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5此为何地，姑娘何人【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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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料不到，我居然仍可睁开双眼。
光线昏暗，并不刺眼，朦朦胧胧可见一名女子，面上惊惧地望着我，眼底却分明无惊无惧，俨然一派沉静。
视线清晰了些，听她柔声细语道：“这位眼生的小哥儿，这里是教室，请不要睡在这里，你的伤口需要清理，跟我走好吗？”
这里并非蓬莱！
我竟不知，负于我之半身，且于蓬莱散魂待毙的我，何时有力气去往别处！分明是哪方宵小见我式微，以幻境辱我。呵~我何惧之！夺下她手中所持兵器——所谓兵器倒是颇为奇形异状，不过是个四寸许的细扁铁棍——抵在那女子细细的颈项上。
愚蠢之极！如何肯将咽喉要穴巴巴地自己送上他人控制之下。
此时我已看清周遭布置，不过是一处低矮房室。说粗陋，偏偏大块平整澄澈颇黎（玻璃）似随意之物般，用以采光与陈列。说精致，除却材料昂贵，做工毫无用心，一眼看去便是粗制滥造。如此不合常理，若非幻境，何人肯舍了大价钱如此敷衍？
细细瞧来，呵~那些人骨人肉，莫不是仿了我于青玉坛之密室？死便死罢，这般折辱，当真、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虽失了力气，问出一句话的精力总是有的，便喝道：“此为何地？姑娘何人？幻境乃孰人之杰作？”
那女子才显出几分货真价实的惊愕，道出一句“此非幻境，实乃来日”，与“反穿越”云云。我心中蓦地一沉——观她神色，委实诚恳，若所言非虚，甚么“穿越者会被龙组抓走研究切片解剖”，并非不可理解……
凡人对不可理解之事的排斥惊恐，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少了不成？
一句话之后只觉困顿，那女子目光清正淡漠，一眼看去便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天真娇女，或许自视甚高，料来不是两面三刀之辈。她自言此地为医学院校，甚好。身为医者，虽有败类，多半见了伤员病人是无法坐视的。
也罢，赌一把便是。
昏迷时被她料理，清醒时料理了她，怕是皆为轻而易举之事。蓬莱焚寂烈焰之后，若得熬过一番生死大劫，得一番新鲜际遇……却也……不错……
再次醒来时险些儿以为自己被扔进了囚室，脸上还糊着一张纸！
一把撕下贴在我眼皮上的字条，看清是“买药速归”四字，本以为是镇鬼符箓而恼怒的心蓦地平静下来，忍不住为那女子的促狭莞尔。
多看两眼方确认不是囚室，而是单人居所。
若此地为那女子居住，则其定不过暂时落脚——渡魂千载，所见女子多受不得冷清，而此地布局岂止冷清？
屋舍低矮逼仄，摆设陈列不过一床一桌一椅，书架与衣柜相对，各自占据半面墙。床旁悬着一幅字，上书“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其简陋难看，实乃我生平所见之最。
上身衣衫不在，伤口裹得好好的。不知敷了何种药粉，百里屠苏穿心之伤，此时几乎痊愈。而我腹中不见饥馁，想来昏迷不过半日。
半日，半日。不治之伤竟而康复，想来“千年之后”一说，当真非虚。
魂魄中的力量自初次醒来便丝毫觉察不到，适才施法“善法甘霖”，不出意料，毫无所得。内心里遗憾怎肯没有？只是委实不多——盖因内视魂魄，似是混元一体，不复残缺。
若得完整魂魄，日后无须再以渡魂维生，失去些许力量，又有何打紧？
于是又想起那青年女子，果然天真。见我晕厥，也敢将我带到自家卧房！我虽不耐，却也几番渡魂为女子，世间俗人，将女子名节，最是看重。有拘泥者，甚至视名节重于生命——纵然是小住之处，冷不防藏了个陌生男子，流言难缠。
大病初愈，身体委实疲乏。我对后世一无所知，那女子总会将我有所处置，以不变应万变即可。于是自地上厚毯起身，不顾周身疼痛勉强踉跄几步，终于跌落在胡床（椅子）中。又是气恼，又是无奈，便在原地闭目养神。
门中机括格勒一声，推开门的果然是那毫无心机的青年女子。适才有五六名女子嬉闹之声，大意是玩罢归家。她身上带着酒气，目光迷离，当真是问话的好时机。
——我可是在焚寂烈焰中烧坏了耳朵与脑子？
女子为尊？
呵呵，当真是胡言乱语！我曾游历南疆滇缅百越瘴疠之地，女子为尊之部族确实有，奈何其部族蛮荒原始，蒙昧未开。女子中虽大智大能与巾帼英雄辈出，每日常见的，却总是目光囿于一室的后宅妇人，如何能一个朝代、一方天下皆以女子为尊？
我欲将李姑娘——自报姓名“李安然”、言道安排我在千年之后这段日子食宿之女子——好生问上一问，冷眼待她露出马脚，才好逼出真话。
