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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异世(上) ...

  •   公元2014。霹雳市。朝露区。

      “你快告诉我,黥武查完成绩了吗?”
      “唉……表哥啊表哥……我就说你今天焦躁得很,待在家里容易把不良情绪传递给孩子,事实证明我对了。”
      “伏婴你快别卖关子了,现在已经五点半了!”
      “……好像,说是八点出成绩吧?”
      “……”
      “不过……之前说是查分通道开了一个口子,已经可以查到了。”
      “啊?!”朱武惊险地避过一辆横冲直撞的电瓶车,对自家表弟如此享受地玩弄自己的情绪感到极为不满。
      “小心看路。”话筒里传来伏婴不紧不慢的提醒声,朱武郁闷得直磨牙。
      天晓得,伏婴这种平稳的语调,就是为了作弄他的,消息无论好坏,在他的语气中是根本听不出的。
      “你给我——”眼看着百米开外的信号灯又要转换,朱武等不及地直接试图从路当中穿过,一边给伏婴下着最后通牒。
      黄灯亮起,马上就要转换绿灯,一辆车疾驶而过,却惊觉前方有道人影闪出。
      呼啸着急刹,但已经太晚。

      伏婴在电话那头听到了刺耳的轮胎刮擦声、沉重的碰撞声、负痛的闷哼声,随后一切归于寂静。
      “喂?!”心里一颤,猜到大事不好。
      “表叔,怎么了?”还沉浸在喜悦中的黥武探头问道。
      “我怀疑他可能被车撞了……”伏婴脸色煞白,却依然强令自己保持平静。
      黥武大惊失色,伏婴闭上眼,努力冷静地分析道,“刚刚电话里有听见音乐——舞曲,他应该已经到了附近,附近会放这个的就是露城中学斜对面的那家音像店。那里是主干道,需要等很长的红灯,这家伙怕是性急要穿马路……人肯定在那边,去看看!”

      ******

      某个混乱的霹雳纪年。异度魔界。朝露之城。
      “主君……主君!”伏婴师不满地唤着对着成堆的公文显然在放空的银锽朱武,加大了音量让后者回魂。
      “呃……伏婴,我这回没有瞌睡,真没有。”
      “那属下是该说一声佩服吗?”伏婴话中的讽刺意味十足。
      眼看着朱武不打算接茬,一副采取消极对抗的势头,伏婴兀自说下去:“既然主君厌倦了案头工作,有一样实地任务,属下斗胆恭请主君劳动。”
      “……我没听说哪里要开战啊。”
      “属下也并没这么说。”
      也不知该不该说这正是银锽朱武讨喜的一点,按理他从小到大被伏婴抢白已经数不胜数,但他每次都会极“配合”地露出吃瘪的表情,并且模式性兼礼节性地求教一下。
      “……好吧,那是什么事?”
      “近来在罗蒂山脉深处发现了不寻常的能量波动,且夜晚远远可见绿色荧光,分外妖异。目前原因不明,现在最有趣的一个理论是所谓的异空间通道……当然不排除有敌对势力用非常手段得以打开一个通往魔界的新入口。”
      朱武看上去似乎来了少许兴趣,可依然找茬似地问:“你确定这个值得我出马?”
      伏婴揶揄地挑起眉,然在面具的遮蔽下不易捕捉,“属下只能妄断,比那边的那些破竹简稍稍值得一些……”占够了言语的上风,伏婴转而严肃道,“那能量像是魔源,但目前均是推测,只有一点——其强度不容小觑。”
      “嗯,我懂了,”朱武像是要进入状态,可紧接着问了一句,“哪里是罗蒂山脉?”

