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码二代]Marchio》纳兰明镜

136、灯塔（下）

　　“雨下了多久了。”夏闲时撑着下巴问。
　　“谁知道呢。”叶燃伸手去外面接着雨水，他从不知道哪个座位下翻出一个小铁桶，正蹲在船篷边把积在地下的水捞起来往船外斜着泼出去，这样在排水的时候也不会淋到雨，“已经不耐烦了吗？不是才说想留下来吗？”
　　“总觉得，像在做梦，我和你，两个人困在这里。”夏闲时皱着眉头慢慢地说着，“不是不耐烦，只是突然想到【居然还会有这么好的事】这样……”
　　“嗯？我跟你以前又不是没有去公园划过船，不过那时候是冬天，也没下雨。”叶燃放下了桶，坐到了夏闲时的对面，“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还想得起来吗？”
　　“冬天的时候，所以你带着围巾，穿着厚厚的外套……”夏闲时在摸了摸脖子上的布料，“初一年级……不，初中二年级吧，寒假……”
　　“对啦，然后那天我们怎么了？”叶燃挺直身体，拉平身上的冬衣。
　　“是脚踏船，你挑了一个很没品味的暴熊壳子的脚踏船，然后就在这样的湖里……”夏闲时慢慢回忆着，外面雨声慢慢消失了。
　　“嗯，当时玩的开心吗？”叶燃从口袋掏出一双毛线手套。
　　“不开心，冬天风大，没结冰也快要冻僵了，然后……然后我们的船卡在湖心木桩上，怎么搞都不动……手机也没有信号，就这样被发现之前一起吹了一个半小时的冷风。”夏闲时裹紧了外套衣领。
　　“哈哈，那狼狈的样子简直终身难忘啊。”叶燃顺着回忆笑了起来，船底传来了【喀】的一声轻响，似乎就是搁在了什么东西上，随着水面的摇晃不见了。
　　夏闲时沉默地看着眼前面带稚气的叶燃站起来：“好像是靠岸了……小闲，我们回去吧。”
　　不，我现在还不想回去啊。夏闲时唇角微微动了动，被叶燃拉住手腕一路带出了船篷。

　　小船确实搁浅了，旁边就是上岸的石阶，天色已就没有亮起来，昏浅的雾气包围着周边的一切，叶燃蹦蹦跳跳踩着石阶往上跑去，在那身影消失在雾中前，夏闲时就紧跟上去，叶燃比他要高一些，这让他根本看不见更前面是什么。

　　“走啦，走啦。”

　　叶燃在前面催促着，石阶上是桥，木质的栏杆，木条铺成的平桥，没有靠岸前那么昏暗了，但光源却并不是来自天空，十米宽的平桥两边支着架子，挂着满满当当一串又一串圆圆的米色纸灯笼，将脚下的路照耀得通明。

　　“叶燃，等等我啊。”见孩子跑远，夏闲时有点不满地开口。

　　平桥下不到一米就是湖面，倒映着帘布一般起伏的灯笼，许些丝竹之声传到耳中，婉转清丽的唱腔翻转，吴侬软语徘徊在耳边，隐隐约约的，可却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夏闲时抬起头，闻到一股让他有点怀念的香味。

　　米的香味，面的香味，廉价油脂的怪味。

　　跑远的叶燃又跑了回来，鞋子踩在桥面上，木料之间传来嘎吱嘎吱的碰撞声，他手里提着一盏圆圆的小灯笼，就跟两边挂着的一样。
　　小巧的纸灯笼轻轻摇晃，面对面的两个孩子脸颊上被映出许些的暖色，依旧没有其他人在，却莫名感觉到温暖了起来。
　　一个炸米团子就被塞进了嘴里，夏闲时先懵了一下，然后才合上牙关，微焦的脆皮在牙齿下炸开，暖流从口中一直流到胃里。

　　叶燃提着灯笼走了，夏闲时跟在他的后面，奋力才能跟上那跑跑停停的速度，雾气越发地浓重，柔软的唱腔跟着一同起伏，两个人一前一后，在桥面上咚咚咚地跑着，越过更远一些的距离，灯笼的数量越来越少，又慢慢变黑了。
　　雾气中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背影，提着光芒微弱的小纸灯在前进。

