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多情》江露明

3、3

　　难耐地挪了挪掩在袍子下的麻木的双脚，江晏俊秀的脸上保持着僵硬的微笑，心下暗骂这来访的连国皇子们臭架子摆的真是大，国家强了，人喘气都粗了。大雪天的让这数千人等他们寥寥数百人，哼，等着瞧吧，我方国乃近千年大国，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敢惹怒了我，我让你们就算坐了这方国之主，也是如坐针毡！

　　忽觉袖中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掌握住，回头一瞧，是父皇。关切的眼神询问江晏要不要到一旁休息一下。江晏笑着摇了摇头，就算过了几年奢华生活，可他毕竟是沙场上长大的，这点小事有何在意。也正在这时，威严雄壮的号角震动了整个皇都，连国皇子入宫了。
　　江玉晖已回到王座上，江晏遥望向宫门口，一眼就盯上了走在最前面的两位皇子。一位棱角分明，高大威武，据目前所搜集的情报来看，应该是连三皇子：陈维。但引江晏更为注意的是另一位，星目剑眉，英气逼人的连五皇子：陈策。在皇叔身边征战时，就曾与这陈策交过手。当时他化名孙良，为云国将军手下的一名小督卫。那次，由于他的参与，江晏在沙场上吃了唯一一次败仗。后来他又多次化名潜伏在各国，与江晏摩擦，着实让江晏头痛，也因此，江晏才会特别注意此人。
　　另外，还有一件私事也使得江晏不得不记住了此人。当时，在花了一定代价后查出了陈策的身份，不可避免的，对方也注意到了江晏。幸好当时自己戴了人皮面具，换了面目。但在最后回宫诈死的时候，陈策莫明奇妙地忽对江晏的尸体补了一刀，差点让江晏真成了尸体。这，让江晏如何能不记住此人呢？
　　此次来访的两位皇子均是人中之龙，连国新主必在此中选一。为了做出正确的判断，江晏可下了不少功夫，结果却是让人更加头痛而已。
　　而如今此次来访，对原先的计划虽说仓促了些，可也算因祸得福，得以近距离好好调查二人，托付一个国家的重任，任谁都是不敢开玩笑的。
　　隆重的礼仪后，是款待两位皇子的盛宴。
　　江晏一面喝酒一面已经开始偷偷观察，谁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
　　似天性如此，江晏天生性格懒散，举止随意，但在遇到正事上却从不含糊，不然，也不可能在皇叔的军旅生涯中长大。尤其是这关乎方国千万百姓将来的大事，江晏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猛灌下一杯酒，江晏心下道：不着急不着急…还有时间还有时间，看来是我太过心急了…伯乐，原来也不是这么好当的，我，必须跟他们更加接近才行！
　　站在一旁的小春善解人意的给主子斟满空了的酒杯。江晏举着满杯的美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朗声道：“久闻连国是音律之乡，就连贩夫走卒都能随手拈来几首。相信皇子殿下对此一定更是深有研究。借着今日，何不……”
　　只见陈维泰然之下仍不免微微红了脸，一双眼更是闪烁，盯着江晏。陈策自然地站起身，道：“想必阁下就是方八皇子了，我也久闻皇子你对琴棋诗酒颇有研究，今日，我就与八皇子殿下切磋一下。音律……”
　　我管你什么音不音，律不律的呢…江晏一双精芒紧盯着陈策。其实这个话题不过信口邹来，是谁都知道，连国根本不是什么音律之乡。连国乃马上之族……这个问题根本就是江晏故意的，看着陈策侃侃而谈的风雅样子，江晏表面上露出微笑，心里却敲响了警钟，几年不见，他的城府更深了，竟然不动生色的骂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厉害厉害……
　　身为一国之君，有时却不时最聪明的那个人。除了必须的才能之外，天时地利人和一个都不能少，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八皇子，八皇子？你有在听吗？”
　　江晏猛回过神，原来，陈策已经讲完了，博得满堂喝彩。
　　“策殿下果然博学多才！哈哈哈哈哈…………”
　　江晏干笑着回到座位上，回首，父皇正看向自己。江晏眨了眨眼，笑的坦然。全然无视自己在满堂文武中的地位有降了几分，众人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鄙夷。