      ******

      伏婴和黥武几乎是和救护车同时赶到的。晚高峰期这该死的交通,于是朱武放弃了开车,伏婴放弃了开车,也难为救护车真能杀出这车山车海的重围。
      朱武不一定有生命危险,但情况仍然不乐观。
      看着路中央洇开的一滩血,伏婴紧抿了嘴唇,心道不妙——
      “Rh阴性O型血,”护士焦急地通知道,“目前本市血库没有配型,最近的调运来要3个小时,我怕病人等不及那么久……哪位是家属?”
      “我。表弟。”伏婴利落地从长椅上站起,报出了那个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亲缘关系。
      “呃……在这种情况下,按程序我们会尝试给病人输入Rh阳性血,但是要征得家属同意……请问病人还有什么别的直系亲属吗?”
      “或者,还有一种办法,”伏婴指指自己的臂弯,“Rh阴性O型血。需要多少?”
      “……700cc……这……一次输出700cc的血——”
      “超出了正常的输血范围,但远不足以致命。人的最大安全失血量是1000cc,而现在我是一个健康成年人他是需要救治的病人。你们如果有疑虑我可以立下字据,证明这种行为导致的任何后果不由院方承担责任,但你们如果还是束手束脚耽误时机造成后果,那我保证我认识最顶尖的律师来追究到底。也别抬出什么其他亲属来,他只有一个前妻,两个儿子一个侄子,最大的不过十八岁半。侄子在这里,前妻和儿子在路上,还有父亲在国外度假。目前最适合作出决定的是谁,不用我多赘述了吧?”
      伏婴几乎不歇气地说完了这段话,条理清晰,充满了压迫,带着不容违逆的阴冷。

      针管扎进伏婴的大臂时,他几乎有如释重负的感觉,面对着抽血的护士,以打趣般的口吻说道:“一次抽个足吧,剩下的家人据我所知都是Rh阳性血。”

      ******

      “哦,所以这就是罗蒂山脉?”
      “属下不得不说,主君这个魔界之王当得真是令人齿冷。”伏婴毫不留情地撇着嘴。
      “……平时在我的认知里面,这也就是‘焰城和露城之间的几座山’而已,不也照样说得清嘛。”朱武依然没有放弃为自己找辩护的借口。
      伏婴也只是轻叹一声,明确表示无视这种蹩脚的托辞,抬头仰视着渐暗的天色。
      朱武无奈地耸肩,少顷又发起了对话,“的确有一股不寻常的能量……似乎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一类的,你想过到时候该怎么办吗?”
      “有一些猜测。属下总共列出了十一种可能,对应解决方式。其中有八种需要借助主君的功体。”
      伏婴至此停住,也无意和朱武具体解释那十一种可能性,一时又陷入沉默。
      似乎近来就是这样,哪怕他们之间从来不是合作无间、一拍即合,但往常那种伏婴咄咄逼人、朱武退守为主偶尔能成功反击的另类默契,好像遭到了什么破坏。
      两人之间有一种危险的平衡,摇摇欲坠,谁又都不敢触碰。

      ******

      输血的过程并不令人愉快,尤其是这样的量,伏婴发誓最后看到了自己的血浆泛出泡沫,那是到达极限的征兆。
      以眼神逼视着负责抽血的护士,明确传达出不容许中途停止的指令。
      终于结束的时候,一名护士急急拿着血袋出门,另有两名护士一脸紧张地把他按在原位给他止血,嘱咐着一定要休息至少一刻钟才能起立,顺便观察他是否有不适。
      伏婴觉得自己脑子有些懵,但或许是此时没有刻意集中注意力的缘故,尝试运转一下自己的思维,一时也并没有发现损失正常献血量近两倍的血液导致了什么不良反应。
      Rh阴性血,这个近乎中彩的几率偏偏就出现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他的父亲和朱武的母亲是姐弟,过世得都很早。
      ——极小概率的平方数。这十分稀有的、名副其实的“血缘纽带”,似乎正是他们宿命的写照。
      只要还有彼此存在于世……

      打住。
      伏婴晃晃脑袋,停止了这八点档一般的感慨。
      是今天高考查分的影响,一定是。这几天黥武连带着朱武都开始发神经,自己或许也被传染了。
      不过话说回来……
      朱武成了这样,自己还真得负一定责任。
      朱武比黥武还要焦虑,最后只能害得黥武更加焦虑,神叨叨的就差要烧符念咒了。
      于是朱武被伏婴轰去了公司,异度集团史无前例地出现了总经理跷班而总裁现身的景象。
      “高层瘫痪一天应该出不了大事。”伏婴带着嘲笑的口吻,硬是把朱武噎得没了脾气。
      然后那通电话……真是要了命了——双重含义。
      早知道就不在电话里戏耍他了,居然一直忽视内中的潜在危险,如今是真真要检讨了。

      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他听见黥武在叫人,“螣邪,赦生!”
      “情况怎么样?”
      “说是没有生命危险,有骨折,失了些血,不过现在有输了就不会有事了。伯母呢?”
      “机场赶来的路上。输血的话……是表叔?”
      “嗯,刚刚在里面抽血。说是抽掉了700cc。”

