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斗，雪月春花》木与杉子

13、第十三章 乱后方安

　　瑶池巨石，乳白剔透，瑶池之水由此流下，坠入池中。

　　三月时分，气候已然分外温和。玉楼之上，百花竞相斗艳，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花瓣随风而逝，落于池面，泛起点点涟漪。

　　青娥半坐在瑶池之畔，轻挽衣袖，指尖触摸到平静的池面，瞬间淡淡的凉意从指尖传递全身。她掬起一汪清水，捧至面前细细嗅闻，清淡的水汽连同初春的微凉隐约传来。

　　已经，再没有血的气味。

　　青娥敛眸，一挥手，将清水撒向池面，淅沥微声淹没在寂静之中。她闭眸，双手放于身后，微微撑地，仰头面向柔和的日光，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自瑶池盛会大乱之后，已经过了五日。

　　瑶池一池血水，武神贰负暴毙，陵危叛乱莫名而死，春神句芒重伤不起。一切的一切，就如同一场惊心动魄的乱戏，震得众神人心惶惶。

　　轩辕帝已经重重下令，命四帝彻查此事。西王母更是大为震怒，盛会之后便不见一丝笑意。句芒重伤，昏睡了五日，至今还未醒来，西王母便安排他在第八重玉楼下榻，由青帝特意派来的仙医看护在侧。

　　青娥并不是负责照看的仙子，因而这五日，只是借着打扫之名，在一旁略略瞥了昏睡的句芒几眼。

　　句芒面色惨白，薄唇毫无血色，眼眸紧闭，似乎了无生气，青娥只在一旁看了几眼，便不忍心再看下去。

　　无法帮上什么忙，青娥只好向仙医打听，四方之神中其余三神均是无事，为何独独句芒一人重伤，他又究竟何时才能醒过来。

　　仙医支支吾吾说了半天，最后望向屋内，轻叹一口气，只告诉她本是旧伤，因瑶池之战而复发，应该这几日便可醒来。

　　青娥一想，句芒既是青帝佐神，句芒之事青帝必然了如指掌，既然连仙医都这样说，大概便无事罢。于是便谢过仙医，一人来到池畔散散心。

　　日光柔和，青娥闭眼片刻，几乎要舒服得睡过去。倏然，一双手轻拍她的肩，随之便同她一般坐下，靠在她边上，晒起太阳来。

　　青娥微微抬眸，便看见瑶姬坐于身旁，面有疲惫，她微微一笑，轻言出声：“怎么了，似乎不太高兴？”

　　瑶姬望向青娥，微微摇头：“娘娘这几日颇为震怒，我们这些仙子也不敢说笑，只好绷着脸，能少说话就少说。”

　　瑶姬是西王母最为喜爱的仙子，连她都这么说，西王母的怒火必然极盛。青娥敛眸，望向瑶池：“那日盛会，此处发生之事，确实是太过令人震惊。”

　　“是呀，我那时正在娘娘身畔，几乎吓得动都不敢动。也不知那个陵危是什么来头，竟敢做这等骇人之事！”

　　“瑶姬，都已经过去，别再想了。”青娥轻声安抚，陵危与贰负策划杀害悭亦之事，她并未与瑶姬细讲，只是略微讲了个大概，瑶姬听闻后，直骂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后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对了，青娥，我问你个事。”瑶姬忽然一改方才萎靡不振，直冲青娥笑，笑得眼眸弯成月：“你和句芒上神到底是什么关系？原本玄冥师尊在的时候，就看他拉着你的手腕，后来瑶池之战结束之后，还倒在你面前。快说快说，你是不是已经‘勾搭’上这位春神大人了？”

　　青娥玉眸睁圆，丝毫不知瑶姬会这么问。

　　她与句芒之事，并没有告诉瑶姬，就是不想让瑶姬感觉她与那位神位极高的神君有什么关系。没想到瑶姬倒是自发主动地问了起来。

　　她敛眸，面色不变，四两拨千斤：“瑶姬，我与句芒上神并无什么关系，只是欠他一个人情而已。”

　　“欠人情？”瑶姬挑眉，似乎兴致上来，“那快说说，是什么人情？”

　　青娥顿了顿，闪眸道：“瑶姬，你……等会不用再去侍奉娘娘么？”

　　“别扯开话题，你直接说到底发生什么事。再不说，我就告诉花神们，让她们代我好好问你。”瑶姬一句便戳破青娥的小伎俩，还瞬间将杀手锏亮出来。

　　要知道，一旦被花神们知道，就相当于传遍整个瑶池，往后若是她想同句芒说上两句话，恐怕也会成为这些仙子们饭后笑谈。

　　她微微叹气：“瑶姬，我既是你的好友，你又何苦消遣我？”

　　“谁让你上次非要扯我和冰夷上神。”瑶姬眨巴眼眸，嘴角一撇，“我这是一报还一报。”

　　青娥闻言，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听瑶姬所言，似乎是不太高兴——记得此言，还是在昆仑春会之前，她同瑶姬调笑时说过，都过去这么久，照理说以瑶姬的性格，早就不会记得。现下被她拿出来翻旧账，莫非……她一顿，勾起笑意：“瑶姬，莫非在盛会之时，你偶遇冰夷上神？”

　　瑶姬闻言，表情略微有些慌张，看看四周，才低声道：“你怎么知道？”

　　青娥一笑，知道自己大概是猜中了几分：“既然偶遇，莫非，还是做了其他什么事？”

　　瑶姬一惊，见青娥玉色眼眸直直望着自己，似乎已经猜出大概，瑶姬只得故作镇静，低声道：“好好，我说还不行嘛，盛会的时候，我在后园偶遇那个冰夷上神，然后就被他缠着不放，我事情忙都忙死了，哪里有空管他。可是他就像只苍蝇一样，甩也甩不掉，我一心急，便趁他不备使了个小神法。”

