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忆红尘泪》平安之夜

6、第六章

　　殿中其他几人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来人正是近年来，极少出现在人前的苍云门掌门——烟岚。
　　只一瞬，几人换上恭敬的神色迎向烟岚，行礼齐唤一声“掌门”
　　心里却在腹诽，极少踏出青云阁的掌门为何突然亲临太一殿？
　　烟岚微微点头示意，一脸云淡风轻，淡漠冰冷的眼眸里不见一丝波澜，远远的就能感受到透骨的清冷，仿佛隔绝了尘世间的一切，如浊世清莲，孑然独立。
　　衣摆随着他的走动，水般摇曳流动，激起地上的尘埃微微波荡，层层涟漪开来。
　　让人有种想要立刻上前匍匐在他脚下，以免尘埃玷污了这高贵圣洁的人，他是如此神圣，不容侵犯，不容亵渎，身边不应该有尘埃，不应该有任何污秽，或许任何东西在他身边都会自惭形秽。
　　烟岚在初雪面前停下，伸出右手，手指白皙修长，宛如极品玉石雕刻而成。
　　“你可愿做我徒儿”冰裂玉碎，透着淡淡的莹润，如寒夜中倾泻在雪山之巅的月光。
　　所有人都呆住了，谁也想不到堂堂苍云门掌门会收这个毫不起眼的小丫头为徒，更想不到高高在上的人中仙竟然会纡尊降贵，“询问”这个孩子“可愿做我徒儿”。
　　要知道自从十八年前，烟岚收了资质惊为天人的浅月为徒后，再没有亲自收过任何人。
　　水系一脉众人名义上是烟岚之徒，实则都是浅月收下，并教习的，说是浅月之徒也不为过。
　　这个女娃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一向不问世事的烟岚亲自出面收徒。
　　所有人不禁重新打量初雪，明明毫无特点，平庸之极，为什么？
　　初雪呆滞的看着烟岚，在他的瞳孔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影子，那般渺小，那般卑微，脸上满是惊讶和彷徨。
　　这样仙嫡般的人物竟然会和自己说话，而且，那么温和，初雪完全失神了。
　　烟岚见了不急，也不催，依旧保持着姿势，静静的凝视初雪。
　　一旁的陆听朝有些气愤，厉声喝道“小丫头，掌门在跟你说话，你怎么不回答？”
　　初雪被震的一个激灵，回过神，才想起刚刚眼前的“仙人”似乎说了什么，惊觉自己的无礼，懊恼不已。
　　想要回答，但刚刚他说了什么，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听啊！
　　“我，我……”初雪羞愧的满脸通红，不知该怎么办。
　　“你可愿做我徒儿”烟岚淡淡的重复了一遍，没有任何感情。
　　“愿意，愿意，太好了，仙人愿意收我，太好了，谢谢仙人，谢谢”初雪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心里激动的无以加复。
　　“你该唤我师父”
　　“是，师父”初雪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却又小心的放到烟岚手中，只觉得心里一阵明亮，师父的手和他清冷的外表截然不同，温暖而柔软。
　　良久，待众人反应过来时，烟岚已牵着初雪离开了大殿，只余下微微湿润的空气。
　　“陆师兄，你怎么不劝劝掌门呢？那女娃怨气甚重，掌门又是个不理俗事的人，如今兴起收了她，往后没心思好好教导，怕是会辱了苍云门的名声啊？”飞磊语速有些快。
　　“ 飞磊师兄，你不必瞎操心，掌门自有分寸”滢霜眼睛看着烟岚离去的方向，虽然她也不明白掌门为什么会收初雪为徒，但她相信掌门一定有他的原因。
　　虽然滢霜入门最晚，但她和烟岚相处的时间实际上是最长的，她知道，烟岚淡漠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极强的责任心。