      拜托,黥武……
      黥武说得一板一眼,也没有什么夸大,但就是这种认真的语调,竟说出了几分煽情的意味。
      再配上伏婴猜测黥武现在会有的那个表情,天……银锽家另两个小少爷怕是要怀疑他为了救朱武英勇牺牲了——虽然如果到了这一步他或许真会这么做的——但是等一等这不是重点。
      看向腕上的手表,已经足足有十多分钟了,伏婴觉得自己也没有异状,就想站起身来。
      还没等旁边的护士劝阻,伏婴便感到一阵不寻常的晕眩,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罗蒂山脉,名字是怎么来的?”行在山路之上,朱武又试图挑起话题。
      甚至都懒得再在朱武的知识匮乏上浪费一声叹息,伏婴声音平板地解释道:“相传释迦牟尼成道时,摩罗派遣三女乱其心智,分别象征人的三种欲念,罗蒂就是其中之一。异度的很多地名,都与魔界大圣有关。”
      “哦,那罗蒂,具体是哪一欲?”
      “情。”短短一个字,像是公事公办的回答,却总觉透出某种暗示来。

      暮色渐浓了,二人已经越过了山峰,向更深的腹地前行,远远已可以看见盆地深处越发刺眼的磷光。
      “的确是不容小觑的能源……鉴于它有一个固定地点,我是真会把它和空间异变联系在一起的。这样的法术也的确存在。”朱武这会的分析还是颇为老道的。
      “有可能。只是在亲眼看到之前,‘地点’一说未必成立,它甚至可能不是实体。”伏婴显得极为谨慎。
      “诶……考虑得果然周全。那在你的计划里,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
      “我俩尸骨无存。”
      朱武怀疑伏婴大概不是在开玩笑。

      等真正找到那个诡异的所在,伏婴越发感觉不妙。
      那绿莹莹的光源只是二寸见方的一块石壁样的物体,乍一看像是山石的一部分,再眨眼端详,又好像是悬浮于虚空的一个光斑。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情况。
      “伏婴?这是你的哪一种预案呐?”
      “属下不得不说……第十二种,”依然是不在意的语调,克制地表达着自己的不解,伏婴指尖微动,捻了咒符,鱼形的水之精灵幻化出来,优雅地向那一方未知游去。
      幽女在那光源上方游过,竟不受一点影响,它的尾部甚至扫到了那个平面,没有任何被吸引或排斥的迹象。
      “说不通……这种能量,如此熟悉……共性……无害……”伏婴被这令人惊讶的景象和脑海中凌乱的思绪深深吸引,喃喃着朱武听不懂的只言片语,就要上前。
      “喂,伏婴……”
      算了,朱武也明白自己是叫不住他的。

      蹲下身子凝视着,伏婴依然看不透那东西的实质,亦虚亦实,似乎在液态、固态、气态之间随时变幻。
      伏婴是有好奇心的人。
      而且他可以放心地合理推断,伤不了他的式神,那也不会对他有危险。
      “伏婴!”
      朱武又唤了一声,也无法阻止他伸出手,触上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
      他是的确摸到了东西的,微凉再变暖的感觉包裹了他的指尖,可随后变成了一阵强烈的刺痛。
      伏婴就这样昏厥过去。

      ******

      “啊,醒了醒了!”
      伏婴非常不情愿地半睁开眼睛,心道谁这么没规矩地大呼小叫,说的还是句废话——他当然醒了。
      可是……身上穿的衣服、手背触到的床单被褥的质感,怎么都这么不合适……
      该死,谁往他另一只手的手背扎了那么粗的针头?凉丝丝的,还隐隐作痛,他很肯定这不是正确的穴位。
      感官渐渐归位,不正常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而他的另一只手显然也不是完好的,臂弯处贴着奇怪的东西,还酸痛着。手背中刺的那根针还连着一个装满液体的透明袋子……
      这是哪个庸医在施针?!救人还是害命?!
      话说回来……他是碰到那团东西后就莫名昏倒了吗?

      视线渐渐清晰,他眼前看到的第一个人,大概就是刚刚大叫的那个人……
      赦生童子?!
      等等,这不正常……从他这身打扮开始。

      “哦!”猛地睁开眼,从床脚的椅子上蹦起来的……
      是黥武。

      “幸好幸好……不然等老爹醒了得拆医院的。”
      老爹?
      这个是……螣邪郎?他对朱武的称呼什么时候这么亲昵了?
      还有这几个孩子都变成短发还奇装异服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小了起码二百岁又是怎么回事?