　　直到盛宴结束，江晏甩袖离殿时，都感觉陈策的余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江晏则像没事人一样，喝酒欢乐。
　　江玉晖借机向江晏皱眉，心下想江晏这样做是否妥当，但却并没有说什么。
　　江晏含笑不答，父亲定会明白自己的行为的。一开始就让陈氏兄弟注意到自己，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啊。呵呵，其实，这是江晏做事的“坏”习惯，凡事总喜欢险中求胜，常陶醉在过程中的刺激感里。无形之中更给他本人添加了一份不自知的狂野之气。
　　连招呼都没打，江晏就离开了皇宫，回到已数月未归的自己的宅府：八王府。
　　青灯之下，江晏又编撰《方运精要》直至东方发白。小春一直站在他的身侧，见主子要起身了，忙逢上参茶。
　　“啊，又是一夜了！”江晏伸了伸懒腰，道，“终于快要写完了！”
　　小春露出惊喜的表情道：终于快完了啊，那主子你要好好歇息一下了。
　　“歇？”江晏显效道，“哪还有时间啊……”说着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睡着了。
　　小春小心地给江晏盖好被子，关上门才推了出去。

　　再醒来时，已到了傍晚，天空开始飘雪。
　　记不清这是今年冬天的第几场雪了，不过，今年的雪似乎特别多。
　　江晏推开窗户，靠在窗沿上斜看已经有些陌生的庭院。白茫茫的，上次的积雪还未化尽，新雪就又来了，所谓瑞雪兆丰年，是不是也太快了点儿？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是小春，拿来了一件雪白的皮裘，披在江晏身上。
　　“小春，去把我的雪冰鞋准备好。呵呵，快去吧，我就要用了。天下雪了，我怎么能让难得来访的连国皇子错过我国最盛大的冰上运动呢？得先练习练习。”
　　横穿方国的无量河是一条会结冰的两季河，每年三月开冰，同年十一月又准时结冻。结冻时，这条冰河就成了天然的通天大道！上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而沿岸的梅林就会盛开，满国皆香！方国的百姓也特地为此成立了历经数百年的节日：凝芳节。每逢无量河结冰时，人们就会在冰上举办各种比赛，时达一月，成为举世闻名的奇景盛典！
　　而此时，距凝芳节还有不到十天。
　　刚入夜，江晏就背着鞋和酒出门了。
　　虽说白天阳光下的无量冰道光彩照人，璀璨的似是只唯天上有，可到了夜里就……
　　漆黑广阔的冰面上，能听到的只有江晏的呼吸声和大片大片雪花飘落的声音，仿若“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一样，反而令人更觉可怕。
　　熟练而矫健地快速滑动着，江晏轻车熟路的在一处上了岸，进入梅林，七拐八拐之下，眼前竟出现一栋小茅屋。
　　里面是黑的，看来他还没来。
　　江晏西笑着进五，就坐在黑暗中喝酒。
　　即使再忙再累，江晏也总会抽空到这个小屋来坐坐。但今天却是约了人的，是个非常重要的人。江晏有心与父亲将国家以最安全的方式交到能者之手，可单凭他们二人之力，就算准备的再充分，编撰再详细的方国营策，迎合天时，也还是不够的，还缺少一个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人和！缺少了这一至关重要的因素，那之前一切的努力都算是付之东流了。
　　没错，江晏正是为了这“人和”而来。
　　门，轻轻地开了。走进一个修长的身影，步履却显得有些沉重，透露出来人心中的失望。
　　“他，果然是忘了……我早就应该知道他是不会记得的……”来人失落道。
　　等他走进屋子关上门，视野再次完全现如黑暗时。江晏准确地将来人卷进怀里，紧挨着他的耳朵沉声说：“我忘了什么啊……小宝贝……”
　　来人开始时惊慌地挣扎了几下，不过在江晏怀里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在听到江晏的声音后便僵住了，呆呆道：“你，你……”
　　“我怎么了？小宝贝，怎么见了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不过，你倒真的很听话，如约而来，该奖。”说着，江晏就吻住来人冰凉而湿润的双唇，趁他反映不及时攻城占池，亲了个够本。半晌后才放开，却不离远，几乎仍是贴着他的双唇说话。
　　“你…来了，怎么不点灯？”
