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天凉剑神可破产》烟氲姬

12、第十二章

　　霍天青无疑是那种极会说话的人。
　　慕容汐瞳听了他的赞誉，便微微弯起了双眼，用极柔和的声音笑出了声。
　　“霍总管可真是会说话。”
　　一边的马行空便捧场地跟着霍天青一齐笑出声来。
　　陆小凤不由得奇异地看了他一眼。
　　即便是他，也能发觉马行空言行中几乎满溢而出的谄媚讨好之意，这对于一个成名已久的武林名宿来说是极其令人费解的。
　　马行空并不是那种徒有虚名之辈。
　　关中联营镖局几乎是他一手打造，“云中神龙”的名号也是他自己一拳一脚打出来的。
　　他到了这个年纪，早已是名利双收，如此的武林豪杰，自然是惯于被人奉承的。
　　他本不该是这种态度。
　　陆小凤凝视了他一会儿，又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霍天青。
　　霍天青似乎对慕容汐瞳极有兴趣，虽然也不会冷落苏少英与马行空，但眼神时常是落在慕容汐瞳的身上的。
　　慕容汐瞳却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似的，轻笑几声，便向着陆小凤和花满楼的方向侧过脸来，轻声道：“又见面了，陆公子，花公子。”
　　陆小凤凝视着她。
　　慕容汐瞳的表现与上次截然不同。
　　她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魅力和压迫感似乎彻底消失，显得更柔弱，也更有女人味了。
　　然而，失去了那种特殊的气质，现在的她却也与其他的美女没有什么两样了。
　　更何况她还用黑纱遮面，更是将那令人目眩神迷的美貌掩藏了起来。
　　但陆小凤凝视了她一会儿，却发现她的双眼依旧是那么黑，那么深邃，几乎能把人吸进去似的。
　　慕容汐瞳依旧是慕容汐瞳，但在珠光宝气阁的慕容汐瞳却与在大金鹏王府邸的慕容汐瞳相差甚远，这样奇怪的状况唯有一个解释。
　　慕容汐瞳别有目的。
　　花满楼微笑着。
　　“今日能在此与慕容姑娘重遇，实在是让人高兴。”
　　慕容汐瞳道：“能够再次见到两位公子，汐瞳心中实在是欢欣不已。”
　　她的声音温柔极了，无端地带上了点魅惑的意味，眼波流转之间，就好像少女见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一般，让人光是看着，都会觉得心中一热。
　　花满楼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虽然目不能视，但耳力远超常人，自然听得出慕容汐瞳言语中的暧昧之意。
　　这让花满楼这样的君子忍不住窘迫了起来。
　　陆小凤道：“慕容姑娘一别多日，愈发光彩照人了。”
　　慕容汐瞳道：“陆公子说笑了。”
　　她似是羞涩地垂目。
　　霍天青击掌大笑：“有美人兮，见之不忘，想必陆小凤见了慕容姑娘，也是难以忘怀的了。”
　　慕容汐瞳便又微微垂下了脸，看上去几乎羞得连看也不敢看他了。
　　陆小凤哑口无言。
　　他几乎要忍不住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慕容汐瞳了。
　　如果被调侃的不是他与慕容汐瞳，他少不得是要去与这位羞答答的美人说说话的。
　　可换成是慕容汐瞳，不知怎么的，就让陆小凤汗毛都要竖了起来。
　　幸而旁边那个名叫苏少英的年轻举人这时感叹道：“有美一人兮婉如清扬，识曲别音兮令姿煌煌，君不见古时君王，有多少宁要美人，也不要江山。”
　　他似乎是兴致勃□□来，开始描述南唐后主李煜的奢靡，及他与小周后寝宫之中有多少奇珍异宝，宠姬连灯火或蜡烛都嫌弃有烟气而闭目，只要宝珠之光照明。
　　接着他便开始感慨美色惑人比财物更甚，高谈阔论之余似乎完全忘记了席上还有一位女子。
　　慕容汐瞳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出他语中之意似的，双眼愉快地弯起来，兴致勃勃地倾听苏少英滔滔不绝的言谈。
　　霍天青微笑道：“奢靡至此，南唐自然覆灭。”
　　苏少英道：“这位后主在诗词上倒是一位难得的妙人，辞藻凄婉靡丽，精彩绝伦。”
　　他轻轻叹息道：“他也是一位多情人。”
　　霍天青脸上的表情淡淡。
　　“多情人本就不适合做皇帝。”
　　这句话说得却有些冷。
　　霍天青说话温和，缓慢，每个字句都像是已经过数次雕琢一般，没有一句话不让人感到心情愉快。
　　但他说出这句话时，语气之中却多了些莫名的冷意。
　　慕容汐瞳柔柔道：“多情总被无情恼，生而多情看来也不一定是幸事。”
　　马行空笑道：“皇帝总是要忠臣良将辅佐的，哪怕他再多情，若有霍总管这样的人来做他的宰相，南唐也许就不会灭亡了！”
　　陆小凤道：“我不懂词，也不懂做皇帝，我只知道喝酒，要是再喝不到酒，我怕我肚里的酒虫都要翻天啦。”
　　霍天青大笑。
　　他这一笑，便似乎驱散了之前一句话造成的冷意，重新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霍天青道：“酒菜其实早已备齐，但今日虽是我设的宴，却有大人物要来，也只好请各位再等上一等了。”
　　陆小凤道：“大人物？”
　　霍天青笑道：“是，这两位大人物马上就来，若是你实在等不住了，我们也可先上些菲食引酒。”
　　慕容汐瞳道：“霍总管的菲食，恐怕要比汐瞳所尝过的美餐还要好些。”
　　陆小凤兴致勃勃道：“那可真是万分期待了。”