　　“叶燃，等等我。”夏闲时又开口喊着，脚下追赶着不能接近的距离，然后他莫名就想了起来，自己曾将叶燃认作是灯塔的事情。

　　这个世界只是一片意味不明的迷雾，而他是仅有的能够指明方向的灯塔。
　　若不想留在无边的雾气中，那就只能不停地向前追赶。
　　成为习惯，成为目标，然后把叶燃编入自己生命里，没有一刻能够离开对方。
　　夏闲时依稀记得自己应该一直是这样做的。

　　——然后，现在有什么变得不同了呢？

　　叶燃扭头跑了回来，递出了手上的纸灯笼，明明还有光，夏闲时却有点看不清他的脸，现在的叶燃到底是什么模样？又是什么表情？
　　“前面有点不对，我先去看看。”叶燃这么说着，圆圆的小灯笼送到了夏闲时的手上。
　　“等等，我也要一起……”
　　“乖，等着。”
　　“……”

　　当叶燃离开光源的时候，夏闲时依旧没能看清楚他的样子，明明并不是很久远的事情，记忆却整个都模糊了起来。
　　小时候叶燃是什么样子的，长大一些后又是什么样子的，最后成人的时候呢？

　　夏闲时提着灯笼站在原地等待，从一开始数到一百，然后慢吞吞的倒数回来，没有时间，没有期限，他还需要等多久？
　　平桥上只有一条笔直向前的路，叶燃肯定不会在自己的后面。

　　夏闲时迈开步子慢慢向前走去，想着见到对方时应该说些什么，总之肯定是要抱怨对方把他留在原地这回事的，他往前不停地走着，心里台词想了一套又一套，要是再一次靠近的话，那肯定要抓住衣服的，袖子可以，衣角也可以，总之别再让他能不管不顾地撒丫子乱跑。
　　突然听见了踩水的声音，冥思苦想的夏闲时猛地抬起头来，面前空无一人，他低下头，只能借着灯笼的亮光看到鞋子下面扩散的涟漪。

　　一时间他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湖水漫上了平桥？

　　“叶燃？”夏闲时轻声呼唤道。
　　没有任何的回应，他向前又小心走了一段，冰冷湖水没过鞋子爬上小腿，触碰到膝盖，夏闲时不太愿意再往前走了，他向后退了一些距离，水面竟也跟着向下退。
　　平桥的后半段正以一个不易察觉的倾斜坡度，缓缓没入水面之下，夏闲时所能到达的距离，只有没过膝盖的湖水，层层叠叠的雾气，手中摇曳着微光的纸灯，没有叶燃，这里什么都没有。

　　夏闲时向后拔腿就跑，没多久就回到了叶燃让他等着的地方，地上杂乱堆着的似乎是他们一路提过来的东西，长长的白色围巾，扔掉的厚厚冬季外套，小时候穿过的校服，火腿肠的包装纸，散碎的薯片，包炸米团的油纸，曾经听过的录音带，画得乱七八糟的教科书，就这样零零散散掉落在地上，就像一个又一个的记忆碎片。
　　七零八落的东西就这样一路铺满了他们刚才走过的平桥木板，大部分都被浸透在雾气里，徒留尾端若隐若现，除了手中那盏，两边已经再没有亮着灯笼了，刚才还缠绕在耳边的丝乐唱腔都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沉寂了下来。

　　【雨总会停的】

　　【应该回去了】

　　【走啦，走啦】

　　夏闲时站在原处，想起了之前叶燃一声声催促过的话，他隐约记得眼前这些应该就是他们真正的结局，而感情却把他双脚紧紧束缚在原地，反复从回忆深处翻出他曾经存在的气息，依旧不愿意就此离去。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来到这里的，夏闲时已经想不起来了，但差不多应该从这里离开了这件事，他却已经有些感觉到了。