      “哦,孩子们早上好!我注意到这边这个疑难杂症已经醒了?不过损失700cc血昏迷一夜似乎也不太夸张?医院有没有做什么图财害命的事情来让我给它起诉得倾家荡产?”
      伏婴一听这个声音就下意识地皱了鼻子,关键是为什么这个家伙还满口听不懂的话?
      “袭灭叔!”黥武和赦生乖乖叫人,一个礼貌一个活泼。
      ——什么时候变的称谓?真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吗?
      只有螣邪郎带着点戒备点点头,用显然不大欢迎对方的语气问道:“你来干嘛?”
      “唉,大少爷说话还是这么冲,”袭灭天来话语中满是调侃,可见并不在意,“女后的指示,让我来照看一下小鬼头们。”
      女后?算是有一个称谓正常的了,虽然这些人的言行实在不能理解。
      “哦,老爹,都告诉你了不要用封建性那么强烈的称呼,你们又不是□□团伙。”
      这个新推门进来的人……也不是伏婴所喜闻乐见的。
      但是为什么……这个臭名昭著的心机魔也变成了少年模样,还管魔者叫爹?
      伏婴到目前为止唯一认得的,就是吞佛童子手中那个透明软质未知容器中装着的东西,他知道那个叫烧饼油条。
      “所谓照看的第一项内容,就是早点。”袭灭没有搭理吞佛,兀自接话。

      “赦生。”走进来的吞佛完全无视坐得更近的螣邪和黥武,将第一份早餐递到了赦生手上,换来黥武的一记挑眉和螣邪的一记白眼。
      虽然这个世界真是疯魔了,但这一幕看着倒是熟悉。
      “谢谢,”赦生开心地接受了吞佛的好意,同时以眼神示意吞佛要对他两位哥哥公平些,转过来问,“表叔,感觉怎么样?”
      伏婴简单分析下得出,目前自己看到的这个怪异世界,人物关系大致和魔界相同,各自性格背景略有不同,但本质或许相近,而自己的身份显然还是伏婴师。
      “表叔?”见他不搭腔,黥武又担心地追问。
      “还好。”按照自己平日的习惯草草答了一句,果然足够应付了。
      只是……他真的不好。实在看不懂这是什么情况。或许再睁眼醒来,会发现这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梦。

      “喂,心机魔,几分?”黥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鼓着腮帮子,尽量清晰地问道。
      “我想你明白有一种东西叫预录取?一本线上多余的分数都是浪费的。”
      “哼,不会是考得很差不敢说吧?”
      “黥武哥……别问了。”赦生像知道什么内情一样,小声劝阻着黥武。
      “赦生,别帮他遮着掩着,我可是你亲堂哥。心机魔你给我说。”黥武不满,继续逼问,没有注意到螣邪郎近乎痛心疾首的表情。
      “敢先报你的吗?如果我不用和你做校友就太好了。”
      “533。吞佛童子——”
      “参考往年分数线,再对比今年的一本线和传说中的最高分,按照正态分布,你的分数绝对够进经管学院,我想在查完分的时候天才的伏婴叔就用他熟练的统计学技巧帮你计算过了。”吞佛礼貌地点头,伏婴略微吃惊——这个家伙是在奉承自己?当然自己还是不明白他们的话题。
      “你少废话,所以你是多少分。”
      “很抱歉……534。”
      眼见黥武陷入哀怨状态,伏婴不得不感慨这个梦境的高还原性,好孩子黥武真是在梦里都逃不脱惜败给心机魔的命运。
      ——但是他们到底是在比什么?!

      ******

      “……军师他……脉象平稳,应该只是陷入沉睡了——”
      “陷入沉睡?!你可以告诉我,我这么大声地骂你这个饭桶他都没有反应,这还叫沉睡?根本就是睡死了!我把他从罗蒂山带出来的时候他一开始都没有脉搏了!给我下去,想办法,他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提头来见!他要是醒不来,那你也陪他长眠吧。”
      战战兢兢的应承,离开的脚步声发软,真是个倒霉蛋。
      说话的这个,是朱武?很久没见听他这么光火了。可是他的遣词方式……根本不象个现代人,他哪里学的这半吊子古文?
      ——慢着!朱武这会应该躺在病床上才是,哪来这么足的中气?
      还有……他醒来的第一句,听到的那个“军师”应该是指自己,怪异的称呼。什么长眠,什么沉睡,他不就是多失了点血然后很没面子地昏倒了吗?
      脖颈后面奇怪的感觉……头发?自己的头发?这么长?
      身上的衣服……既不是自己惯穿的,也不是正常的病号服。

