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教师》冰之

4、03

　　03、
　　夏天，午后的阳光很强，蝉鸣声也很聒噪。
　　甄玥天正走在前往书店的路上。
　　穿着透气的白色夏季新款运动服和轻便的布鞋，耳朵里塞着耳塞，稀疏平常的打扮却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特别是女生。
　　论身高长相，甄玥天很有自信，论德智体美劳，甄玥天也很有自信。
　　若说他唯一搞不定的东西，或许，就是钢琴和教他弹钢琴的关锋了吧？
　　对于钢琴，甄玥天谈不上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从小到大父亲让他学什么他就学什么，这是作为一个孩子的天职，若说他个人有什么兴趣爱好，大概只剩下小说了。
　　走进书店，凉风吹散了皮肤上渗出的汗。
　　这里不愧是全市最大种类最全的书店，放眼望去，店内人山人海，几乎每个书架前都有找书的顾客。
　　早就对这里的构造烂熟于心，甄玥天很快便找到了“中文小说”的书架。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他伸出手去，指尖只是触摸到书脊就令他开心的不能自已。
　　“找到了！”
　　手指停留在书名为《白夜》的一本书上，这是甄玥天最喜欢的推理小说，现在刚出到系列第4本。
　　正要把书抽出来，突然——
　　“喂，大叔，你谁啊？”
　　粗暴无礼的男中音，从声音上来判断这个在书店大声喧哗的男人应该是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少年。甄玥天虽然并非好管闲事的类型，不过还是心血来潮走了过去。
　　“我说过了，这里禁止吸烟！而且，你还是学生吧？”
　　紧随其后响起的声音甄玥天觉得耳熟，相当耳熟，清澈的声线，如同金属般又冷又硬的口气。
　　难道说……
　　挤进人群的瞬间，甄玥天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的两个男人，一个虽然穿着校服但却染了一头黄发，而另一个则穿着一身熨烫笔挺的黑色西装。
　　是关锋！
　　怎么都没料到会在书店和关锋偶遇，甄玥天没来得及感谢老天爷製造的巧合，就听到面前流裡流气的少年朝关锋竖起一根中指。
　　“干你妹！我爱在这里抽烟你管得着么！”
　　黄毛学生吧嗒吧嗒使劲儿吸了两口烟，然后冲关锋猛吐烟圈。关锋皱皱眉，上挑的嘴角挂着浓烈的讥诮。
　　“哼，就是因为有像你这么没教养的混蛋才需要人管教啊！”
　　“你说什么？！”
　　被激怒，黄毛学生抡起拳头。
　　“关老师！”
　　咚——
　　一声闷响，声音不大，但不代表力量不强。
　　甄玥天的左脸颊光荣挂彩。
　　“你怎么在这儿？”
　　关锋一副出乎意料的表情，甄玥天咧着嘴苦笑。
　　“我才要问老师呢，怎么和这种家伙纠缠上的啊？”
　　“我只是在教育他！”
　　甄玥天当然知道关锋是在教育对方，可是教育也分很多种的好吧？刚刚那种不仅仅叫教育，还叫挑衅。原本他不是打算代替关锋挨打的，可是在看到对方出拳的瞬间，也不知怎么了，身体擅自做出反应就那么无谋地冲了出去。
　　“老师真是的，看我都破相了啊！”
　　“我又没让你冲过来替我挨打！”
　　从态度上甄玥天就知道关锋根本没想感激自己，英雄救美的成就感顿时少了大半。就在这时，书店服务人员带着保安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意料之中，对施暴者说教、指责和对被害人道歉、赔偿，这些宛如例行公事一般的事发生在了甄玥天和关锋身上。最后，书店为了表示歉意，将那本《白夜4》作为补偿免费送给了甄玥天。
　　离开书店时，外头已近傍晚，夕阳西下，晚霞挂在天边，好似弄洒了的水果汁全被云朵吸进去了似的。
　　风，不像白天那么闷热了，虽然也谈不上清凉，不过至少不会叫人呼吸困难。
