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契》飘舞的紫色雪

16、银之卷·15

　　病房柔和的灯光之下，床上的少年静静地沉睡着，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而坐在床边的人，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那枝从不离身的细长烟斗，淡淡的烟草味弥漫在空气中，萦绕着那一身华服之人的身影若隐若现。但克洛德好像对于护士小姐屋内禁止吸烟的屡次提醒置若罔闻一般，脸色看上去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终于，是坐在旁边的另一人先按捺不住了，“他……”

　　“恐血症。”声音很平静，像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

　　克洛德抬头，望向看上去似乎有些惊讶的亚鲁迪斯，“算是一种先天性的疾病吧，尤其在见到大量血的时候会陷入莫名的恐惧甚至出现昏迷的情况。”这样说着他转向病床上的莱伊，眼神柔和了几分，“所以这孩子，通常都会很小心地避免受伤，更不会去主动接近血的。”

　　亚鲁迪斯没有说话，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了那天莱伊看到他被查理斯划伤的伤口时露出的紧张神情，是因为这个原因么。但在为什么，在他被雄虎扑倒生命面临危险的时候，他却是强忍着对血的恐惧用那种方式救了他，明明很害怕的不是么……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直到现在还一点都没有察觉。

　　“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克洛德按下了烟斗，看向亚鲁迪斯的眼神泛起几分意味深长，而对面的人脸色稍稍变了一下，随即好像打定了主意般对此保持了缄默，“没什么。”

　　这样打量了他一会儿，克洛德收回了视线，“嘛，这次事件算是学院教学的失误，我作为校长也有无可推卸的责任，但我还是希望，亚鲁迪斯君能够一直坚持刚才的回答。”

　　难得的敬称，从那双碧色眼眸中折射出的光芒，带着不容置否的威压感。

　　“……我明白了。”沉默了片刻，亚鲁迪斯点了点头。

　　而这时候克洛德笑了，压下了声音里那份少有的严肃，那漂亮的笑容，多少透出些许疲惫之色，“总而言之，我很高兴。你们两个都没有出事，真的太好了呢。”

　　并不清楚这句话里到底包含了多少真实的感情，对于这个男人亚鲁迪斯始终保持着内心的戒备，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去质疑这句话的真假。因为至少，他想认为现在坐在这里的不是圣玛丽亚的校长大人，而只是莱伊口中那位他最敬爱的克洛德先生而已。

　　“对了，还有一件事。”克洛德忽然想起了什么将一张公文状的纸页递给亚鲁迪斯，“你和莱伊申请的出访银之国的离校批准已经办下来了。本来校方的办事效率没有那么快，不过，亲王殿下似乎利用他的职权为你们打通了不少的关系。所以——”

　　狡猾的妖孽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微笑，“恭喜我吧，马上要送走一个大麻烦了哟~”

　　嘴角抽动了一下，不过大抵已经领教过这位大人的说话方式亚鲁迪斯忍了下去。看着手中那张寥寥数行的文书，它提醒了他前日塞德里克亲王提到的庆典邀请，以及……

　　即将在银国的加冕典礼上向外界展出的密宝“赫拉斯之心”。

　　“很多事情，一个人埋在心里久了容易憋出病来，偶尔找个机会说出来也未尝不可。”克洛德又开始吸那枝长长的烟斗，根本看不出来已经是被进门的护士小姐提醒第三次了。

　　亚鲁迪斯的神色一变，看过来的眼神似乎在追问，“你知道什么？”

　　但克洛德只是轻松地笑了笑，用那种他惯有的让人辨不清是真是假的语调调侃道，“这可是，作为一个过来人对于年轻人的忠告哦。还有，我可是把我最最心爱的莱伊小宝贝交给你照顾了，到时候他从银国回来要是少了一根头发，哼哼哼……”

　　意味不明的笑容，不过亚鲁迪斯真心不想知道那之后的内容是什么。

　　而那永远让人摸不清内心在想什么的妖孽心情却似乎突然变的愉悦起来，悠闲的语调像是在讨论喜欢的女孩子那般自然的毫无违和感，“说起来，亚鲁知道在龙族密语里‘赫拉斯之心’的意思吗？相传那是纯血统的龙用心脏部位的纯蓝之血为他所爱的人类制作的守护之物，嘛，听起来很浪漫是不是？”

　　“唔……”含糊不清的回答，亚鲁迪斯说不好自己该不该点头。

　　而克洛德抬手将一缕垂下的金发别到而后，碧色的眼眸望着天花板似在喃喃自语。

　　“如果龙再一次得到‘赫拉斯之心’，会把它送给什么人呢？”

　　“不过是传说罢了。”良久，亚鲁迪斯接上了克洛德的话。

　　话是这样说的，视线却不知为何落到了安然熟睡的少年身上，没有再说话。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长时间，当莱伊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向窗外已经接近傍晚时分了。空气中除了消毒水的味道外，还弥漫着一股熟悉的烟草气息。不由地勾起了唇角，应该是克洛德先生亲自来看望自己了吧。

　　苦笑着摇摇头，真是没用，又一次给他添麻烦了。

　　“感觉好些了吗？”

　　听不出起伏的声音，稍微带了几分不易被人觉察的柔和。

　　这时候才意识到坐在床边的人把莱伊吓了一跳，“亚，亚鲁迪斯？”

　　虽然可以理解是想要为之前的事情表示道谢，但莱伊没想到他能够有耐心在这里一直等到自己醒过来。那张俊逸的脸上收敛了冰冷与锋利，平静之下泛起些许难以掩饰的疲惫。其实当时亚鲁迪斯也受了伤，从上午待到现在应该很累了吧。

　　“你的手臂……”

　　莱伊坐起来想看他手臂上的伤口，被亚鲁迪斯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

　　再一次被拒绝让莱伊不出意外地收回了手，表情微微有些沮丧，而这时候耳边响起了亚鲁迪斯有些不太自然的声音，“怕血的家伙就不要逞强了。”

　　听不出关切的语气，但最起码，与那份惯常的冷漠与嘲讽不一样。

　　一时之间房间里的气氛陷入了沉默，没有人说话。好像觉得这样子僵持下去实在有点尴尬，莱伊摸摸头干笑了两声，“那个，你的肚子饿不饿？要不要让护士小姐来送点吃的……”

　　“谢谢。”

　　很轻的两个字，没等莱伊做出反应亚鲁迪斯已经站起了身。

　　房门被轻轻地关上了，重新归于沉默的房间，很安静。

　　床边的被单上好像还残留着那个人的温度，显然，他从上午开始就坐在那里了。莱伊揉着额头从床上坐起来，困惑地皱起眉头望着亚鲁迪斯消失的背影。

　　等了这么久，只是为了说这一句话吗？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小声地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