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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幻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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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走过的地方,仿佛仍然在瞻仰着另一个回忆中的身影——彼时长青的万物仍在奏响希望之歌,这里被唤作大绿林,而他则是它们的春天王子。
昔日的森林之歌如今回荡在年轻精灵的心中。而很快,莱戈拉斯就无法借由那些想象中的音符寻获他所渴盼的高大身影了——越往南,徘徊弥漫在森林中的阴影就越沉重,每一下呼吸都是那样压抑,回应每一下心跳的似乎都是绝望的诡异秘音。
很快,连他们的马儿也不肯前行了,而压迫他们每一根神经的异动似乎也需要更为秘密安静的行动。莱戈拉斯和陶瑞尔将马儿放开,注视着它们向着来时的长湖镇方向一路奔逃,金发精灵忍不住叹了口气。
“它们会找到自己的路的。”陶瑞尔站到了他的身侧,顺着他的目光一同向后看去。
“我们也一样。”浅浅的微笑于那张年轻面颊上荡漾开去,只是一个轻巧的转身,再次望向前方的目光已多了某种坚定。
“陶瑞尔……”在这片几乎连鸟鸣也绝迹的暗林里开口,他的嗓音显得有一种梦幻般的不真实感,“很感谢你告诉我那些事。”
“嗯?”精灵卫队长一边跟在他身后,一边警惕地在将双手压在腰间武器上的同时打量着四周。
“Adar始终在我身后默默保护我的事实。”他笑得像个孩子,伴随着他轻柔的话音,一缕阳光仿佛突破层层枯叶的重围驱散了前方的阴霾,将那个始终不曾改变过的身影映在他即将前往的方向——那并不是离去的方向,他肯定。
“我想你应当能够猜到。”陶瑞尔笑着答道。
“没错,过去我一直在猜,我始终没有放弃过……而你的话终于令我坚信,原来我所渴望的并不仅仅只存在于我的梦中。只是我不明白……”
Ada,为何你始终不肯以真面目示我?
“回去之后你大可将你的一切疑问告之陛下,不过我很怀疑在你收获答案之前,你会先得到一顿与这次行为匹配的惩罚,”陶瑞尔的玩笑话里忽然多了一丝忧虑之音,“当然如果我们能平安回去的话……”
“一定能,”莱戈拉斯坚定答道,仿佛是向着旁人无法看到的那个身影许诺道,“我一定会平安回到他的身边,亲口问他,亲口告诉他……”
多尔哥多的城堡阴暗得诡秘万分。两个灵巧的身影匍匐潜藏在外侧的树枝上观察斟酌着,仿佛在等待着他们也害怕会真正到来的时机。一切自表面上看来安静异常,然而当年轻精灵闭上双眼去感受时,空气里似乎充斥夹杂了许多不怀好意的微弱杂音。
始终令他焦虑不安的,还有在孤山被抓获的那些半兽人死去时的微笑:这些邪恶生物究竟在盘算着怎样的可怕阴谋?莱戈拉斯知道要弄清楚事情真相,就必将要向着那阴冷之地踏出第一步。
但愿我能够表现得如他一样勇敢。年轻的孩子在落地的同时以双手执起那对双刀——那是在众臣民吟唱对王子殿下的祝福之歌的他的成年夜时,父亲所亲手赠与的礼物。尽管当时那双手只是轻轻触过他的掌心,赠礼之人并未多言半句,但在接下来的数十年光景中,莱戈拉斯早已默默养成了从那对双刀上寻获勇气的习惯——而没有哪一次比现在更令他需要来自父亲所给予的勇气,也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般令他强烈地感觉到来自父亲所给予的爱。
“不,陶瑞尔,跟在我身后就行——这是命令。”他轻轻地扔下这句话,便为爱与勇气驱使着踏入那阴寒诡异之地。如果前方真的有陷阱,他还可以来得及给身后的队友示警,令她将不详的讯息传回给他的族人。他的父亲是国王,这个身份注定了他无法在这种特殊时刻兼顾多方,那么就让他来替他完成另一些必将完成的隐秘步伐吧。
踏上那座石桥时冷汗自他的手心里缓缓渗出。任凭精灵的目光再犀利,他也无法看透潜藏在这寂静空气下的隐秘阴谋。而尽管他的脚步轻得几不可闻,空气里也仿佛回荡着不可忽视的回音——
不对,那并不是我所发出的声响。当这样的念头猛然袭上年轻精灵的心头时,一团暗影忽然自前方乍现,并且以比水流还要迅捷的速度将他围了起来,阻断了他的退路,也覆盖住了希望的前路。
仿佛有数不清的藤蔓将他紧紧纠缠,而双刀挣扎着划过空气却碰触不到任何实体,渐渐地,那凌厉的挣扎之势不可避免地弱了下去,莱戈拉斯单膝跪地,在抬头的同时自那片暗影中看到了他最为害怕的景象——
成群结队的半兽人洪水般掠过森林,给所经之处带去焚烧万物的烈焰与吞噬希望的阴影;无数的死亡脸孔就像枯死的落叶般一一呈现在眼前,有人类,有精灵,不同的身份却都指向同一种无声的悲伤……甚至还有他的父亲。
“不——”
