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镜相》末同

21、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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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你到底走了多久了，还是你本来就在我身边，我觉得你没有离开过我呢。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何言峥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到底多大，是白天还是黑夜，他的耳朵听见欺凌的落叶声，阿姨们清扫院子抱怨的声音，小孩子的哭声。小男孩不吭不响---逼仄的过道里窝着玩具一般的何言峥，他很冷，止不住发抖，可是他不肯告诉阿姨，如果告诉阿姨，他怕会被再一次抛弃，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敢相信。
　　福利院的院子常年风霜，褪色的树皮像锈铁一般发出“嘎吱---嘎吱”刺耳的声音，院子里只有一棵树，一颗足足五个人才可以环抱住的树，这棵树守着过许多小孩子进进出出。近几年，这个小福利院越来越不被重视，曾经几度，来过的大人看看孩子，叹息着摇头之后便没了下文。福利院里的阿姨几乎随时准备好打包行李有一走了之。在时间作祟的光年里，最初对孩子的怜悯之心，母爱之情早已被磨砺成风中尘。
　　可福利院依旧有一个让人不忍心丢弃的孩子，尽管他自己从来不知道。
　　这个孩子从小就在福利院长大，被丢弃在福利院后墙的水沟里。那天并没有零星的轻雾，也没有大哭大闹尖锐的声音，更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般，单薄的衣服里夹着孩子的名字。那天就是寻常的一天，就是艳阳高照的一天，初夏的早晨一切都那么美好，阿姨重复着前一天的事情---将头夜小孩子的排泄物倒在后墙的水沟去，干涸的水沟每天只供两次水。
　　何言峥就在大敞着盖子的水沟里，酣甜的睡着。
　　呼吸均匀。
　　表情静谧。
　　空气纯净。
　　没有人能打扰到这个孩子。
　　阿姨并没有将何言峥抱起来，而是仔细看着，然后起身，走回福利院。
　　仿佛就是天生懂事的孩子，一个上午，何言峥一直睡着，在水沟里。到了中午也不见小孩子醒来，到了供水时间，阿姨慌张地跑到后墙，抱起依旧安静的孩子，这时候突然的哭声划过天际。
　　有人打扰了我的美梦。
　　我被一个陌生的人抱着。
　　我是谁，我在哪。以及，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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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一个好天气。昨天的大雨让今天迎来一个好天气。韩采奕难得早起，老徐的房门还关着。
　　回想起来这个冬天，似乎过得很游离，时间一久，韩采奕脑袋昏沉的厉害，不去回忆原来的事情。新的一年到来了，就让过去永远的过去吧，韩采奕心想。
　　爱一个人入过骨，想要一下子放手也是不现实的，只能一点一点，一点点让已经远去的人，慢慢从生活中抽离掉，然后适应未来的生活，乐观一点，积极一点，同样能够得到爱，或许就够了。
　　韩采奕也不知道怎么一个早饭的时间自己能想这么多。
　　手里还拿着热豆浆，太烫喝不下去，周围的人穿着臃肿的棉衣，呼出一团一团白色的哈气，韩采奕止不住想：曾经，自己也是在这样冬日的早晨，拿着豆浆，另一只手被更大的一只手温暖着，牵在一起的手，没有握的很用力，却足够暖了。
　　齐彬在每一天的早晨，送自己去学校。
　　韩采奕初一的时候，齐彬大二。两个人并没有因为年龄的差距而停止爱，尽管那时候双方都是以永恒为目标去做这件事情，老徐袖手旁观，也或许是老徐深知自己根本不能改变什么。韩采奕跟比自己大十岁的人恋爱，这个黄毛丫头人生的初恋灿烂无比，几乎坠入爱河的两个人从来没有想过离开彼此，只要时间在，那我们就是永恒。
