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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章 赌徒 ...

  •   沈召南问自己,她天真吗?不。职责之外,或许她骨子里就没有天真这个天赋。几年后赵小六问了她这样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然后赵小六问了第二个问题——你相信他吗?沈召南依然毫不犹豫地摇头。

      她连自己都有所怀疑,怎么会去相信别人呢?

      而此时的她,只会比后来离天真更远。

      当她历死重生之后,她为自己定的第一个生存驱使力是仇恨。活下来,好好活下来,然后为自己的遭遇复仇。

      多年前那一局里,萧橪固然是陷害的罪魁祸首。可在那个事件里,沈召南只是个小小小小的配角罢了。真正值得她介意的是温酒送别之后发生的事情。她被人追杀了。那些人都是卫人打扮。可无论萧橪还是沈召南都太了解阴谋这两个字,也都太了解对方对这两个字的理解。那些亡命之徒中有一个人带着直指二皇子的信物。本来是近乎完美的计划,甚至那信物也是绕了许多道弯才转到了二皇子那。可正是这完美,让沈召南起了疑心,却也仅仅只能是疑心而已。沈行并不是外界传言中的狂妄之徒,相反他相当谨慎。他并没有动用自己的势力寻仇,甚至连指责都没有。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追根究底地查一下,会发现辛伍有个远房表亲叫辛彦。辛彦是何人呢,他是萧橪生|母先皇后小时的西席,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书生。一个年华正好满腹诗书的俊朗青年,一个养在深闺天真烂漫的俏丫头,似乎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也或许什么都发生不了。辛彦之后的人生如每一个不得志的书生一样平凡,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会略带得意自傲的神情与人说起自己曾教过一个皇后念书写字画画下棋呢。

      与他的表亲不一样,辛伍是个很有前途的大将。实际能力已不可知,因为他在任的十数年里,并未遭遇过真正的大战,可他从一个普通的士兵已普通人无法想象的速度爬到了高位上,势力膨|胀之快甚至让郜家都感受到了隐约的威胁。当然这种威胁更直接的来源是皇帝。皇帝并不满意郜家对兵权的“垄断”,有意培植寒门将领。辛伍正是那被培植的之一。

      发散一下脑洞,沈召南很容易就把所有因果连成一个明晰而完整的事件。

      萧橪首先陷害了辛伍。其一,他断了原本可能属于自己的势力,消除自己被怀疑的动机。失去辛伍这个事实,让萧橪在明面上陷入被动,他孤苦无依。
      而对皇帝来说,他可怜。帝王的偏爱既是世间最有价值的宝物,也是世间最毒的诅咒。可对萧橪来说,他当时已背负诅咒,所以无论怎样的偏爱对他来说都只有好的一面。
      对郜家来说,他无害。二皇子母族繁盛,对郜家来说其实并不是最佳的下任皇帝人选。只是最初萧橪代表了寒门,与他们完全的立场完全相背。而如今,萧橪断掉了自己与寒门最后一丝联系。

      萧橪试图杀害沈召南并欲图以此借助沈行除掉二皇子。若一切如愿,他就可以虚名与实利俱收。若这一步未成,亦会有无数人会被拖进猜疑里,而浑水之中,只有真正的明眼人才好摸鱼。左右都于他有利。

      事实如何,除了当事的,无人可知。自然皇帝不笨,郜熋不笨,二皇子也不笨,他们或许早知事实,却亦有千万理由来成全萧橪。萧橪是个赌徒,其他人又何尝不是。世间事,谁也说不出肯定两字。既是如此,又何须太过在意概率?

      一旦想到这一点,沈召南的复仇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只是输了一局而已。对一个真正的赌徒而言,他只是近乎变|态地享受着从买定离手到色子停止晃动前一瞬之间的激动人心罢了。输赢不过副产品。

      在她确定萧橪的赌徒心理不是偶然之后,她就确信了自己所有的推测。一切成为既定,于她而言也一样,再无兴趣。所以她的复仇还未展开就失去了理由,只留下庞大的前置。如那场战争一样,潦草终结。

      确实如沈召南预料的那样,在重逢之后,萧橪只会尽全力护她的周全。在不言明的状况下,彼此知晓对方的身份。这个前提下,萧橪只有这个选择。然而沈召南身边的人,并不在这个默认条约的保护范围内。