　　在甄玥天的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和关锋肩并肩走在街上。总觉得从六年前第一次见到关锋时，关锋的周身就散发着某种生人勿进的气场，不过像现在这样漫步，似乎关锋的面部线条也不是那么坚硬。甄玥天如此想着，听到关锋冷冷开口：“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按照我说的练琴了。”
　　“什么？”
　　从身旁射来镭射光线般锐利的视线，甄玥天尴尬地将头扭向一边，想借此逃过关锋的眼神攻击。
　　“整天看小说，当然会没时间练琴！”
　　“不是啦！”
　　忍不住反驳，只有小说这一点甄玥天是绝不退让的。
　　“什么不是？你手上那本《白夜》不就是证据么！”
　　“才没有，《白夜》都是我晚上临睡前看的，写完作业之后我都要好好练钢琴。”
　　“是吗？好好练你也就只能弹到那种水平？”
　　“我……”
　　甄玥天被关锋训斥的无言以对，这男人总是这样，从来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看。
　　就这么讨厌我么……
　　“不过……《白夜》倒是部不错的作品。”
　　“咦？”
　　情不自禁伸手揉了揉耳朵，甄玥天严重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听。刚刚，关锋的确是对《白夜》做出的评价，而是还是好评！
　　“关老师你也看《白夜》？”
　　“嗯。”
　　话题似乎没有想象中提的起劲，甄玥天有些失望地低下头。目光瞥到了拿在手中的《白夜》上，这个推理小说系列在他们班上并不流行，知道的人很少，读过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由于语言有些晦涩故事又多少含有青少年读不懂的深入的成分，因此无论向哪位同学推荐，得到的回答都是委婉的拒绝。难得找到同好，甄玥天以为自己可以和关锋多聊聊《白夜》的话题，没想到却也只是一个”嗯”字而已。
　　“《白夜4》我还没看呢……不过第三本看的我晚上差点没睡着觉……”
　　攥着书本的那只手，手心里渗出了点点滴滴的汗。甄玥天思考了一下，还是没能放弃这个共同爱好。他想和关锋多聊聊天，想了解关锋，至于理由，那不重要。
　　“哼，像你这样的高中生能看懂《白夜》么？”
　　显而易见是被嘲笑了，甄玥天很不爽地挥舞拳头，嚷嚷：“当然能看懂了，我可是《白夜》的真粉！”
　　“啊，是么……”
　　意料之中，关锋对自己的话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有好几次甄玥天险些问出口：“我是不是以前得罪过你？”不过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悻悻作罢。
　　“第三本的作案手法，我觉得很精彩。”
　　半晌，原以为不会再开口的关锋突然这样说道，甄玥天的脸上顿时像被灿烂的阳光照到，变亮了。
　　“是啊是啊，我也这么认为，特别是密室那里，凶手怎么都没想到一个瓶盖会是关键。”
　　“嗯，不过凶手也算很厉害了，一般人肯定想不到利用胶皮手套。”
　　“所以说啊，发现这点的主角简直是神人！”
　　“因为是主角啊……”
　　“主角光环嘛，我也知道，不过还是很紧张啊！特别是看到主角差点猜错凶手那里。”
　　“这就是作者的目的吧……虽说，我读的时候也紧张了一点点。”
　　“对吧对吧？就是很紧张啊，看着就感觉好像自己也在犯罪现场一样，而且不一定是破案那边的，还有可能是被害者，啊，想想就觉得恐怖。”
　　“你可是个男人，这么胆小你爸知道了会哭的！”
　　“我爸才不会哭呢！哼哼！”
　　……
　　投射在路面上的影子拉长了，是两个，从影子的动作能够看出，其中一个手舞足蹈得好似打了鸡血，而另一个就像一根不会动的木头。
　　终于，太阳黯淡了，在沉入高楼林立的城市之时，天空迎来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