他发出负伤野兽一般的哀号,与此同时困扰他的阴影尽数褪去,却又立刻蜕变为另一幅更为真实的景象——掌控着这个邪恶之地的那个不见身影的主人,仿佛为了嘲笑精灵心中的恐惧,祛除了笼罩着多尔哥多的隐形魔法,将本来的真实场景呈现在年轻精灵眼前——
于是那些潜伏在莱戈拉斯那颗不安心中的邪恶声响成为了现实——阴冷的城堡仿佛复活成为一条蓄势待发的恶龙,烈焰与黑影构筑的庞大身躯间就像涌动着无数蛆虫一般滋生出那些数不清的半兽人。太多了……他们坚定地响应那邪恶的召唤,向着同一个方向而去,仿佛抱有终结这个世界仅存光明的目的。
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攀上他的双腿并用力一扯,莱戈拉斯与其抗衡挣扎着,然而看着那对为父亲所赠的双刀无力坠向黑暗深渊,他明白自己也终将不得不放手……
“陶瑞尔……”他在心中默念着队友的名字,在双手攀附桥身坚持的最后瞬间中看向来时的方向——当他已感受不到任何队友的气息时他紧绷的心才终于得以一松,牵连着他疲倦沉重的手也跟着松开……
在他彻底陷入昏迷之前,他于幻影中再次瞥见了父亲的影像:这一次父亲没有转身离去,而给他们造成同一种恐惧的烈焰正盘踞在他的半边脸上,以似乎永远不会熄灭的势头熊熊燃烧着。
存在于父亲脸上的,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沉重悲伤……不,他听见源于心底的一个声音否定道,我见过,我是见过的……只是……
如果我真的见过,又怎么可能会忘记?
瑟兰迪尔首先得到的是来自于梦的警告。
白日里他疲于与矮人交涉,并且还要时时刻刻留意山下的举动,当然,真正令他忧心的始终来自于他所无法追逐守护的那个年轻孩子。曾经他以为他可以一直在身后给予莱戈拉斯所有默默的保护与关怀,他甚至刻意去忽视逐渐年长的孩子身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些征兆,直到这一次他彻底踏出了自己的保护范畴之外,所有人在误解自己冷漠寡情的同时,也会误解那孩子是任性妄为吧。
然而做父亲的又怎么可能会不了解儿子,那种早已侵入骨髓的爱并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言语便自然而然存在与延展。一路走来,莱戈拉斯都努力想要成为父亲的好儿子,而现在他所做的一切,便是更进一步成为国王陛下的好儿子——国王与王子,父亲与儿子,不同的身份引向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却又都指向同一种爱。
梦里,瑟兰迪尔望着镜子里所出现的那张骇人脸孔,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深深的悲凉与无能为力。紧闭的房门外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以及随之而来的小手落在门上所发出的轻微声响,一下一下,几乎要刻进他的心里。
“Ada你为什么不开门?求求你开门,Ada……Nana已经离开我了,难道连你也不要我了吗?我好害怕,Ada,别把我一个人留在黑暗里……”
瑟兰迪尔聆听着那几乎令人心碎的呼唤声,以一种祈求的姿态抚上自己受伤的面孔——然而它们不肯消失,它们从来都存在着,将他独自困在这黑暗的房间内,与他所爱的人隔绝分离……
镜中受伤的容颜忽然转变为莱戈拉斯无助哭泣的模样——瑟兰迪尔惊骇得拼命捂住脸颊往后退——然而镜中的那张年轻面孔比他的速度更快,它就像被什么吸附着似的深深坠入黑暗之间,很快,瑟兰迪尔无法看清儿子的脸庞,只在沉重的暗影间模模糊糊辨出一个蜷缩成一团的可怜身影。
“Ada……救救我……”那微弱的祈呼自镜中深处传来,“别留我一个人……”
瑟兰迪尔喘息着从梦中惊醒时,却正是要面临真正噩梦的那一刻——艾洛斯急急地闯入营帐之内,甚至来不及为自己的无礼举动请求宽恕,而看上去他似乎也无意那样做。
五分钟后,简单披过外袍的国王陛下在森林精灵所驻扎的山头听取只身回来的陶瑞尔带回的紧急讯息:多尔哥多几乎倾巢而出,而她在焦急赶路的回程中又从几个往返两地传达讯息的半兽人口中得知,惯来盘踞在北方作恶的半兽人也正集结成军,意欲和南部的同类汇合共同向着孤山而来。
而另一些更要命的言语,使得这个父亲几乎要极力克制,才能继续维持立于山头的稳健身影。
“我无意祈求您的原谅,也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因我这次没能留在殿下身边好好保护他,”陶瑞尔跪在地上说道,“然而哪怕就这么一次也好,我也不惜违抗国王的命令而去遵循来自王子的指令。”
瑟兰迪尔默然回头,深沉的眼神里显示出了那么一瞬间的茫然。
陶瑞尔抬起头来直视对方——
“因为他也一样爱您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