　　就连师父都曾说过“烟岚这孩子，责任心太重了，恨不得将天下都背负在自己身上，终有一天会压垮他的”
　　余岱山坐下，重新拿起茶杯，笑了笑，说“飞磊，你这人就爱瞎操心，再说，不是还有浅月吗”
　　飞磊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众人带着满心疑惑，接受了掌门已收初雪为徒的事实。
　　初雪站在白色的云上，满脸的紧张，惊讶与兴奋，天啊，自己在飞，真的是腾云驾雾
　　脚下软绵绵的，似虚又实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景色快速后退，凉凉的细雨在风中翻飞成花。
　　初雪小心探身俯瞰大地，连绵不绝的苍翠之中，坐落着大大小小许多房屋，皆是依山而建，与周围的景色相契相合，如散落的珍珠，巧妙地镶嵌在大山密林之间，或大气磅礴，或精致小巧，或古朴凝重，或美轮美奂。有的临近峭壁，悬于飞瀑奇石之下，有的深藏山坳，隐于暗香浮影之中。最壮观宏伟的便是刚刚所在的太一殿，地势平坦开阔，如一把巨斧横劈所至，大殿重檐叠脊，翼角飞翘，金碧辉煌，气势轩然。
　　“师父，我们要去哪？”初雪看着渐渐变小、消失的太一殿，问道。
　　“ 山顶”
　　“以后你就住在那了”
　　“师父也住在山顶吗？”
　　“嗯”
　　烟岚一贯不爱说话，初雪没有继续问，他也不再开口，神情淡然的看着前方，如果不是担心初雪身体受不了，特意放慢飞行速度，他们早就到了。
　　随着他们越飞越高，原本兴致盎然欣赏风景的初雪有些受不了了
　　单薄孱弱的身体，冻得瑟瑟发抖，即使双臂抱着身体也抵挡不住寒气，脸色惨白骇人，小嘴变成了乌紫色，牙齿“咯咯咯咯”的不停打颤。
　　烟岚仍然负手而立，背对着初雪，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师，师父”因为寒冷，初雪舌头有些不灵活“我，我，我冷”，声音细弱蚊吟。
　　烟岚回头，略有惊讶的望着初雪，有些迷惑。
　　“师父，我好冷”初雪以为师父没听清，努力吐词清晰的又说了一遍。再这么下去，自己肯定会冻成冰棍的。
　　烟岚思忖了一番，恍然大悟，自己真是糊涂，竟然忘了，她还是个肉体凡胎，会冷，会饿。
　　“手给我”
　　初雪艰难的伸出一只手，寒风立刻从领口、袖口灌入她单薄的衣衫，吹得她又是一阵战栗。
　　烟岚握住初雪小手，给她输送了些真气。
　　初雪只觉一股暖流自手掌传来，流遍全身，身体立刻暖洋洋的，舒服极了，被冻得惨白的小脸也恢复了红润，僵硬的身体慢慢柔软下来。
　　但是令初雪觉得最温暖，最舒服的是，师父大大的手掌温柔的包裹着自己小小的拳头，让她一直惴惴不安的心安定下来。
　　“谢谢师父”
　　“嗯”输完真气，烟岚并没有放开初雪的手。
　　被师父这么牵着，初雪嘴角终于露出一个微笑。
　　以前，她做梦都不曾想过会遇到这么一个仙嫡般的人物，如今他竟然成了自己的师父，还拉着自己的手，飞翔在万里高空之上。
　　突然，初雪额上一凉，伸手摸了摸，什么都没有，抬头看了看天空。
　　雨怎么变成了白色？还是一片一片的？不对，这不是雨，倒像是……
　　“世宏叔，那雪是什么样子的呀？”
　　“白色的，一片一片，像飞舞的花瓣，很美，跟我们初雪一样美”
　　初雪眼睛又有些湿润了，她颤抖的伸出小手，一片冰凉落入手中
　　沉默良久，初雪开口问“师父，这，是什么呀”。
　　“是雪”
　　“啊，果然是雪”初雪喃喃自语“世宏叔，我见到雪了，和你说的一样，一片一片像飞舞的花瓣，真的很漂亮，可是，可是这个代价太大了，如果一定要失去你，失去小巫村，我宁愿永远不要见到雪，世宏叔，我好想你……”说着说着，声音变得哽咽，最后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眼前漫天飞雪变成了熊熊烈火
　　她似乎回到了小巫村，眼睁睁的看着大火蔓延、肆掠，无情的吞噬她所熟悉的一切，无能为力。
