿气得握剑的手都在颤抖,赶紧劝道:“他是我内人的弟弟,自小娇惯,不知从哪里听了这些混帐话,就拿来这里胡说,我回去一定重重罚他。徐兄千万别放在心上,切莫跟他一般见识。”
      云敬见云霆对徐长卿百般解释,心下更是不忿:“姐夫,这是蜀山弟子亲口对我讲的,还能有假吗?!你不也早就听说了?当时你还说过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来着!这会竟都忘了吗?!”
      云霆怒喝:“住口!还敢胡言乱语!”说着一掌打向云敬。
      徐长卿扬臂拦下,料想云霆这一掌只是作势而已,不会用上多少力道,他也只是轻轻挡住,双方心照不宣罢了。徐长卿心中冷笑,口中只是淡淡说道:“清者自清,我若为这世间恶意中伤的话烦恼,只会更添他人乐趣,就不劳云兄再追究了。”
      看他转身欲走,云霆心中歉疚:“徐兄难得来雷州一趟,可有下榻的地方?不嫌弃的话,来舍下小聚几日可好?”
      徐长卿向他拱拱手,连拒绝的话都懒得说,只想离这是非之地越远越好。刚走出几步,突然眼前红光一闪,来不及停住身形,结结实实撞进了突然现身的重楼怀里。
      所谓前有狼后有虎,是不是就是现在的最佳写照?徐长卿心情落到谷底,两边都是他现在最不想见的家伙,偏偏在这里凑到了一起!
      轻轻将徐长卿拉开些距离,重楼冷冷扫过云霆一干人的脸,被他眼神扫到的人,心里无不打起一阵寒战。
      重楼不耐烦到极点:“你们这些杂碎还不自杀?在等本座出手吗?!”
      徐长卿大惊:“你要对他们做什么?”
      重楼想起徐长卿曾经是非不分地包庇过炮轰锁妖塔的罪魁祸首,今日看上去又有打算放过这些人的嫌疑,干脆一道法术将他定了身,省得他从中捣乱。
      云敬自小到大都被家人宠着爱着,在刺史府里,那些门客碍于他和云霆的关系,也都对他礼让三分,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大声呵斥,更别说恶言恶语的冒犯。云敬当场发飙,指着重楼就要破口大骂,一旁的云霆看出他意图,扑过来死死捂住他嘴巴。
      十八年前云霆在刺史府匆匆见过重楼一面,虽没亲眼见他动手,但从景天几人对他的态度上判断,这人实力应该在他们之上。他怕云敬吃了亏,将他拦了下来,可心里其实也是对重楼的狂妄气焰大为不满,暗暗使了个眼色,旁边几人顿时会意,一瞬间齐刷刷杀向重楼。
      徐长卿向几人大喝:“住手!快逃!”话音未落,重楼已然作出反应,火红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了上去,倏然发难,几人根本来不及做任何挣扎,电光火石间已经被结束了性命。
      整个过程快得匪夷所思,没有发生任何恶斗,单纯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诡异的惨淡月色下,空气中血腥味铺天盖地,一地尸体惨不忍睹。所有人的死法都不一样,有的被击碎了后脑,脑浆混着碎骨和血液红红白白流了一地;有的被抓碎了喉咙,面目狰狞活活窒息而死;还有的直接被掏出心脏,胸前的血窟窿还在汩汩向外冒血;更有甚者被生生撕裂了四肢,内脏乱七八糟绞在了一起。
      重楼浑身散发着残酷嗜血的气息,走向云霆和云敬,打定主意要慢慢玩死他们。故意放缓了步子,恶意撩拨着云霆和云敬被恐惧感折磨得只剩细细一根的神经。
      云霆先一步从吓呆状态下反应了过来,拉起云敬夺路而逃,眼见越跑越远,重楼却没有追上来,心中正自惊疑不定,忽然一股大力吸来,将他们扯回原地,脸朝下重重跌在地上。
      云霆惊恐万分:“我们从未得罪阁下,为何赶尽杀绝?”重楼一脚将他掀倒在地:“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本座说话?!”云霆果然噤声,再也不敢言语。
      云敬落在一地尸骸中间,刚好对上一双死不瞑目的眼,吓得手脚并用爬离了那里。他对重楼残忍的手段害怕之极,心知今日在劫难逃,想着自行了断至少可落个全尸,狠狠一咬牙,挥剑便朝脖子抹去。一件暗器飞来打中他麻穴,手上的剑“铛”一声落到地上。云敬顺手抓起落在怀里那件暗器,仔细一看竟是一截血淋淋的断臂,顿时长声惨叫着远远扔了出去。
      满意的看到云敬颤抖如风中落叶,重楼笑得狠决:“你留着舌头也是搬弄是非,不如割下来喂狗!”