      沈瑜的短暂失踪,几乎不用查证,必定是萧橪所为。萧橪是个赌徒,与一般赌徒又有所不同,他是个会将尽人事做绝的赌徒。下最大的赌注,再尽全力抽老千。换言之,最恶劣的赌徒。沈召南一行在那个时机上逃离,于他的计划来说就多了万分之一的不确定性,可这万分之一他也会尽全力消除。沈瑜最终能回来,而那个传旨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传旨之人必须死,当年的沈召南死活都好,沈瑜必须活。萧橪如此判断,因而有了如此结果。他朗朗笑声、和煦言语、悲喜怒愤……他的所有都是为了自己的目标。甚至他成为一个赌徒,亦只是因为那对他的目标而言是当时境况里最佳的身份。当境况转变之时,他或许……不,是必定会换一个不同的身份。

      沈召南想赢。可他知道,这样的人,她赢不了,至少这个空有记忆的自己赢不了。当然她并不想成为这个人的棋子。或许已经晚了,但她必须及早抽身。所以她选择了离开。

      沈召南几乎窥得了事实的全部,然而有一点她错得离谱。萧燃不是什么她认为的赌徒,他的全盘计划里甚至有今日的重逢。世界在一个帝王眼中和一个凡人眼中是完全不同的。
      萧燃被软禁宫闱又为什么不能被看作是皇帝对他的保护呢?一个热血冲动头顶情义的人从来不该居帝王位。多年前那一局,胜的只有一个人,不是吗?
      沈召南或许不是没想到,而是本能上的不愿意去想这种可能。

      在去往祁国的路上,沈召南只有自嘲。自己依然犹如一只幼鸟,一旦感受到危险,就会不自觉地往父母的羽翼下钻。计谋不可怕,因为再复杂都有可解之法。人心才可畏,一层温情,一层凉薄,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该剥离到哪一层为止。

      沈召南以前一直以为一个人只要看透,就变得不可怕了。所以只要去完整地解读一个人,就可以将那个人的行|事规律找出来。但是解读萧橪让她觉得不安了,越来越不安。她能够解释这个人的行为,却无法预测。因为萧橪至今所经历的所有事情,没有一件触碰到了他的极限。上限与底限,同时隐在暗处。他或许并无弱点,真实活在世间却如一道幻影让人抓不住,沈召南不自觉地这样想。

      在沈瑜被困西麓群山中的时候,连|城就消失无影了。沈召南并不惊讶,因为她早就清楚那个人不是无缘无故地出现的。至于是为了如今的局面而早埋伏在了沈召南的行路上,还是恰好走到了这里,她已不想知晓。在遇到他不久之后,她只确认了一点,那个人来自过去。可他不在自己那被重新植入的记忆里,所以他不重要。这对她是很简单自然的推断。因为所有重要的必要的记忆,都由各式各样的人经由沈行重新放置到了自己伤后空空荡荡的脑袋里。

      对连|城的好奇,只是出于她自身的很单纯的东西。如果她看萧橪是个黑窟窿,看连|城就是一片雾。她想看看迷雾之后,看看过去那个自己。失忆的人总对过去很执着,他们总在试图将过去里那些细枝末节都一一填补上。哪怕记忆对人来说本就是保质期不长的东西,人的记忆并不等同于过去,记忆是过去反复加工而成的副产品罢了,真正的产品是这一刻的“我”。他们即便清楚,却比正常人更执着于时间的作用。

      沈召南不反感这种略显病态的执念,所以她会稍稍放纵那个对连|城感兴趣的自己,并把这个放纵当成给自己的奖励。但好奇、执念、放纵,都是很小很小的存在,所以她不会对这些情绪的源头的消失感到不安。连|城出现了,连|城不见了。于她,也仅是如此简单未加定语的一个事实罢了。

      “怎么了,小六?”马车停在半路,沈召南听得外面的吵闹,掀起车帘问道。

      赵小六骑在马上,看着沈召南朝边上努了努嘴。其实不用他示意,沈召南也在掀开车帘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事情。路中央,几个一看便是难民模样的人拦在沈召南的马车前面。一路行来,这也不是第一次见。战争加天灾,难民多寻常。沈召南放下帘子。

      赵小六下了马把缰绳扔到仆从手中,对那人说:“给他们三天份的干粮,快点打发了。”说罢自己一压身钻进了马车里。

      这里距最近的村子不远,便是散步过去也最多两日。赵小六说的难听,却已是尽了善意。如沈行所说,天下不幸之人无数,唯有自救。

      “你当真不赴任?”临行,萧橪给了赵小六一个委任令,让他去西京,一个无关紧要的底层虚职。对赵小六来说,应当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去。”赵小六打了个哈欠,阖眼靠着车厢休息。

      沈召南微笑摇头,道:“去给我洗点鲜果来,再催他们走快些。我可不想露宿荒野。”

      赵小六显然不想去,假装睡着了没听到,甚至打了个极轻的鼾来糊弄。

      “快去!”

      他晃了晃头,无奈只得下车去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十七章 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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