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
-
一人。
一剑。
一个细雨的夜晚。
慕容汐瞳如约而至。
万梅山庄日落后本不见客，但当慕容汐瞳到来之时，西门吹雪也就第一次破了这个规矩。
他已经为这一场比斗斋戒沐浴，准备了三天三夜。
她与西门吹雪相对伫立在梅林之中。
肃杀的气机交相锁定，化成一张锋利的铁网，凛冽的真气将蒙蒙的雨雾也破了开。
周遭的梅树在狂风中摇晃，叶片簌簌而落。
慕容汐瞳的脸上带着微笑。
西门吹雪的表情冰冷。
他们已对峙了许久。
气势与杀气的交锋也已经持续了许久。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谁先忍不住出剑，都是先输一筹。
只是那般沉默地对望，气势的冲杀，无声无息的刀光剑影。
慕容汐瞳忽然笑了。
这笑声瞬间撕碎了他们之间的平静。
气流在这一瞬间乱了！
西门吹雪出剑了！
那一道剑光如同漆黑夜幕之中陡然闪出的一道雷光，亮得惊人！
没有什么花哨，只是那么一往无前的一剑，直直地刺向慕容汐瞳的咽喉！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西门吹雪的剑快，慕容汐瞳的剑更快！
慕容汐瞳也出剑！
女子的剑本就不如男子的剑刚硬有力。
慕容汐瞳便索性另辟蹊径。
她将灵巧速度发挥到了极致，以无数次的快来应对西门吹雪简单到极致的一剑！
她的剑如雾，如雨。
剑尖如同看不见的雾气一般，刹那之间便已与西门吹雪的剑相击了无数次！
那一团剑尖的影子营造出来的雾，几乎要将西门吹雪的剑也吞噬殆尽！
没有任何言辞能够描绘出此刻双剑交锋的光华！
双剑相交，剑风却被压抑在他们周身一丈范围内，发出被压抑到极点的尖锐锵鸣！
锵鸣声渐渐消散。
慕容汐瞳与西门吹雪相距已不到二尺。
她的头发被削断了一缕，缓缓落地。
慕容汐瞳的剑锋上没有血。
西门吹雪的颈边却缓缓渗出一丝鲜血。
此次交锋，慕容汐瞳竟略胜一筹。
也将西门吹雪的战意彻底激发！
西门吹雪凝视着慕容汐瞳的剑，眼神极亮。
他沉声道：“好剑！”
兵器之利，自然也当是实力的一种。
他的剑锋已经被慕容汐瞳的剑磕出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慕容汐瞳道：“你的剑不如我！”
西门吹雪道：“的确如此！”
慕容汐瞳道：“与剑神对招，比的不该是兵器！”
她竟就这样将剑送回了剑鞘，随手从旁边的梅树上折下了一截嫩枝。
西门吹雪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沉声道：“这不是剑！”
慕容汐瞳道：“它在我手中，就是我的剑！”
西门吹雪道：“你用一根树枝与我比斗？”
他的声音微微上扬，眼睛里燃烧着愤怒。
这让他看上去比之前更有人气。
慕容汐瞳道：“你我可论剑，可比剑，却无需作生死斗。树枝正好。”
西门吹雪道：“我从不比剑。”
慕容汐瞳道：“你只杀人？”
西门吹雪道：“是。”
慕容汐瞳道：“只可惜你杀不了我！”
西门吹雪的下巴绷紧了。
他的目光变得冰寒刺骨，厉声喝道：“一战变知！拔出你的剑！”
慕容汐瞳的唇边勾出一抹愉悦的笑容。
“这就是剑。”
西门吹雪道：“剑乃金铁之物，树枝何以成剑？”
慕容汐瞳道：“我要它是剑，它便是剑，是绝世好剑。”
她轻轻地拂过自己被割断的发丝，笑容不变：“你若是不愿以剑对我的树枝，也可以与我一样，用树枝来试一试。”
西门吹雪沉默了。
他的战意正在沸腾，手中的剑几乎热得发烫。
但他的骄傲绝不容许他用一柄剑与一个手持树枝的女人比斗。
这是对他的剑的侮辱，也是对他剑道的侮辱！
他忽然想起慕容汐瞳曾经说过的话。
那时在酒桌上，她那样浅浅地笑着，却自信地道“剑在我心，万物皆是我剑”，如今也的确将这句话继续贯彻了下来。
他沉默着将自己的剑送回了鞘。
纤长瘦削的手指微微屈伸，已从身侧的枝头折下一段梅枝来。