      伏婴还在思考着,那个他认定是朱武可又不可能是朱武的人走近了他,握住他的手——
      这种举动倒不算陌生。
      “伏婴……是我不好,如果我可以负责一些,可以机警一些,大概也不会到这个地步……我太习惯你运筹帷幄的样子,你那样以身涉险我都没有拉住你。有些话,我一直想说,但又不知道怎么说……唉,我知道我是个荒唐人,做了很多荒唐事。现在请你谅解会不会太晚……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醒来好吗,先醒来……”
      伏婴佯装睡着,静静听着,觉得这些话的肉麻程度似乎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接受范围。不过事情越来越蹊跷了,他还是强忍着不动声色。
      从这些话来看,他知道自己是伏婴,这个人也八成就是朱武,但这情况显然不合逻辑。
      蹩脚的绑票?不,应该不是。

      伏婴感觉这个朱武在凑近,不是通过呼吸,而是通过——扫在自己脸上的发梢。
      再感知一下,他离自己还是有一段距离。
      结论:长发。
      而那人在俯身到一半的时候停住,自言自语,“算了……不经你同意……我自以为明白你的心意……给我一个机会确认好吗?”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伏婴感觉到他宽大的袖摆扫到了自己的手臂。
      ——什么玩意,古装戏吗?
      悄悄用被底的那只手掐了自己的大腿。很痛,难道不是梦境?

      伏婴此刻心里有另一种猜测了,尽管荒诞不经,也并非没有可能。
      在那些过得毫无营养、成天乱开脑洞的庸人的生活中,有一种YY的方式叫做穿越。
      他不是有心去关注这些思想糟粕的,谁叫办公室里时不时会有不靠谱的职员。
      曾经有个不知死的女文员上班时间在写这些无聊的东西,那个触目惊心的标题伏婴真是想忘都忘不掉。
      《腹黑经理穿成妃》——伏婴也不想这样认为,但人物原型明显是他本人。
      数罪并罚,伏婴自然而然地开掉了她——至于据说此女后来成了声名大噪的网络写手,就不是伏婴关心的范畴了。

      所以他真的穿越了?到了另一个时空,而这个时空也有一个朱武,他就仍是伏婴?
      麻烦,得好好想想怎么回去了。
      不过谢天谢地,至少他没有真的穿成后宫。

      ******

      “穿越。”
      伏婴在试图从噩梦中醒来无果后,索性将自己遇到的情况和盘托出。
      黥武思索了两秒,下了这个判定。
      螣邪郎和赦生一副看疯子的神情盯着黥武,吞佛直接开口:“你是不是妄想症发作了,那种把所有科学原理违背殆尽的事情不可能发生。”
      “没有别的解释,”黥武自己的神情看上去也颇受打击,“谁让我的前桌是玉蟾宫呢。”
      “就是因为她是你的前桌,我现在非常质疑你的精神状态。”螣邪郎犀利地指出。
      “等等……孩子们,浪漫主义一点,为什么就不可能呢?”袭灭天来眉飞色舞,“这位总经理绝对不是本人,从说话方式和内容,还有对我如此友好的无视态度。”
      “呵呵,你是个法务,不需要什么浪漫主义。”吞佛抽了抽嘴角。

      ******

      “你是说……你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过来?怎么会?”
      这一个朱武,在竭力接受自己认知范围之外的东西时,简直和伏婴所熟知的那一个一模一样,脸上写满了不信,却逼自己竖着耳朵聆听。
      “我不知道,我是在被抽掉了很多血以后——”
      “抽血?这是什么?有人害你?”
      “没有。救一个人。要用我的血救一个人。”
      这一边的伏婴,告诉朱武的信息相当有限,他没有说在自己的世界中他的身份是伏婴,也没有说他和另一个朱武的关系。
      从朱武刚刚对“沉睡不醒”的“伏婴”所说的话来看,这边的两人,还没有到那个程度。而伏婴本能地想避免尴尬。
      “哦,真是野蛮落后的疗法。”朱武浑然不觉地感慨着。