　　灯光越发的微弱，夏闲时低下头来，拨弄着圆形的纸壳，希望它能够再烧得久一些。
　　不行，现在还不行，再稍微的等待一会儿，想再多感受一会儿这弥漫的熟悉感。

　　夏闲时弯下腰，将白色的围巾攥在手心里，那残留下来的棉织触感依旧无比清晰，火光支持不住的一点点黯淡下去，无边的雾气慢慢围拢过来，将这片狭小的区域遮盖住，侵蚀殆尽。

　　“啊，想起来了。”夏闲时轻声说着

　　那陌生的双手突然出现，将他带离一切的时候，在彻底的晕眩之前，他曾奋力向外看去。
　　在高高的滑梯上，也有什么人正在那里看着他，夏闲时至今也不知道，当时的他们究竟有没有对上过视线。

　　但那一个瞬间，世界里亮起了灯塔。

　　火光熄灭。

　　再次睁开双眼时尤为困难，依稀觉得自己做了一个还算是不错的梦，但具体的内容却暧|昧不明。
　　夏闲时揉揉额头，摸索着床边的台子给自己戴上了眼镜。
　　空气里有煎荷包蛋的味道，但随之而来的焦味却是非同一般的刺激，厨房那里好像闹了起来，小规模的骚乱之后，一道金色、银、蓝三色的影子被扔了出来，砰得一声撞上茶几，一个金属边角就这么被撞得翻翘了起来。
　　夏闲时的眉毛跟着茶几上一叠资料一同跳了起来。
　　那个身影无伤无碍，翻身一咕噜爬起来，表情愤恨地想冲向厨房一雪前耻，却看到夏闲时的瞬间便按捺住所有即将爆发的肢体语言，乖顺得地站好。
　　厨房里另一个绿色的身影探出半个身位，看到夏闲时一脸木然的站在客厅门口时，挥着锅铲中气十足地兴奋打着招呼：

　　“——早上好，博士！今天早上吃荷包蛋哟（＾Ｕ＾）ノ～！”

　　——灯塔（完）

　　后记：

　　大家早就知道博士谁了吧，所以我不算剧透哦【瑟瑟发抖状】……
　　原本想着也就三四千能搞定，但还是默默爆了字数。
　　但其实写得很开心来着０ｗ０～

　　ｌｉｇｈｔ面的部分是对描述，ｄａｒｋ的部分是夏闲时的回忆，接着回忆又跟梦境连在一起，最后醒来的时候回到现实里。

　　对夏闲时来说，梦境跟现实的差距太大，所以最后的逻辑不能过渡，变成了两人的年龄、季节和场景都在跳跃式的变化，最后变成了有点不能理解的样子，他只是想起了叶燃从自己身边慢慢离开时的样子，沉入水里的桥，叶燃可能真的还在前面，但不会游泳的夏闲时却已经是过不去了。
　　写的过程中塞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暗示和寓意在里面，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挑出来慢慢解读，没有标准的对错答案，所以怎么解读都可以。
　　夏闲时没有努力做些什么的需要，他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不知道应该向着什么方向去前进，所以在叶燃英雄救美（无误）的时候，就把对方当成了努力的方向，在夏闲时眼里叶燃就是一个不会迷失方向的目标，所以他才能一直盯着叶燃，然后向着他所在的方向前进。
　　但他不知道叶燃为什么要留在自己身边，叶燃这个人肆无忌惮，而夏闲时自我感觉没什么特别之处，也不知道对方还愿意停留多久，那既然没办法让叶燃停下，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埋头猛追了。

　　所以这是一个不能传达心意的故事【揍】。

　　和这次的卷标一样，夏闲时的主题是【灯塔】，叶燃的主题就是【烈火】了，期间心理历程大概是就是【写个三四千预热吧】→【噫，字数超了超了】→【嘤超了好多第二篇字数写不出来怎么办】→【好嗨完全停不下来】→【好困但是睡麻痹起来继续嗨】→【哈哈这下不怕字数差太多了】→【妈呀居然写的比第一篇还多啊快点结束＝　＝】，最后的结论居然是……妈蛋，我还有几个想到的经典场景没塞进去啊ＴＡＴ……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那么，我们烈火篇的后记再见吧ヾ（￣▽￣）Ｂｙｅ～Ｂｙ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