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苏乐文合集》琉轩

8、02

　　二
　　与地府方面谈妥以后，百里屠苏迅速在郊区租了一间因为地段偏僻而价格便宜的房子。得知他要去地府实习后紫胤甩给自家一穷二白的徒弟一张银行卡，聊作补贴。
　　整理房间没有花费百里屠苏太多时间，他只是将出租屋打扫一番，贴几道掩人耳目的符咒而已。看看天色，日头已经偏西，百里屠苏出门去接受工作安排。
　　谢衣安排的见面地点是一个极有格调的酒吧。这间酒吧名叫“巫山”，在三界名气极大。酒馆的主人据说是上古神祇司幽，但从来没有人见过他。
　　百里屠苏到的时候天还没黑透，谢衣和他未来的同事还没有到，百里屠苏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在店员的推荐下点了一杯名叫“初晴”的软饮料，打量酒吧里来来往往的魑魅魍魉。这个酒吧里穿成什么样的人都有，而且绝大部分都是精怪，像百里屠苏这样的人类倒是少见。
　　天完全黑掉的时候，谢衣到了，还穿着上次百里屠苏见过的那身十分繁复的白袍。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白衣蓝衫、扎高马尾的少年。
　　“百里少侠久等了。”谢衣向百里屠苏伸出手。
　　“谢前辈。”百里屠苏站起来跟谢衣握了握手，目光移向他身后的年轻人。那是个很漂亮的年轻人，看起来跟百里屠苏差不多大的年纪，鼻梁又直又高，眉眼比常人深邃些，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
　　谢衣把他身后的年轻人拉到身前：“这是小徒无异，你未来半年的同事。无异，这便是我跟你说过的百里屠苏。”
　　“久仰……不对，你好。”被称作无异的年轻人笑着向百里屠苏抱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百里屠苏伸出手，“太久没到上面来，都忘了现在时兴握手不抱拳。我叫乐无异，‘乐律’的乐，‘居职还私，两者无异’的那个无异。”
　　百里屠苏跟他握了握手：“百里屠苏。”
　　乐无异笑起来非常好看，带着些微天真，有些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谢衣招呼两人坐下，然后开始给两人介绍工作要点。
　　“黑白无常在鬼差中级别较高，主要任务是把魂魄送进地府。”谢衣说，“通常生灵死亡以后魂魄会自己到地府报道，偶有找不到路的游魂，还有因为各种原因滞留人间的孤魂野鬼，就需要鬼差把他们送到地府来。你们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些不能自行前往地府的魂魄，并把它们送过来。”
　　百里屠苏没有说话。这个任务看起来容易，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简单。以前在地府人手充足的情况下都有厉鬼伤人的事件发生，更别提眼下这种情况——上次他在谢衣那里面试的时候，谢衣就已经向他坦白过地府目前人手紧缺的状况。
　　“师父，这活儿听上去一点都不难呐。”乐无异插嘴。
　　百里屠苏看了一眼乐无异，心道这公子哥儿虽然自己是只鬼，却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并非如此。”谢衣摇摇头，“人固有一死，但若死时不得其时，就会出现意外状况。比如凡间有不少冤死、枉死的鬼魂。这些鬼魂因死时怨气深重而化成厉鬼，极难对付。倘若遇到这种情况，你们需马上向地府求援，我会来协助处理。”
　　“我明白了。”乐无异说，“打不过就跑，跑不掉就喊师父来救命，对吧？”
　　“……”百里屠苏有点想扶额。他自视剑术甚高，虽然对于道法不是非常精通，但是除个厉鬼什么的应该不在话下。打不过就跑，跑不掉就喊救命什么的……听起来可不那么舒服。
　　谢衣摇摇头，敲了乐无异脑袋一个爆栗：“你啊。”
　　乐无异捂着脑袋，丝毫没觉得被谢衣敲脑袋有什么不对，还对百里屠苏吐了吐舌头。
　　百里屠苏假装没看见。这个乐无异，倒是活泼。
　　“鬼魂在地府都有登记，但人手实在不够，还需要你们多跑动。”谢衣说着拿出一个厚厚的簿册递给百里屠苏，“这是《生死薄》的抄本，可以看得到已死之人的信息。你们依照名册去把那些不该滞留在凡间的魂魄带回来便是。”
　　百里屠苏双手接过名册打开。名册跟它的装帧一样，与时下的阅读方式不同，是竖版，文字也是繁体，不过这在百里屠苏的意料之中。鬼魂的名字用大字写明，旁边有小字细细附着这个人的生卒年月、死亡地点和死因。
　　百里屠苏正在翻看名册，就听乐无异说：“师父，屠苏是活人，跟阴间打交道久了要损他的阳寿。送鬼魂回地府这个跑腿的事儿就由我来做吧？”
　　百里屠苏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地看着乐无异，想说自己不需如此照顾，就听乐无异道：“我是个偃师，只会跟木头铁块什么的打交道，降妖除魔可是一概不会，这可得靠屠苏你啦~”