两个武功高强的剑客竟要用一根树枝比武，这岂非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但以他们的境界，飞花落叶都可伤人，又何须拘泥于手中的武器是不是利器？
慕容汐瞳忽然毫无预兆地出手了！
她手中的梅枝就像是一条毒蛇一般，灵活得难寻踪迹，又迅猛得如同电光！
她以一个极为优美的姿态递出了手中的梅枝，目标对准了西门吹雪的喉间、心口和胸口诸大穴！
她像是只刺了一下，就像是瞬间刺出了千次、万次！
西门吹雪却没有挡！
他无视了慕容汐瞳绵密的剑势，梅枝径直朝着她的喉间刺了过去！
这一招竟有玉石俱焚之势！
慕容汐瞳也没有挡！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灼人的亮光，左手两根手指一夹，便夹住了西门吹雪的梅枝，右手中的梅枝终于定定地刺在了西门吹雪的喉头！
西门吹雪发出一声闷哼。
他感觉到喉咙处弥漫起的一阵疼痛，知道慕容汐瞳这一刺奏效，而自己的攻势却被她的手指挡了下来！
他目光沉着地看着慕容汐瞳的左手。
那两根手指的动作是他无比熟悉的，正是他的朋友陆小凤的绝技！
陆小凤说过，他的两根手指可以接得住天下任何一个人的剑，但惟独不能肯定能不能接下他的剑！
但慕容汐瞳接住了！
即使他是因为放弃了自己趁手的剑，而换上了一根从枝头随意扯下来的梅枝。
西门吹雪道：“我输了！”
因为咽喉受伤，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
慕容汐瞳道：“如果我用的是剑，你现在便已经死了！”
西门吹雪道：“输就是死！”
慕容汐瞳道：“输只是输，不是死。”
西门吹雪道：“我的剑已经败给你的剑。”
慕容汐瞳道：“你输的不是剑道，只是剑心。”
西门吹雪道：“剑心？”
慕容汐瞳道：“我说过，练剑不如练心！若心中有剑，何必要拘泥于剑？”
西门吹雪若有所思。
慕容汐瞳轻声道：“我的树枝是剑，我的手指，也是我的剑！”
西门吹雪道：“你用的是陆小凤的灵犀一指？”
慕容汐瞳道：“我见他用过。”
西门吹雪道：“陆小凤也不一定能够接住我的剑。”
慕容汐瞳道：“我可以接住你的梅枝，自然也能接得住你的剑。”
西门吹雪道：“你很好！”
慕容汐瞳的双眼弯了起来。
她丢下树枝，缓缓地走到了西门吹雪的身边。
慕容汐瞳柔软的手指轻轻地触碰上他的脖颈。
她细细查看着西门吹雪喉间的两处伤口，轻声道：“我很好，你却不太好啦。”
西门吹雪想退。
但他很快就闻到了一阵细微的清香。
他愣了愣，便站在了原地。
他本身的医术也十分高超，自然能闻得出那股清香来自于一种极好的伤药。
慕容汐瞳正在给他上药。
这伤药几乎是千金难求，他喉间不过是两处皮肉伤，本用不着这么好的伤药。
但慕容汐瞳的动作极为温柔，温暖的气息拂在他的喉间，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认真和疼惜的神色。
西门吹雪的喉结微微震动。
他有些不自在，又有些微微的烦躁，就好像被蚊虫盯了一口似的，胸口又麻又痒。
好容易等慕容汐瞳的指尖离开了他的颈项，西门吹雪这才如梦初醒。
他冷着脸退了一步，嘴唇微微翕动，又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大步向着树林外走去，似把慕容汐瞳忘在了脑后。
慕容汐瞳也不介意。
她在后面吃吃地笑，看着西门吹雪有些发红的耳根心里愉快极了。
万梅山庄的管家姓陈。
他已经年近六旬，从万梅山庄建立的第一天起便一直是这里的管家，自然是对山庄上下了如指掌。
可以说，即使是西门吹雪，也不见得就比他更了解山庄上下。
但当他听到自家庄主吩咐准备一间客房时，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因为万梅山庄在日落后从不见客，更别说要让客人留宿了。
天底下有谁有资格住在剑神西门吹雪的居处？