　　鼻尖触碰我额头的甜蜜感，冬日里，齐彬的鼻头凉凉的，韩采奕还梳着整齐的刘海，恬静的低下头去。
　　“好了，快进去吧。”
　　“齐彬哥哥……”
　　“放学会来接你的。快进去，乖。”
　　看着韩采奕一蹦一跳离开，齐彬的手机响起来，大男孩不好意思起来：“马上来马上来！”
　　“肚子疼装像一点！”
　　“老徐你小子被发现了？！”
　　“谁知道主任来查课了！”
　　“马上！”
　　教室里，韩采奕拿出豆浆递给井相伴：“喏~”
　　男孩什么都没说，接过来。

　　似乎从来就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在了，我怎么办。”
　　下课的时候收到老徐的短信，内容是齐彬晚上的飞机直接飞上海，准备签售会的事情。韩采奕呆坐在凳子上，梁德建抢过手机大笑着，好奇的翻看着短信也不见韩采奕有动静，觉得自己像个小丑随即放下手机去跟其他同学闹了。
　　井相伴总是很和适宜的出现：“采奕？”井相伴走近女生，握住韩采奕的手。
　　“齐彬哥哥走了……”
　　“还会回来啊。”
　　“今天放学没人接我了。”
　　“你舅舅会来的~”
　　“相伴，你知道，老徐本应该去留学的……”老徐本应该去留学，但是因为我，他只能放弃了，如果我不在，就好了。
　　“……他……也有照顾你的义务……吧……”我该怎么样安慰你呢，韩采奕。
　　“以后啊，你只能喊老徐叔叔，不要喊他舅舅！”
　　“为什么……”
　　“如果徐爽他不是我舅，他就可以留学，就有更好的前途，你不要叫他舅啊！他不是舅！”
　　“好……”井相伴在任何时候都是笑着的，像现在，他笑着说好，如沐春风。
　　“好，我叫他叔叔。”井相伴又说了一遍，便起身离开了座位。

　　放学的时候老徐果然站在最显眼的位置，也有可能是井相伴刻意去搜索：“采奕你看，你……徐，徐叔！”
　　韩采奕呆呆的，原地站定，连一步也不肯往前。
　　“采奕怎么啦，不想去看看新家？”
　　“不想”
　　“那，告诉舅舅，有原因吗？”
　　“齐彬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我每天都想跟他在一起。
　　-3-
　　“喂，老徐，齐彬什么时候回来？”
　　“你小时候，齐彬一去外地签售出差几天你都要问我那小子什么时候回来，怎么，现在都想起来了？”
　　老徐醒来的时候上午九点半，收拾了一下便打开徐侠客营业，中午放学后，韩采奕突然问起齐彬来，老徐表面从容，内心却压抑着激动，以及那句从来没有问出口的话：“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嗯，想起来了。”韩采奕淡然。
　　老徐听后关掉咖啡机，他知道，是时候跟采奕好好聊聊了。
　　走上前的老徐突然觉得这是一场战斗，它即将揭开鲜血粼粼的事实，也或者真正说出来才能保全我们彼此。所以我要好好听，来吧，我准备好了。
　　“老徐，你说，相伴为什么选了理科？”因为我说我选理科么？
　　“别人有选择的自由。”老徐还没有做好思想斗争，虽然嘴上打着“该来的总会来的”可实际上，老徐恨不得事情的轨迹原本是现在这般安顿的模样。
　　“老徐，我想离开这里。”
　　该回答什么呢？外甥女想要离开这里了，离开“这里”，这里是哪里，要去哪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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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喜欢井相伴的话，我劝你不要继续喜欢他了……因为，因为他……”
　　因为他实在太黑暗了。
　　我知道。
　　井相伴太黑暗了，我知道。但是井相伴太可怜了，我也知道。
　　何言峥，直到今天你依旧想告诉我井相伴太黑暗了。可是你呢，瞧瞧你自己。初中的年纪就沾染了一些不好的朋友，井相伴寄人篱下的生活在你们家，就算你的母亲与他的母亲关系再要好，以相伴的性格，他是绝不愿接受你，甚至是你们家半点施舍的。
　　我是不明白男孩子之间的感情，但我会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我知道，相伴多次出入酒吧、歌厅也不过是拜你所赐---倘若不是你与你那帮“哥们”花天酒地，相伴怎么会去做援助交际？我们都还不是成年人，但你仗着比我们大两岁的年纪就觉得世界你懂了，那我还真是打心眼儿里看不起你。