      ******

      “排除掉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那种,无论多不可思议,也是真相。”冷场许久,吞佛沉吟道。
      “你闭嘴,别充大侦探。”螣邪郎嫌弃道。
      不过最后,四个杰出的脑袋在共同运转下只得发现穿越的说法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也就不得不接受这些“事实”:在另一个世界他们都是功力高强的“魔”,袭灭天来和一步莲华不是双胞胎而是同一个人,吞佛仍然是心机深沉、举止考究,只不过成了袭灭的徒弟而不是养子,朱武貌似也是一个无心权位、不太靠谱的头头,螣邪郎依旧喜欢说“本大爷”而且频次似乎更高,黥武还是那个脚踏实地、正直孝顺的好孩子,但对上吞佛终究只有悲催,赦生蒙眼罩不是为了午睡而是为了修行,蕾梦娜从一只拉布拉多变成了名叫雷狼的匪夷所思的生物……
      “好吧,反正我们这里的异度集团也不是什么善茬,魔界就魔界吧。”袭灭摊摊手总结道。
      “没有人是善茬,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我想在这里也一样?”伏婴不紧不慢地总结道,“所以我在这里的异度是什么角色呢?”

      ******

      “这里是异度魔界,”朱武跟眼前的‘外来人’解释着,“共有三殿,分别为魔、邪、鬼三族统领……”
      伏婴暗暗咋舌,这个结构看来不比他世界中的异度集团来得简易。
      然后他被这里的人传说中极高的武力值和显然仍处于冷兵器时代这样的矛盾惊讶了,魔界人的大致关系也和异度集团的没有区别,包括性情在内。
      有趣有趣。如果不是担心无法回去的话,他一定会非常享受这段经历的。
      银锽朱武,说话间他倒是承认了自己也是个不算合格的老总,并且有意无意地,躲闪着他的目光。
      微微一笑,明知故问道:“那么,这具躯体的主人,是什么身份?”
      突然想到,既然这样,那个魔界的伏婴师,会不会正在自己原先的那个身体里呢?

      ******

      让朱武接受“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真正的表弟,而是另一个次元穿越来的另一个伏婴师”这个事实简直是一个灾难。
      “哦,主君——不在这个世界我应该叫你总裁当然叫表哥是永远可行的朱武也叫过一两次只是我们还没到那个关系。在所有人都告诉你这是唯一的解释的时候你仍然不愿意理解一方面是因为你性格固执这点不奇怪另外就是某种叫潜意识的东西让你拒绝相信因为这就意味着你所熟知的那个伏婴师等同于失踪并且目前没办法找回来。啊真是烦人我受够了。”
      不止是朱武,所有人都惊呆了。
      在等朱武醒来的这段时间内,已经足够让伏婴熟练掌握一些现代人常用的词语,说起话来绝对可以乱真,众人只是没有想到这个伏婴也具有说一句话几乎不带停顿、只换一口气的技能。
      伏婴自己也奇怪,他原本也是个口才利落的,但这个“自己”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对朱武他也自然是不耐地顶撞过,可通常是以更优雅一点的方式。
      可能是这个身体,已经习惯了这种说话方式了吧。
      再三确定今天不是愚人节之后,朱武瞠目结舌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

      “天哪这个世界真是血腥,这是战国时代吗?”将朱武的介绍和自己的见闻结合起来,伏婴不禁感慨。
      当然朱武不明白什么叫战国,只是顺着伏婴再之前的一句话追问:“难道你们那个世界的人没有功体、没有异能?”
      “那是电影里的事——你不懂就算了。”
      “诶,你可以告诉我吗?”
      “……好吧,长话短说,就是有人事先写好虚构的故事,然后找人扮演那些虚构人物——好歹你懂演戏?然后用一种东西将场景记录下来,再放出来给人看。”
      “哈,有趣。不过伏婴有一种术法可以做到类似的事。”
      “这个身体的主人?”
      “是的。咒杀师,我跟你提过的。说起来我不知道你有了他的身体,能不能使用他的法术?”
      “值得一试。”
      “话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伏婴懒得编一个假名,想要借用的人名朱武也必然认识,“这个不重要,你就叫我伏婴吧。”
      朱武没有反对,但伏婴敏锐地捕捉到朱武脸上同时闪过的欣慰和为难。
      明显他享受喊“伏婴”名字这件事,却又对此感到无奈。
      因为他实则在用这个特殊的名字,称呼一个陌生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异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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