　　霍天青笑了笑。
　　此时马行空却道：“既然霍总管还在等人，我们再等一等就是，也不急着开桌。”
　　此时水阁外却传来一声尖细的笑声：“让诸位贵客久等，可就是俺的不是了。”
　　两个人走进了水阁。
　　一个是中年人，脸上却白白嫩嫩的，也没有胡须，声音尖细，只有一个硕大的鹰钩鼻让他看起来勉强还像是个男人。
　　另一个则是一位黑衣的剑客，脸上没什么表情，长得也很是平凡，站在中年人身边简直像个护卫。
　　霍天青道：“这位就是我们的大老板，阎铁珊阎老板。旁边这位是火炼，万剑阁的阁主。”
　　万剑阁！
　　陆小凤吃了一惊。
　　这万剑阁也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地方，不为别的，只为其中无数兵器。
　　传说这个万剑阁中几乎汇聚了整个武林首屈一指的铸剑大师，其中阁主更是神乎其技，凡是出自他手的兵器，无一不是削铁如泥的神兵。
　　他不仅用一种惊诧的目光看向了这位万剑阁的阁主。
　　这位名叫火炼的阁主一身简单的武服，连腰间佩的长剑也平平无奇，看上去完全不像是那位传说中的铸剑大师。
　　而且他太年轻了。
　　陆小凤猜测他大概还不到三十岁。
　　阎铁珊与他一同进来，看来也是极为重视他的。
　　马行空已经站了起来，主动颔首向阎铁珊打招呼，而阎铁珊却一眼看到了陆小凤，眼睛一亮便大步向他走去。
　　“哈哈哈！陆小凤还是老样子，跟俺上次在泰山观日峰看见你时一模一样！”
　　他声音尖细，说出口的话却粗豪得很，让人听得极其别扭。
　　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浓重的山西口音，几乎有些刻意了，就好像生怕别人听不出来似的。
　　陆小凤道：“阎老板还不是一点儿都没变？”
　　阎铁珊道：“我都这个年纪了，没变自然已经是极好了，说不定再过几年，你见到我时，我就要连路都走不动啦。”
　　他的目光转向了花满楼。
　　“这长相一看就是花家的。”阎铁珊道，“你几个哥哥都来过俺这里，三童和五童的酒量很是不凡啊。”
　　花满楼便微笑道：“七童也是能喝上几杯的。”
　　阎铁珊又大笑了起来：“看来今天必定要一醉方休了！快把俺藏在床底下的几坛陈年老汾酒拖出来，今天俺要和贵客喝个痛快！”
　　他的目光又扫过了马行空、霍天青和苏少英，接着落在了慕容汐瞳的身上。
　　还没等他说话，他身侧的火炼便有了动作。
　　火炼沉默地径直走到了慕容汐瞳的身边，在她的身侧坐了下来。
　　慕容汐瞳一点也没有惊讶之色。
　　她微微侧过脸，双眼弯了起来。
　　“你来啦。”
　　火炼朝慕容汐瞳颔首示意，没有出声。
　　阎铁珊疑惑道：“你们认识？”
　　慕容汐瞳抬起了眼。
　　她的眼神妖娆极了，却也清冷极了。
　　陆小凤甚至觉得她看着阎铁珊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什么不值一提的小角色。
　　在这一刻，陆小凤发现慕容汐瞳身上的感觉变了。
　　不再是那种佯装的柔弱，而又回归到最初的、漩涡般的极致魅力。
　　慕容汐瞳道：“认识呀。”
　　阎铁珊道：“莫非风行商行也与万剑阁有所来往？”
　　慕容汐瞳道：“自然是有的。”
　　阎铁珊道：“哦？”
　　慕容汐瞳的眼睛微微地弯了起来。
　　“同出一家，又怎会没有来往？”
　　阎铁珊的脸色变了。
　　霍天青更是忍不住站了起来！
　　水阁之中的气氛，在刹那间绷得极紧！
　　苏少英、陆小凤、花满楼和马行空四人很显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水阁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感染到了他们。
　　他们不约而同地敛起了笑容，站起了身。
　　酒菜已没有必要再上了。
　　霍天青沉声道：“风行商行与万剑阁早有联系？”
　　慕容汐瞳轻笑了一声。
　　“霍总管以为，珠光宝气阁为何近来屡屡受挫？”
　　霍天青勃然色变。
　　“是你们？”
　　慕容汐瞳道：“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回礼。”
　　霍天青道：“回礼？”
　　慕容汐瞳道：“霍总管也是多情人啊。”
　　霍天青脸色刹那间青白！
　　他沉声道：“你在说什么？”
　　慕容汐瞳轻轻地笑了起来。
　　“多情人是做不了皇帝的。甚至，还会因为美人而亡国——霍总管既然知道，又怎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呢？”
　　她凝视着霍天青就好像他是她的心上人一样温柔。
　　但她说的话却比寒冬的冰雪还要冷酷。
　　霍天青就像是一瞬间失语了一般。
　　他震惊地瞪大眼睛看着慕容汐瞳，就好像在看着一个恐怖的怪物。
　　慕容汐瞳站了起来。
　　她那层叠的黑纱裙也如同水一般倾泻而下，在地面上堆叠起一团黑云，映着水阁边的水光，有一种如梦似幻的瑰丽。
　　她身侧的火炼也随之站了起来。
　　他沉默地站在慕容汐瞳的身边，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峰。
　　慕容汐瞳居高临下地看着霍天青。
　　“人总要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的，霍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