当那位一身黑衣，腰佩长剑的美丽女子袅袅婷婷地走进正厅时，陈管家便彻底的愣在了原地。
他自然是认识这个女子的。
不仅认识，还有些往来，但这件事是不能叫庄主知晓的。
陈管家面色不动，正在思索要如何应对，就听到慕容汐瞳笑着开口道：“陈管家，多日不见了。”
他愣了愣，忍不住苦笑道：“慕容老板。”
慕容汐瞳道：“上次的酒，我很喜欢。”
她的双眼微微地弯起来，就好像回忆起了那美酒的滋味似的，脸上泛起了红色。
西门吹雪沉声道：“怎么回事。”
他的颈项上还有些浅浅的透明膏体，正是慕容汐瞳给他抹上的药。
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因为扯到伤口，喉咙的肌肉也在轻轻地颤动着。
陈管家不由得又苦笑了起来。
他斟酌片刻，才开口道：“庄主，我与这位慕容老板有些生意往来。”
西门吹雪道：“什么生意？”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刺向了巧笑倩兮的慕容汐瞳，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酒？”
陈管家道：“是。”
西门吹雪道：“我不曾让你做这项生意。”
陈管家道：“慕容老板出价万两白银，只为求一坛庄主亲手酿的美酒，我便私自做主，与她做了这生意。”
西门吹雪道：“只有一坛？”
慕容汐瞳这时轻笑着，道：“七坛。”
西门吹雪刀子似的目光便向她剜了过去。
慕容汐瞳悠然道：“既已尝了你亲手酿的酒，又怎么喝得下去别的酒？”
她毫不畏惧地与西门吹雪对视，漂亮的眼睛里波光潋滟，满是温柔缱绻之色。
西门吹雪沉默了。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
他不自觉地避开了慕容汐瞳几乎直白到极致的眼神，冷着脸拂袖而去。
慕容汐瞳再一次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目送西门吹雪的背影消失，将目光投向了已经再一次愣住的陈管家，笑吟吟道：“今晚便要烦劳管家为我准备居处了。”
陈管家眨了眨眼睛。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他探究地看着慕容汐瞳，双眼中闪动精光。
他缓缓地道：“慕容老板是庄主的朋友？”
慕容汐瞳道：“并非。”
陈管家道：“那么慕容老板今日来访……”
慕容汐瞳道：“赴约。”
陈管家道：“什么约？”
慕容汐瞳道：“比剑。”
陈管家愣了愣，道：“庄主从不与人比剑。”
慕容汐瞳道：“我知道，他只杀人。只可惜，他杀不了我。”
陈管家惊讶道：“莫非是你赢了？”
或者是，庄主下不了手？
慕容汐瞳的双眼弯弯的，没有回答。
她只是那样微微浅笑着，看着陈管家道：“酒我已喝光了。”
陈管家也看着她。
良久，陈管家轻轻叹了口气，道：“庄主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就更不能擅自做主了。慕容老板若是实在想要，不妨直接去找庄主。”
慕容汐瞳道：“只是不知这酒还有多少？”
陈管家道：“只余十三坛。”
慕容汐瞳的脸上便露出失望的神色来。
陈管家道：“庄主每年不过只酿一次酒，每次也仅得五坛，这十三坛加上你买去的七坛，已是四年来的总数。”
慕容汐瞳面露遗憾道：“好酒稀少至此，实在让人难以满足。”
陈管家道：“你可以喝别的。”
慕容汐瞳摇头道：“喝过了琼浆玉液，寻常粗酒又怎能入的了口？”
陈管家忽然笑了起来。
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都舒展了开来，看上去竟然十分愉快。
他悠然道：“那就要看慕容老板能否说服庄主了。”
慕容汐瞳深深地凝视着他，良久才微微地露出了笑容：“看来我须得十分努力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