孰料天不遂人愿，住她隔壁之女子与她一番吵闹，引来合租屋内余人敲门。安然姑娘酒醉中惊慌失措，竟硬要我套上她的裙衫装作女子。
也罢，又不是不曾将裙衫上身，且依了这位安然姑娘亦无妨。敷衍过去她的两位室友，我心中有几分相信此地确实女子为尊了——居所清洁，简约精致，行为磊落，处事大方。锁在了绣楼的姑娘娘子整日价心神悉数贯注于妆容修饰等烦琐小事，断然不会任住处这般随意。
安然姑娘——定要我直呼名字，我不好推却，客随主便——沐浴更衣后自顾自上床睡了，躺在她榻上不敢稍动的我，不知何故忽地觉得，自己甚是愚蠢。
假寐养神至寅时前后，悄然越过此女，下得榻去，将身上不能蔽体的亵衣（睡衣）折叠齐整，置于安然枕畔。放轻动作开门，辨别外门方向，拧转把手，拉开外门，待要出去一探究竟，不料……
天意如此。
我与门外，相距不盈尺，相隔却是两个世界，无法越雷池一步。
翌日安然醒来，我将无法出行告知于她，观她反应。她又似失落又似放下心事，信誓旦旦定使我衣食无虞。收留从天而降的陌生男子，毫无畏惧，亦无疑窦，仿佛我过去世界的男子收留落难女子一般坦然。
女尊一事，或许五成是真。
心中认定了这事是真，当得有几分用心揣摩寄人篱下的女子心情。安然是位飒爽女子，定不喜黏腻绵软性格——或许这般说辞会教她喜欢：“多谢安然收留。在下虽手无缚鸡之力，修为不能辟谷，亦无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复为寄人篱下，此处风俗又与在下当年迥异，——凡此种种，如有不恭，还望安然海涵。”
她目光飘向四壁唯一的卷轴，微微一笑，允了将我介绍给她的五位友人。
安然出外，我踞守她寝室不出。空坐无趣，翻看她书架上熟悉之书籍，注解或诙谐有趣，或尖锐刻骨。千年之前，唯有当男儿养的女子，才可如此罢？
读书时时间流转便迅速了些。耳中闻得滋滋作响，开门一观并无变化。退回寝室，瞧见一方白色盒子孔洞中冒出黑烟。试图抓住白色方盒上方铜线，不料竟而身遭金雷之击，麻痹不堪。恰在此时安然回来，她一开口，我便可放开黏在手上之铜线，灼痛之感立消。
这却是何故？
问出口的则是与心中疑惑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个问题：“安然昨夜耳语于在下，‘这儿的习俗和古代不一样了，是女尊男卑，男人要是敢夜奔和随便出门会被用石头砸死’，若是当真如此，安然好友为何却不避讳与在下相见？”
她不假思索答道：“俗话说‘朋友夫，莫轻浮’，她们是我好友，又不是闺蜜，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如此坦然……我心中对“此地以女子为尊”，又多信了一分。
她目光清正，直言不放心适才的电击，定要为我检查身体。盛情难却，只是一位姑娘家，坚持褪去我的上下衣衫，就不怕……也罢，医者父母心，何况此地女子为尊，她纵然瞧遍我的身体，想来亦是无碍。
不久之后，安然六人聚在一起，似是摆了一桌席面。邀我至席上，将她好友一一介绍与我，她好友亦落落大方，瞧我的目光是欣赏——那种欣赏，却是心无邪念的男子每每瞧着容姿出众的女子时常见的。
不由我不信，安然不曾与她室友们密谈，那些姑娘却对安然宣布的“同居”一事泰然自若。假若场景代换成千年之前，诗词会上年轻公子向好友举杯炫耀身边新妾，也不过如此。
纵然死后流落女尊世界，我欧阳少恭又如何能流落到卑贱妾侍一流？自是与她明说不愿。
她性情极好，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刻起身福了一礼，躬身道歉道：“少恭不要生气啦，我并没有任何冒犯的意图，这是昨天说好的给你准备一个合理的身份。现代对身份督查特别严格，衣食住行这些小事没有这个唤作‘身份证’的东西都不行，何况婚姻大事？”
以手抚膺，胸腔中如有一只恼人之手，将怒火一蓬蓬揪了出来。总是好心收留我之人，又是不识人心险恶的荏弱少女，我还不曾没出息到迁怒于她。问明身份问题无法处理，衡山亦是早无青玉坛，终究无计可施，径自阖眸。
她手持一物说话，侧耳听了一回，那物体却似传音符箓，不含丝毫灵力，却可轻易与远方之人通话。细听内容，她竟是在联系做工。
忽有几分暖意萦绕——亲朋好友一朝反目，尚且斧钺加身刀枪加颈；萍水相逢的陌生女子却肯为我费心劳神。我空无一物，她愿意助我，不知何求？总不能是看上了我的皮相。
果然是女尊世界的女子，不拘泥于繁文缛节。安然心思简单，极好相处。我需要养伤，又暂时出不得她的居所，每日看书修行，倒也自得其乐。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015此为何地，姑娘何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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