      云霆这才闹明白这场飞来横祸所为何由,赶紧将云敬护在身后,向徐长卿的惨声道:“徐大哥,我误信谗言,对不住你,纵要千刀万剐,我一人承担就是!请看在你我相交一场份上,饶过云敬这次吧……”
      不待徐长卿答话,重楼已经嗤之以鼻,当真扔给他一把利刃:“本座成全你!你现在就剐!”说罢靠到一旁的墙上,抱起双臂,幸灾乐祸地等着看他现场表演。
      云霆惨白着脸,这刀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割在自己身上。他原本以为那样一说,徐长卿必定会心软为他求情,他和云敬两人性命说不定就都可以保全。谁知重楼竟然抢过话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让他落得骑虎难下的下场。
      时间一点点过去,云霆冷汗一背,已经打透了衣衫,眼见重楼已经现出不耐烦的表情,云霆一把按住抱头躲在一边的云敬,喝道:“若不是你不辨是非,得罪徐大哥,也不会连累一众朋友的性命,今日我若不先杀了你,下到阴间也无颜面对这些因你而死的朋友!”
      言罢,手起刀落,就往云敬心口斩下,云敬旋身飞起一脚踢落他手上兵刃,怒道:“你要死自己死,扯上我做什么?!你这懦夫明明怕死怕到了骨子里,还打肿脸充什么英雄好汉?!”
      云霆眼中怔怔落下泪来:“敬儿,你何出此言!姐夫平日为人,你是知道的,今日岂是我贪生怕死?!望你别怪姐夫,等你先走一步,我自然随后就来!”
      云敬狠狠啐了一口:“你的嘴脸别人不了解,难道我还不了解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正打什么如意算盘!你想弄死我再拿大义灭亲当说辞,求他们饶过你对不对?!”
      云霆被戳中痛处,目露凶光,冲上去对云敬拳脚相加,云敬自然也不示弱,两人便疯了般的扭打在一起。
      重楼这时双臂抱胸倚墙,像头慵懒优雅的猎豹,满意的观赏着两个猎物为了活命而暴露的种种丑态。轻易打死他们,原本易事,可是那样的惩罚远远不够,他就是要他们为了求生的欲望,撕破平日道貌岸然的嘴脸,去尽情展现人性的丑陋,引起相互仇恨,直到有一方被杀死,或是一起同归于尽。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耳边传来徐长卿冷若冰霜的声音,徐长卿这时已经自行冲开了法术,经过重楼面前,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去分开云霆云敬两人,催促道:“你们速速离开这里。”
      两人不敢就此离开,战战兢兢等着重楼示下,见他正一门心思在徐长卿身上,完全顾不上注意他们,这才如蒙大赦落荒而逃。
      重楼受不了徐长卿刻意无视的态度,几步跨到他身前,却见徐长卿转开了脸不理他。重楼大力扳住徐长卿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本座是为了谁?”
      “我知道。”徐长卿垂下眼睛,仍是不肯对上他的目光,“可是你强加于我的这种好意毁掉了活生生的几条人命!他们因我而死,你叫我今后如何心安?你是魔族,力量本就凌驾于人类之上,明知这些人不是你的对手,你却还执意恃强凌弱,做出如此草菅人命的恶行!我真的想不明白,这样做显示出的究竟是你的强大,还是你的无耻?!”
      徐长卿越说情绪越激动,心里也知道惹怒重楼会有怎样的后果,可散落一地的尸骨狠狠刺着他的眼睛,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重楼的所作所为。
      重楼扳住他下巴的大手滑到他脖子上,牢牢的箍住不放,一时涌起就此掐死他的冲动。徐长卿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不说话也不反抗,倔强地狠狠瞪着他。
      “你……你……”重楼被他气得简直想吐血,却始终还是下不去手,回手在他眼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徐长卿浑身一震,顿时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环顾四周,哪里还有什么七零八落的尸体,空荡荡的地面上,只有月光如水,树影婆娑。那几个人立在远处一动不动,保持着刚才正欲发动攻击时的姿势。
      “这——这是怎么回事?!”徐长卿一脸不敢置信。
      “哼!”重楼飞身到几人身边,一人一记狠狠的耳光,打得几人鼻青脸肿,那几人立时回了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疑不定地炸开了锅:
      “你不是死了吗?刚才我明明看到你死在我前面!”
      “呸呸呸!你咒我啊?明明是你死得比我早!”
      “不对阿,我们不是都死了吗,为什么还在这里站着?难道现在成了鬼不成?”
      “不是鬼,你看!有影子在!”
      “可是我刚才都死了,为什么还能看到云兄逃跑啊?”
      “笨!我们不是死了!是中了人家的幻术!”
      几人大难不死后正七嘴八舌说的热闹,重楼一声爆喝:“滚!”几人这才注意到刚才梦中杀死自己的凶手就站在一旁,立刻四散逃窜,片刻间溜得干干净净。
      徐长卿走到重楼身边,“原来你操纵了我们的幻觉,就像当初在神魔之井时那样……”
      重楼心里老大不是滋味,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么久远的事情了,徐长卿还想跟他找后帐不成?
