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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未逢花开 ...

  •   初春时分,乍暖还寒,冷热不定,时间倏忽而过,陆瑾在杨家呆了已有半月有余,适应古代的生活也并不容易,但起码过的是衣足饭饱的日子。她本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林文曾经开玩笑说若不是得他鼎力相助,照陆瑾这种得过且过的性格必定孤独终老。一语能成谶,如今一人在此,恐怕是真要孤独一世了。
      照顾八妹并不是难事,虽然只有五岁,八妹却是比普通的小孩子懂事,没有大小姐的娇气,很少哭闹,心地也善良,因为曾为陆瑾说过话,陆瑾对她的印象很好。本来是由排风照顾的,如今陆瑾来了,排风倒是闲了下来,只偶尔会教陆瑾一些她不懂的东西。
      八妹素来与六郎七郎亲近,相比之下陆瑾对这两位少爷比较熟悉,只是六郎有时在房间看书,有时也出来练武,沉默寡言,有着和他年纪不符合的老成,只在对着八妹的时候还会说几句玩笑逗她开心,陆瑾也是借着八妹的光才能看到六郎与往日不同的少年气。七郎年纪尚小还是可以与八妹打成一片的,有时甚至比八妹还贪玩,性格活泼,好奇心强,偏偏又生性胆小怯懦,大事不理不碰,顶多惹些小麻烦,再怎么玩都不曾闯祸,毕竟年纪还小,只要不过分大家也由得他胡闹。
      府上还有一位五少爷,不常见到,只听说是沉浸武学,成天只是在自个的院子里练枪,倒是经常陪着杨夫人烧香礼佛,说来也奇怪,这样好武的一个人又能静下心来聆听佛学。而其余的四位少爷都跟着杨将军驻守城防,长年都在军营,很少归家。
      虽说晋阳城固若金汤,两年前宋朝的皇帝赵匡胤亲征北汉,多次攻城,更引汾河之水灌城,几近陷落,如今眼见得数国已向宋朝俯首陈臣,北汉虽负隅顽抗,却内供军国,外奉契丹,自然是内忧外患。
      这日,陆瑾正陪着八妹与七郎在厅前的院子里玩耍,突然一男子拽着一个披头散发也不知是男是女的人就进了大堂,八妹一见就扔了手里的球,开心地叫着“大哥”就跟了过去,原是府上的大少爷,杨家的长子,杨延平。七郎因为八妹这一叫方才留意到,随即也撒腿追了上去,想必真是难得见面,一个两个的都这样兴奋,陆瑾摇了摇头只得捡了球跟过去。
      “你这是胡闹,军营重地是你一个小女子可以乱来的吗?”威严的声音带着怒意,陆瑾一进厅就见大郎用力甩开了那人的手,既是恼怒又无奈地指责道。陆瑾这才看清被拽着的那人的模样,是一个女子,样貌倒是并不出众,只是眉宇间透露出的英气使人一见就移不开眼睛,如今做一身兵卒的打扮,正对大郎怒目而视,“杨延平,你瞧不起女人,我堂堂汾阳铁旗令公之女给你当先锋兵,你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大郎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杨家军军纪严明,挑选士兵更是严格,你以为你偷得一身杨家军装就能蒙混过关?一个女孩子家,成天喊打喊杀的,成何体统?”杨家大郎五官英气十足,黑色的瞳孔眼神炯炯,说话的时候总是眉头微皱,可能因为是最年长的大哥,很是沉稳持重,言语间气势逼人。他身上仍旧穿着齐整的北汉军服,腰间挂一柄随身佩剑,连头盔都未来得及拿下。
      “当年平阳昭公主,揭竿而起,东征西讨,为唐立下汗马功劳,死后更以军礼下葬。我周云镜固然无法与她的出众才略相比,却也随我父亲出征过,上阵杀敌的勇气和实力还是有的。”那女子紧盯着大郎仍是不肯罢休。
      大郎听了周云镜的一番话,也是轻叹了一口气,皱了皱眉道:“如今天下之势岂能与当时相提并论?宋朝独大,北汉土瘠民贫,不过是身处晋阳负隅顽抗罢了,我们并非要争天下霸主,只是想守护这唯一的家园。”他的声音渐弱,说着似是有所触动。
      周云镜虽然固执,但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大郎的话她深有体会,父亲也经常唉声叹气,感慨时局动荡,今日难测明日之运。可女孩子总是要面子的,大郎一点也不顾她的情面,就把她从众兵将中拖了出来,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就算你说的有理,我也不会善罢甘休,论武艺我也不一定会输给你,若是你胜了我,我就再也不找你麻烦了如何?”
      “你以为我整天闲着没事陪你过家家吗?军中不知有多少事务要处理,别胡搅蛮缠。”大郎脸色一正,提了枪就大步走出了大厅。
      周云镜见大郎如此,顿时难以压制心中的火气,“杨延平,你给我站住。”大叫着就几步追出去,一掌劈向大郎的背心,大郎听得耳畔掌风,侧身一避,“你疯了。”
      “你说谁胡搅蛮缠?”周云镜怒气冲冲地质问,动作却没有停,大郎一手提着枪没有使只是单手跟周云镜过招,只见两人比划了几招,便打至了大堂外侧的演武场,杨家是军事家族,府里从上至下多多少少都懂些武艺,演武场自是陈设着各式兵器,周云镜随手拿过一把大刀,“用枪,你不用让我。”周云镜家传铁旗藏刀法,刀刀都砍向大郎的要害,大郎只是用枪步步防守,“周云镜,我不想跟你打,适可而止。”
      “你看不起我?”周云镜又是一刀朝大郎的面门砍去,大郎用枪挡开,被她激得有些发火,也还起了手来,正待两人剑拔弩张时,一柄长枪挑开了两人的刀枪相接,只见是折赛花收回枪,皱眉站在一旁摇了摇头,“什么事这么吵啊?”