　　江晏心中好笑，都说爱上了男人的女人会变的愚蠢，而男人，又何尝不是呢？打从一进门，吭哧了半天，就说了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你不是怕被别人发现我们的事么，我这正是为你着想，保密啊。”
　　此时他脸上的表情一定生动的紧，江晏食指一弹，桌上的半截蜡烛便鬼使神差般亮了。瞧向怀中人，乌发玉面，蛾眉朱唇，真乃一美男子也。正微眯了眼，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芒。
　　江晏已伸手进入怀中人的棉袍里……
　　“啊！”一声惊叫，江晏肆虐的手就被按住了。江晏抽回了手。并不是他有多好的修养和风度，仅仅是因为，他已经拿到想要的东西了：西南边防的军事部署图。
　　江晏怀中的人，就是正镇守在西南的南天将军的小公子：梁放。
　　见江晏只是拿了军事图，梁放乌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
　　“你，的目的根本就是利用我，拿我爹的军事图吧！”
　　江晏笑了笑，放开梁放，道：“小放，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时我对你说的话么？”
　　“记得，我当然记得！”梁放猛然从地上坐起来，说：“你说让我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要相信，尤其是你！”
　　“小放，你的记性可真不错，几年前的话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你对我说过的话，我每句都记得！”梁放的声音变得狠狠地，眼中闪着异常的光彩。猛然间，梁放站起身紧紧抱住江晏，主动吻住江晏。
　　江晏将两人的距离微微拉开了些，叹息道：“难道真的是男人不坏，没人来爱么？小傻瓜……”
　　之后，江晏便一举夺回了主动权……在冰天雪地的夜晚，江晏有些沉醉在梁放温暖紧致的身体里。梁放的身体仿佛一块暖玉，温润光滑，令人流连忘返。唯一一点就是他的眼泪，有些太过热烫了，几乎灼伤了江晏。

　　但此行的收获可是大大的~也许梁放的眼神很让人心动，可一旦遇上江晏这号人物就完全算是浪费了。
　　天快亮时，昨夜的大雪已然停了，梁放早已不知踪影。江晏揣着热乎乎的西南边防军事部署图，轻快的往王府走。本来一切都可以不必这么多事的，一个皇帝，想要自己国家的边防军事部署图，还不比放个屁容易？但对这已是摇摇欲坠的方国江山来说，呵呵，竟然要皇子去取悦将军的儿子，来“取”得……
　　主子，你回来了，澡水已经准备好了。小春从台阶上站起来向江晏道，身上的积雪簌簌的落了下来。
　　江晏笑眯眯地挥了挥手，说：“不了，小春，水你去洗吧！哎，在去之前先烫好一壶女儿红到后院寒池！”
　　小春瞧出主子高兴，主子一高兴就喜欢游水，无论寒暑。
　　将军事图放入与皇宫相连的地道里，小春已经烫好酒了。江晏惬意的向后院踱步。当初只是随意要了这栋宅子，却没想到宅子的后院有一处自无量河引来的活水。一到冬天便会结成一个偌大的冰面，江晏命人将其凿开一个小池塘大小的口，有兴致是便会下水游几圈，同时喝着小酒，靠在皑皑白雪上，可谓快哉！
　　伸出一只脚测了测水温，江晏不由颤抖了一下，随着小春慌乱的脚步声，无声地进了水。
　　表面上冰凉刺骨的江水真正没入其中时，反而有一丝温暖。江晏犹如江中之鲤一般，在冰下穿梭。
　　小春走在冰上，透过依稀透明的冰层，隐约可见江晏的影子。
　　“哈！”江晏窜出水面换气，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他白皙的身体上，脸上却又泛出两抹红晕，不知是兴奋还是寒冷。
　　剑眉飞扬，目中含笑。小春瞧了也不禁微微脸红。
　　“小春，过来。”
　　小春顺从的走到水边，原本清透的江水此时已变的黑不见地，江晏游浮于上。
　　小春的脸又红了。
　　毫无预警的突然抓住小春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小春张大了嘴，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的。
　　江晏依是笑着，缓缓降下小春的头，用自己的脸贴上小春的脸。明明是冰凉的，但仍有呼出的热气喷在小春的耳朵上，小春缩了缩脖子。
　　旁人若见了这幅情景，必定会以为这是两个情意浓稠的爱人，在相互亲热。
　　“去，到，西街口给我买10斤烧刀子来……”
　　小春点了点头，起身去了。
　　江晏又一投扎进了水里。