      出乎意料的是,徐长卿只是不好意思的对他笑了笑:“对不起,错怪你了。我也是一时气昏了头才说的重话,请你千万别见怪才好。”
      重楼一脸“你才知道啊”的表情,怎么琢磨怎么觉得自己这次吃亏吃大了!
      徐长卿自知理亏,又道:“我下次请你喝酒赔罪可好?”
      “还敢说喝酒!”重楼顿时想起还有另一笔帐等着算:“你刚才居然丢下本座,一个人说走就走!”
      徐长卿心里无奈之极,明明是重楼有错在先,这会竟然跑来跟他抱怨!偏又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下再为这点小事和重楼争吵实在不值得,谁让他刚刚严重误会了重楼呢……天大地大,生气的人最大,只好含糊道:“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又没说不回去……”
      重楼显然不相信他的借口:“出来透气需要说‘告辞’吗?需要跑得这么远吗?!”
      “呵呵……”徐长卿干笑几声,打定主意以后得好好教导这个魔尊老兄什么叫做得饶人处且饶人。感觉再这么说下去局面定是对自己大大不利,徐长卿决定转守为攻:“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问我怎么会在这里?”重楼一脸想吃人的表情:“本座还不是出来找你的!算了半天才知道你会出现在这个方位,谁知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人在这里吵吵嚷嚷,偏偏就是没有你!只好又去附近找,再回来才看见你!”
      徐长卿脑子里忽然转过一个念头,仔细端详了一下重楼现在红发红眼的魔族外观,问他:“你刚才就是用这个样子招摇过市的?”
      重楼点点头,看徐长卿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也意识到不太对劲:“本座一时着急,忘了变化样子,这又如何?”
      原来这就是夜市上跑出妖怪的真相。一想到那人形容的“身高丈二,青面獠牙,声如洪钟,一口能吞下一个人”,徐长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以讹传讹之下,重楼的形象竟被糟改成这般模样,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才好。
      重楼被笑得莫名其妙,不愿意干站在这里说话,索性运起空间移动法术,二人回到临风楼雅室。

      这里还保留着徐长卿离开时的样子,徐长卿剪过烛花,雅室内顿时亮如白昼。
      重楼到桌前坐下,仍是将酒壶放他面前一送:“温酒。”
      徐长卿接过,换过热水温上,忽然问道:“你该不会是为了让我温酒,才特意出去找我吧?”
      重楼看他一眼:“你说呢?”
      徐长卿苦着脸:“十有八|九是吧。”认命的从温水中取出酒壶,重重放到重楼前面。重楼一把握住他手腕,“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留着小饕餮?我可以告诉你。”
      徐长卿一愣,重楼现在的样子认真的可怕,他有预感,如果听到了重楼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难以解释心里莫名的战栗所为何由,徐长卿赶紧摇头:“不必了,那不过是随口一问,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
      重楼放开他,目不转睛的看了他一会,淡淡道:“那便算了。”

      两人不再说话,各怀心事,只是默默喝酒。一坛酒原本就剩下不多,很快便见了底。重楼抛开空坛,打开了暮霭加送的那坛酒。
      徐长卿想起景天说过,重楼好酒却酒量不佳,怕他再喝下去醉酒闹事,以自己的功力必然阻拦不住。劝他少喝几杯,可重楼正在兴头上,压根就听不进去。
      无奈之下,徐长卿只好使出最直接的办法——和重楼抢酒喝,想着只要尽量把酒都喝到自己肚子里,问题自然也就解决了。
      事实证明,重楼的酒量不如景天,却未见得也不如他徐长卿。他不慎低估了重楼的酒量,同时也不慎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这一坛酒被他强灌下去大半。重楼此时还好好的坐在对面自斟自饮,他却已经不止一次感到身体有滑向桌下的趋势,脑袋里仿佛正被人用榔头一下下猛敲,又重又痛。好容易支撑着站起身来,想去一旁的床塌上躺躺醒酒,双腿却不像是自己的,完全不停使唤,刚迈了两步就一头直栽下去,头晕目眩间腰上一紧,被重楼生生拉住,半靠到了他身上。
      徐长卿依稀听重楼诧异道:“怎么醉成这样……”下面的话就完全听不进耳朵了,脑袋里被酒精闹得又想哭又想笑,只想手舞足蹈一番发泄出来才好,可惜身体完全不听使换。茫然瞪着眼前眼前脖颈上的红色花纹许久,他依稀想起自己的身上也有这样一个,正是喝了重楼的血,结了缘的缘故。
      心头隐隐约约飘过一些零碎的记忆:夕言似乎很严肃的告诫过他,必须也给重楼喝下他的血才行,不这么做的话好像会对他大大不利。
      这么重要的事,幸亏现在想起来了,否则以后让他上哪儿逮重楼去?一动此念,徐长卿立刻来了精神,兴冲冲道:“你快喝口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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