　　她似乎看到人们惊慌的四处逃窜，绝望的跪地祈求；
　　她似乎看到世宏叔站在火里不解的询问自己“为什么要杀他”；
　　她似乎看到魔君站在小巫村上空，对她露出残忍的笑容……
　　心中燃起一团炽热的愤怒，懊悔与痛苦如潮水一般涌来，将她包围。
　　她恨魔君，恨他残忍无情，恨他恩将仇报。
　　却更恨救了魔君的自己，恨自己愚蠢之极，竟将一个魔头当成朋友。
　　她发誓，终有一日，定当手刃仇人，为小巫村报仇，之后便一死以谢村民……
　　正当仇恨之火熊熊燃烧时，初雪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深入脑海，冻得她汗毛都竖起来了。抬头正对上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睛
　　初雪眼角还挂着一滴未落下的泪，无意识的唤了一声“师父？”
　　“醒了？”
　　“我怎么了？”
　　“你入了魔境”
　　“魔境？那是什么？”
　　“魔境是当人陷入极度愤怒、悲伤、恐惧或者绝望的时候，脑海里生出的幻境，若任其沉沦，不能及时清醒，就会走火入魔，永堕魔道，无法自拔”
　　初雪心下大惊，方知自己刚刚险些入魔，继而十分羞愧，自己刚成了师父的徒弟，却差点成魔，令师父蒙羞，师父一定对自己很失望“师父，对不起”
　　“你不必太介怀，魔由心生，这世间不管是人，是鬼，是妖，甚至是仙，凡是有心者都有可能碰到，你刚经历大难，又年纪尚小，无法控制心绪很正常，以后多注意些就行了”
　　“是，师父教诲，徒儿定当谨记于心”
　　向云峰顶常年飘雪，非常寒冷，常人难以忍受，对于水系一脉来说却是修行极好之地。
　　青云阁矗立于山之巅，恢弘磅礴一点都不逊于太一殿，但不同于太一殿的金碧辉煌，它流光溢彩，绚烂夺目，整座楼阁好像是一块巨大的寒冰一气呵成，无缝无隙、无丁无卯。
　　广场上，一众弟子整齐排列，席地而坐，手分阴阳，吞吐天地，雪花盘旋飞舞，飘落一身也似无察觉。
　　烟岚直接御空飞行穿过宏伟的大门，落于广场上。
　　众人一片哗然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师父怎么出关了？而且还是从外面回来的？
　　身后那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是什么人？
　　这时，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袍的男子迎向烟岚，恭敬行礼“师父”
　　那人十七八岁的模样，玉树临风，谦和有礼，嘴角含着淡淡的微笑，像冬日午后照射大地的第一缕暖阳，让人情不自禁的就想靠近他。
　　“午阳，近来众弟子可好？”
　　午阳眼神微微一滞，一闪而过，恭敬的回答“回师父，一切都好”
　　“嗯”
　　“师父，这位是？”
　　“我新收的弟子”烟岚声音很轻，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顿时沸腾起来。连午阳都睁大眼睛，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但很快恢复，微笑着说道“弟子立刻去给小师妹准备房间”
　　“不用了，我自有安排”
　　午阳再也无法淡定了，惊讶万分的看着初雪，师父竟然要亲自照顾这个小女孩？
　　烟岚却不管众人心里多么惊涛骇浪，牵着初雪径直走向后山。
　　所有人立刻涌到浅月身边，七嘴八舌起来
　　“大师兄，那个小女孩是谁？”
　　“师父为什么亲自下山接她？”
　　“师父什么时候下得山，我们怎么都没发现呢？”
　　“那丫头什么背景？面子这么大，能让师父亲自照顾？”
　　“是啊，你们看她那么无礼，最后入门，连个问候都没有”
　　……
　　午阳心里苦笑，他也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