　　紧接着，寒池上空就传来劲风之声，显然是有高手在过招。
　　却只听声音就可分辨出，前者已受制于后者，招招被动。相信过不了百招，前者必定被擒。
　　江晏正想着，只听一声闷吭，前者踉跄滚地，两三下便失了踪迹。后者却步履缓慢，显然并不急着追。轻轻地落在了冰面上。然后，他，冷冷地笑了一声。
　　！
　　是他？！
　　江晏微微诧异，此时在自己上面的人，是陈策。
　　真是胆大包天，身处敌国还敢这么猖狂！江晏贴在冰层上眨眼，看着冰上高大的人影。
　　陈策似乎并不急着走，像是在打量着这院子，还发出“啧啧”的声音。
　　他倒是欣赏雪景了，可苦了水里的江晏，快没气了……
　　终于，算了！我还非得憋死不成？！
　　“呼！”江晏猛地冒出了水面，深吸了一口气。
　　陈策平静地看着猛然从寒冷的水中冒出来的人，用比冰雪更冷的语气道：“皇兄的功夫下的可真是足本，在这三九寒天命人躲在这……”只说到一般，陈策就看见趴在冰上笑嘻嘻的对着自己的江晏。
　　“我有必要躲吗？陈策皇子殿下~”
　　陈策的脸色一变，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晏皇子殿下真是好兴致啊……”
　　“哈哈哈哈……”江晏只笑着，盯着陈策。
　　“既然晏皇子正在兴头上，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着，逃一般的飞走了。
　　“功夫不错啊，看来，距上次离别时又精进了许多啊。”江晏伸手揽过岸上的酒瓶，美美地喝了一口。

　　说是在陈氏二皇子中选其一来支持，但实际上江晏是偏向陈策的，无论如何，他也算是江晏的“故交”了。而且，据这两天的观察，陈策的表现也着实让江晏很满意……当然，这并不是说陈维差，以不变应万变亦为高招。
　　江晏将自己的看法告诉了江玉晖。
　　江玉晖皱着眉将抱着江晏的手紧了紧，轻轻吐气道：“再看看吧……”
　　“我们的时间可实在是不多了哦~”江晏乖乖的窝在父亲的怀里，好心的提醒，“父皇，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这对你来说，重要么？”
　　江晏猛地挣开江玉晖的怀抱，正色道：“为什么不重要？你我在做的是一件空前绝后的事，是关系千万百姓生息的事。而行此事者非我即你，你竟然还问我这种问题？！”
　　“晏儿……”江玉晖从床上下来，走到窗边，又是沉默不语了。
　　江晏吃吃的笑了起来：“亲爱的父皇，难道，你是在害怕么？”
　　江玉晖的身子微微一颤，回过头向着江晏道：“……是，我怕。”
　　江晏这次却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江玉晖是个英雄样的男人。虽然初见时对他是怜悯中透着鄙夷，但后来却渐渐仰慕起来，甚至超越了皇叔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一个英雄不是面面俱到，但在关乎大体利益时却是从不含糊的。
　　“怕什么？”
　　“怕你……”江玉晖犹豫着开口。
　　“怕我？”这下江晏是懵了，江玉晖兴许是担心江山，兴许是担心百姓，兴许是担心自身，但从未想到他会怕自己。
　　“晏儿，你现在离开还有机会。”
　　“我为什么要离开？”
　　“……今早我接到密报，西南方的南天将军……晏儿，你做了什么？”
　　“他？呵呵，要叛变么？父皇，朝中五大将军早已反了三人，剩下的其中之一还是个老头。叛变？哼，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吧……至于我，我人在皇宫，能做什么？……呵呵，我只是约南天将军的宝贝小儿子赏了一次梅而以，顺便，拿了点东西。”
　　“梁放？”
　　江晏笑了笑。
　　江玉晖正要再说什么，门外却传来太监的禀报：“礼部，张大人求见。”
　　“传。”
　　床上的江晏伸手将厚厚的床帐放了下来。
　　李老头是来向江玉晖禀报凝芳节的筹备事宜的，江晏在床上听了片刻，便沉沉的睡了过去，昨天刚游水上来就被父皇昭进宫，夜里自又是做了。江晏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此时早已是累的不行了。李老头的声音低沉缓慢，正助于睡眠。就在江晏依稀要入眠时，感到父皇又来了，周身立时被棉被永远无法做到的温暖所包围。恍惚间，江晏也觉得有些害怕，这么温暖的怀抱，怕是拥有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