　　青娥一听，唇畔露出笑意，果然与她猜的别无二致。自从那次冰夷偶遇瑶姬，一有机会便对瑶姬穷追不舍，瑶姬性子烈，自然不会给冰夷什么好脸色：“你呀，冰夷上神也不会做什么过分之事，你何故如此捉弄他呢？”

　　瑶姬闻言，眼眸睁圆，气鼓鼓道：“谁说他没做什么过分之事了！要不是陆吾上神出面帮我，那个冰夷早就恼羞成怒来教训我了。”

　　青娥闻言，微微蹙眉：“冰夷上神虽然为人风流些，也不至于这么放肆无礼罢？”

　　“我哪里知道，我只是见到他似乎气急。我使过神法后，他不但不识趣走开，还强追不舍。后来陆吾上神出现，他反而更加生气，要不是陆吾上神睿智，三两句话把他打发走，两人怕是就要打起来了。”

　　青娥虽不明其中缘由，但觉得都神陆吾颇为仗义，回想起盛会上的初识，不由淡笑道：“那你要好好感谢陆吾上神，毕竟人家帮你解了围。”

　　瑶姬点点头，挂起笑意：“嗯，陆吾上神是个好人，声音温温的，人很和善。我本来想道谢，可他后来似乎有事，便匆匆离开了。”

　　青娥一笑，正想转个话题，眼角余光却瞥到不远处西王母的贴身仙婢玟烨正匆匆赶来，她示意瑶姬去看，瑶姬随即看去。

　　玟烨正一脸通红赶到她面前，气喘吁吁：“瑶姬仙子，娘娘已经起身，正在鹤心亭，你快去侍奉在侧。”

　　瑶姬连忙点头，起身时又忍不住问一句：“娘娘不是这几日感到分外劳累，方才还在歇息么？”

　　玟烨看她一眼，低声回道：“句芒上神醒了，娘娘正在陪他看瑶池风光。”

　　瑶姬一怔，望向青娥。青娥敛眸，玉眸澄澈，清雅的面容波澜不惊，只是淡淡对她笑着：“快去罢，小心去晚了，娘娘责罚你。”

　　瑶姬收回探寻的目光，跟随玟烨前往鹤心亭，只是在离开的瞬间，她倏然慢半拍地想到——不对呀，明明一开始是在谈青娥和句芒，怎么聊着聊着，就转到她和冰夷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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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池鹤心亭。

　　此亭位于九重玉楼之上，云烟缭绕，居高临下，一眼望尽瑶池风光。

　　上古时代，曾有传言万寿仙鹤群居在此，后因战乱消失殆尽，但西王母颇喜爱此处宁静，便令天匠修建八角亭，取名为鹤心亭，算是对万寿仙鹤的恭敬之情。

　　句芒修长身影，单薄白衫，静静看向瑶池。烟云薄雾中，瑶池一派静谧，丝毫不见先前半点血雨腥风。

　　倏然一阵清咳从嘴边溢出，句芒修长指尖抵住鼻梁，却抵不住丝丝痛楚。

　　西王母坐于亭中，见他仍在强撑，不由微微叹气：“既然如此，何不再卧床休养几日。”

　　句芒一笑，转身坐于西王母对面：“娘娘知道我的性子，都已经躺了五日，再躺下去，怕是要醒不过来了。”

　　“青帝派人来过好几次，每次见你不醒，抓着仙医问过好几回。”

　　“天帝多虑了，这么多年过去，我这个毛病死不了，只是略微难受些罢了。”

　　“你这孩子，还在逞强。”西王母一句话，堵得句芒一怔，“我问你，那日我命你去处理三千桃林之事，那时你可就感到体内郁气四溢而出？”

　　句芒淡淡一笑，眸光转向亭外：“什么事都瞒不过娘娘，那日蟠桃沾染饮神蛉，句芒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施行逆行之术，希冀能繁花成实，重新获得洁净蟠桃，谁知恰逢郁气四溢前夕，说起来，此番举动应该算是自作自受罢？”

　　“是我疏忽，向青帝讨人时，没有考虑到这一层。”西王母望向句芒，言语中含着几分歉意，“这段时日你便留在瑶池，好生歇息。”

　　“娘娘心意，句芒岂会不知。”句芒颔首，“只是饮神蛉之事，我甚为在意，恐怕不能久待。”

　　“这件事，你就先放在一旁罢，轩辕天帝已经命蓐收和玄冥前往地界彻查此事，祝融则去查探陵危此人过往，等你将身体静养好，再向轩辕天帝请命罢。”

　　句芒神色略微沉下：“原先陵危与饮神蛉有关，也是我在三千桃林之事后偶然查出，只是当时苦于没有实证，现在陵危一死，牵扯出一个地界冥皇，只怕往后会愈加复杂。”

　　“地界这些年甚为平静，从未有过波澜。现在想来，越平静的池面，隐藏的便是越滔天的巨浪。”西王母顿了顿，面容染上几丝冷冽：“现在这位冥皇借蟠桃盛会，给天界众神一个警告，只怕他的实力已经准备得差不多，接下来便是如何一步步蚕食天界。但，我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件事。”

　　“娘娘的意思是？”

　　“陵危一死，未免过于蹊跷，明眼人都能看出是饮神蛉反来噬主。既然是噬主，为何时机太巧些，分明是挑在你们生擒陵危之时。如此想来，句芒，你可有什么想法？”

　　句芒蹙眉，微微闭眼后睁开：“句芒想过此事，只是不敢再想下去，一旦查出，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