　　在金乡的那天夜里，我以为我听到的并不是事实，那一句：“我陪你”，你仔细想过为什么吗？是因为你们手足情深？简直是可笑！你利用井黎的胆小和单纯，利用兄弟的信任和善良，你甚至想要来告诉我，你喜欢我吗？我想你何言峥的少年岁月，这光荣事迹足足能写成一本书吧！
　　我也恨过，我恨过小时候，为什么是相伴的父亲那么残忍，我更恨的是，相伴的父亲做错事，为什么要井相伴来偿还！他并不欠我，他那么纯真，他甚至完全听信你说的每一句话。你告诉他我恢复了记忆，最开心的那个人就是他，可在这时候，你告诉他：“曾经就是你的父亲杀了韩采奕的父母，还害韩采奕失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们家！”井相伴就怕了，他怕我会去质问，他怕我会从此不再理他。可是他错了，他的错也来自你。你从荀县搬走的时候，我清楚的知道我们两个互相牵绊是怎么样的一种存在，我更没有怪过他我为什么失忆。
　　失去的那些记忆，往往比我记起来更为重要，更令我开心。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那是你刚搬走的第一天，那一天里，井相伴被骚扰了三次：上学的路上，放学的路上以及，晚饭过后他妈妈去街上卖菜的时候。
　　井相伴文弱的脸上大面积皮肤损伤，他那般走两步休息一分钟的样子你永远不会知道。继你搬走之后去找相伴麻烦的人正是你在学校时相处要好的几个高年级伙伴。你们成绩优秀，老师青睐，在你无数次说着：“这是我弟弟井相伴，日后罩着点！”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不屑与蹂躏---那么美的男孩子，却出生在那般落魄的家庭，谁都保护不了他。
　　他被你的学长摔在墙上，踹翻在地上，甚至那个六年级的声称要今晚就办了他---你也永远没有见过相伴无助到绝望的眼神，他正如濒临死亡的小兽一般，微弱地挣扎着，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令他痛不欲生的挑衅，都是你带来的。你结结实实带给他的。
　　你没有给他友情，相反，你一直把他送往不可逆的迷途。你让他迷失了方向。
　　可他还是相信你。
　　就像我一直相信这井相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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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徐，这么些年了，你也辛苦了这么些年。”韩采奕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舅舅。
　　“不能这么说，采奕。我是你舅舅，这不算辛苦。相反啊，有你陪我，你看我每天多乐呵~”老徐尽量让自己显得温润一点，他完全不知道眼前的孩子下一秒钟会道出什么事情来。
　　“老徐，不是这样的。老徐你知道吗，我身上现在有三包海。洛。因。”韩采奕不理会老徐接着说：“这三包□□有一包是井黎给我的，有一包是阿峥放在我这儿的，另一包，是我从相伴那里偷拿来的。啊，老徐，你肯定不知道。”韩采奕看着老徐“你肯定不知道，相伴也吸……吸了。相伴直到现在都还把何言峥当他的好朋友好兄弟！他不知道何言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相信任何人，他一点都不知道为受伤的自己辩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傻逼！！！”
　　韩采奕张牙舞爪，往事历历在目，她不得不字字珠玑好把愤恨全部刻在心上，她要感受到疼，她痛彻心扉，她看不下去。我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吗，我们不是最要好的朋友吗？！
　　到底是谁最黑暗啊？！
　　是我吗？
　　是我吗？？
　　是我吗？？？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