　　乐无异一边说着还一边拍了一把百里屠苏的肩膀。
　　“无异说得不错，你与他搭档，时间长了对你阳寿亦有损伤，就不要推辞了。”谢衣说着从衣袋里摸出一块半个鸡蛋大小的红色玉佩，“这是历任黑无常随身携带的防身之物，此物可以辟邪秽、祛阴煞，百里少侠收好，待你实习期满，需将此物归还地府。”
　　“是。”百里屠苏应了一声，放下名册将玉佩小心收好。
　　“若无它事，你们今晚便开始工作吧。”谢衣吩咐，“无异是鬼魂，不宜见日光，你们尽量在夜里行动。此外，百里少侠若有所需，尽管向无异开口便是。”
　　百里屠苏觉得谢衣最后一句话有些不妥，刚要张口推辞，就见乐无异拍了拍胸脯：“师父放心，我一定不会亏待屠苏的。”
　　百里屠苏欲言又止，这个“不会亏待”是几个意思？
　　“如此便好。”谢衣满意地点点头，“每月十五子时，我会来这里查看你们的状况，届时请准备好书面的报告材料。”
　　百里屠苏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百里少侠，小徒无异久居地界，难免做事不够周到。”谢衣对百里屠苏拱手，“这些时日就劳你费心了。”
　　“前辈言重。”百里屠苏连忙还礼，“屠苏定不负所托。”
　　“师父，你怎么说得像是要把我交代给人家似的？”乐无异抗议，“我绝对不会拖屠苏后腿的。”
　　“那为师便拭目以待了。”谢衣微微一笑，“地府事务繁杂，在下这便要回去处理。百里少侠，后会有期。”
　　两个少年纷纷起身跟谢衣道别，看着他的身影融进酒馆的幽暗之中。
　　谢衣走了，乐无异立刻蹦到百里屠苏身边坐下：“咱们今晚怎么行动？你有什么想法没？”
　　百里屠苏看着乐无异一脸的跃跃欲试，又打量了一番乐无异的衣服：“先买衣服。”
　　“？”乐无异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啊，我跟现在的凡人穿得不太一样？那我们今晚先去转转吧，我死后就没来过凡间，你带我去看看现在外面是什么样……小二，这附近哪儿有衣服卖？”
　　被乐无异叫住的服务生一点也不意外乐无异提出的这个与本店经营范围不相干的问题，并且微笑着告诉乐无异酒吧有向急需凡人衣物的非人提供衣物的服务。当然，这项服务是有偿的。
　　百里屠苏有点儿担心地看了乐无异一眼，觉得自己这个看起来很好骗的新搭档搞不好会被人当冤大头，没想到乐无异摇摇头说自己不是很急，把服务生打发走了。
　　百里屠苏在心里默默地给乐无异打了个“不算太呆”的标签，跟乐无异一起结账离开酒吧。结账的时候乐无异顺便在吧台上换了点现钞，而且坚持把百里屠苏的那份儿酒水钱也付了。
　　百里屠苏选择落脚的地方在C市。C市是全国一线城市，即使到了深夜热闹也不减分毫。百里屠苏先带乐无异去最近的步行商业街换了一身行头。乐无异在百里屠苏的建议下摘了抹额和手臂上的偃甲机关，换上白衬衫、深色长裤，手上一双半指手套，脚上一双板鞋，配上那张看起来朝气蓬勃的脸，像极了哪所贵族学校的学生。
　　“怎么样？”乐无异征求百里屠苏的意见。
　　“可。”百里屠苏惜字如金。
　　“有点别扭。”乐无异不太习惯这么紧身的衣服，动动胳膊腿，又看看四周，索性学着橱窗里的模特那样把衬衫袖子卷起来，“屠苏你再帮我看看？”
　　几乎只穿一身黑的百里屠苏只好帮乐无异又挑了几件，不想乐无异居然逛街逛上了瘾，硬是拉着百里屠苏把这条不长的步行街逛了个遍，还撺掇百里屠苏去买各种有用没用的东西。
　　百里屠苏有些肉疼，他可是给地府打白工的，紫胤给他的生活费不多，经不起乐无异这种只进专卖店还不挑打折商品的花钱方式。而且他还得注意不让那些普通人发现这个跟什么人都能聊上几句的富家公子没有影子。
　　乐无异是真的太久没有到地面上来过了。他自死后就一直宅在地府跟着谢衣钻研偃术，地下没有星辰日月，人死之后可以不饮不食，对于时间的概念也模糊，几百年的时光过得像飞一样。如若不是最近这一百多年死掉的人带来了很多又新又玄的东西，乐无异和谢衣对偃术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都非常感兴趣，奈何没有官身的鬼不能去到阳间，两人只能继续蹲在地府做宅男。
　　时隔数百年，再次来到地面上的乐无异像个小孩，见了什么都觉得新鲜。这倒也怪不得他，如今的人间跟数百年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就连鬼怪都开始国际旅行，在街上碰见一两个“洋鬼子”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所以乐无异这副眼睛不够看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好笑。
　　不过百里屠苏笑不出来，因为乐无异看到不认识的东西就会向百里屠苏求解释，而百里屠苏小时候生活的乌蒙灵谷地域偏远，进入天墉城以后也没下过山，对于外面的世界其实了解得也不算很多。不过即使不知道，百里屠苏脸上也鲜少有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