      这两人动静闹得实在也大,连六郎和折赛花都赶到前院来了,“娘,是孩儿的错。”大郎抢先开口道,周云镜见他如此气也消了一大半,丢了手里的刀,凑到折赛花身边,笑着说:“我只是和他切磋切磋。”
      折赛花打量了周云镜一身的兵卒打扮,又看了看大郎古怪的脸色,松了眉头,心下了然却还笑着问:“当真?”这个儿子她最是了解,自小就有担当,训导众弟也绝不徇私,弟弟们对他也甚是敬畏,唯独对这个周云镜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周云镜与他是从小就一起打打闹闹,女孩子总是难免任性,大郎便一直是让着她的。
      六郎不爱说话,一看这阵势心里也猜到了几分,只是笑看着大哥出糗。
      “才不是呢,大哥刚才跟周姐姐吵了好久呢。”小孩子不懂得大人的心思,八妹脱口而出。“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七郎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地搭了一句,还调皮地冲大郎做了个鬼脸,两人顿时就哑口无言。
      折赛花摸了摸八妹的头,却是对着大郎和周云镜道:“说吧。”
      两人都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还是周云镜戳了戳大郎,他这才把事情说清楚。原来周云镜本随她父亲周审义在自个营中,今日却不知打哪偷来杨家兵卒的衣服,混进了大郎的兵种,被大郎一眼认出,怕她胡闹这才先把她拉回家里,后来争执不下就动起手来了。
      “大郎,你本来这样做没错,只是好歹要给云镜留些面子,你这样当着众将士的面把她拖走,也难怪人家会生气啊。娘跟你说过,与女孩子相处不能老是用你们男人那一套的。”折赛花说了大郎几句,大郎也连连称是,转而又对周云镜说:“不过云镜,你今日之举也欠妥当,你自己也带着兵,混到大郎军中是做什么?”
      周云镜被折赛花这么一问,顿时就有些支吾,说不出个缘由来,只是偷偷蹬了大郎几眼,“好了,娘,她除了玩还能是为什么啊?”大郎并不理会周云镜的眼神,兀自开口,陆瑾看到周云镜的眼神一滞,满是失落却到不了大郎的眼底。大郎说完反而是注意到一直站在八妹身后的陆瑾,看着面生,便疑惑地问:“这是?”
      “这是小瑾,我见她身世可怜,无依无靠的,就留她照顾八妹了。”折赛花对着大郎解释道,眼神笃定。
      陆瑾微蹲下身子,向大郎行了个常礼,这是她这些天来掌握的基本礼节。
      大郎点了点头,“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随后便说道:“娘,我先回军营了。”
      “去吧。”
      周云镜见大郎要走,作势又要跟上,却被折赛花拉住:“云镜今年多大了?”
      “刚满二十,夫人,我先走了。”周云镜来不及奇怪折赛花这突然一问,就赶着追上大郎,看着他俩你拉我拽远去的背影,折赛花脸上难掩笑意,最后还自我肯定似的点了点头。陆瑾心里明白一二,只是不知周云镜这情窦落于何处,又能否盛开。是时候未到,还是长久难至,皆不可知。
      “没事了,大家都各忙各的吧。”折赛花见两人走远,便吩咐了两个下人收拾残局。六郎轻声对杨夫人说道:“娘,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好。”折赛花笑着点头,转而对七郎和八妹说:“你们也跟小瑾姐姐去玩吧。”八妹却跑过去拽住了六郎的衣袖,六郎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八妹,见八妹眨着眼睛笑看着自己,便默契地牵过八妹的手朝自个院落走去,陆瑾也自觉地跟了上去。七郎“哼”了一声,扑到折赛花怀里,恨恨地埋怨:“娘,六哥偏心,总也不带我玩。”
      折赛花好笑地用手指点了点七郎的鼻子,“又冤枉你六哥了不是?你六哥一向内敛,自己跟上去不就是了。”
      “哼”七郎又是把头一偏,“我要跟娘一起玩。”
      “都多大了,怎么比八妹还贪玩?”折赛花嘴上虽是嗔怪,但早已牵过了七郎的手,这是她最小的儿子,她有时候甚至宠他宠得比八妹还要厉害。
      七郎拉着折赛花的手一路上蹦蹦跳跳,经过后花园时见满园荒凉,失望地问道:“娘,为什么花还不开呢?”
      折赛花蹲下身子和七郎平视,眉眼带笑,轻柔地说:“时候还早,今年比往年都冷,还不到花开的季节呢。”
      七郎撇了撇嘴,“我想摘一朵花戴在娘的头上,一定好看。”
      折赛花听了七郎的话心里感动,忍不住揉了揉七郎的小脸,“就你嘴甜。”
      “我嘴甜,娘就心甜啊。”七郎不经意间的一句天真的话让折赛花记了好久,每每回忆起来就好像七郎在耳畔亲口对她说般的真实,只可惜最是幼年稚语,却未至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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