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叹》相莫半途

21、第二十章 机缘巧合

　　三郎的质问没有得到回答，只有闷闷的呜声，杂草发出的窸窸窣窣声愈发密集，他握剑的手紧了紧，一步一步慢慢踏上去，临至跟前，突然剑尖一挑，拨开草堆，一把将里面那人拽了出来。
　　一扯之下，正与那人四目相对，一个是惊讶错愕，一个是委屈愤怒，三郎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见那女子的手臂还被自己抓在手里，忙放了下来，收剑回鞘，一手拿下她嘴里的布条，一手迅速解开了她手上的绳索，连连道歉。
　　董月娥揉着被勒痛的手腕，皱着眉头，对三郎怒目而视：“长得倒是人模人样，没想到这么无礼。”
　　“在下方才已向姑娘道过谦了，这大晚上的姑娘孤身一人出现在此地是为何？”三郎未曾料到眼前这细眉美目的俏丽女子说话竟这样冲，语气也不太好。
　　不问还好，一问董月娥就气不打一处来，竟上前推了三郎一把，嚷道：“你还敢问？”
　　三郎没有防备，被她推得踉跄了几步，言语无礼，力气还这样大，他刚想说她莫名其妙，就被董月娥拉到了河边，她指着水面上那艘被烧着的木船，气愤地说道：“你看看，我好好的一艘船被你们烧成这个样子，我的货都还在上面呢。”
　　三郎皱眉细想片刻便明白过来，定是那帮人不愿暴露身份直接就地劫了她的船，只好耸了耸肩，无奈道：“是那群歹人先作的恶，怎么能怪我们呢？何况姑娘卸货怎也不多找几个人一起，也安全些？”
　　“你以为我不想吗？做生意本就不容易，哪有多余的钱请别的帮手，我只有一个伙计家中有急事，我就一人来了。”董月娥看着远处的火光轻声叹道，三郎见状本想安慰她几句，不料她突然烦躁地跺了一下脚，倒把三郎吓了一跳，叉着腰大叫道：“这帮挨千刀的，别让本姑娘再看见你们，不然要你们好看！”
　　三郎看着董月娥急得跳脚的样子竟“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笑什么笑，那帮挨千刀的跑的跑，死的死，那就只能怪你们倒霉了。”
　　“姑娘好不讲理，这与我们何干？”
　　“怎么没关系了？要不是那帮人要找你们的麻烦，能有现在这一出吗？他们是主犯，你们就是帮凶。我不管，你要是不负责，我就不让你走。”说罢，董月娥还紧紧抓住了三郎的手。
　　三郎顿时失笑，还真不知道如何反驳，听得后头有人说都处置妥当了，只得妥协道：“好吧姑娘，我出来匆忙身上没有带钱。你明日到城西的杨家来，就说找我杨三郎，姑娘意下如何？”
　　“这还差不多。”董月娥这才不再纠缠。
　　三郎低头看自己的手，不禁笑道：“姑娘若是一报还一报，这手抓得也够久了，莫不是觉得我长得俊俏，看上我不成了？”
　　董月娥反应过来，立刻甩开了三郎的手，斜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丢了一句“少臭美。”待她再抬头时只看到三郎离开时的背影，没有回头却还不忘朝她挥手，走得随意却也潇洒。

　　三郎回到杨家时，府里灯火已暗了许多，大厅也已无人，随手将佩剑丢在地上，就着最近的椅子坐了下来，此番确实是累坏了，先前追出去时还没有用晚饭，此时腹中空空如也，“这帮没良心的家伙！”
　　“是谁惹我们三少爷生气啊？”陆瑾跨进门时就听到了三郎的抱怨。
　　三郎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无力地说道：“还不是我那几个没良心的兄弟啊，尤其是那几个小的，我在外面收拾残局，他们倒好一个个竟都睡下了。”
　　陆瑾被三郎这副样子逗得发笑，把手里的食盒他面前，“好了，知道你一晚上没吃东西，快吃吧。”
　　三郎二话没说，直接打开食盒，先就拿了几块糕点狼吞虎咽起来，看到下一层的饭菜更是两眼放光，嘴里话也说不清，“还是小瑾对我好。”
　　“我可不讨这个便宜，是夫人知道你没吃上东西，让我准备好食物等你回来的。”陆瑾在三郎旁边坐下，说道。
　　“嗯。还是娘对我好。”三郎可能是饿极了，吃得极快，“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戏啊？你快给我说说。”
　　陆瑾收了脸上的笑意，偏头说：“能有什么好戏？二少爷被四少爷背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心惊了好一会，幸而大夫看后说没有大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大少爷把经过说与我们听后，夫人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老爷脸色很不好看，把邹夫人软禁在了客房里。夫人担心邹先生和邹姑娘的安全，也暂且让他们在府里住下了。”
　　“我早知道爹娘会这么办，我是说关于邹夫人的事，我就不信你们待在府里等这么久，爹娘一个字也没说。”三郎吃完满意地又靠回了椅背，双手枕在脑后，眨着眼睛看着陆瑾。
　　陆瑾睨了他一眼，便慢慢把事情说给三郎听。
　　“原是这样，有这样的娘邹姐姐也真是可怜。”三郎摸了摸鼻子。
　　“时候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一夜风波虽是平息下来，当晚的参与者只剩了凌曼清，其余的都被灭了口，难以追究幕后指使者。昨夜杨业讲起往事时，六郎趁机将他所得到的情报告诉了杨业，凌曼清此次回到北汉定有阴谋，而朝中之人与她也定有勾结。因此大郎将凌曼清带回后，杨业就将她软禁了起来，他知道从她口中套不出什么话来，但至少没有机会再兴风作浪。
　　陆瑾仍是一夜没有睡好，起得早了便在府里转悠，见杨洪急匆匆地往大门走去，便叫住了他，“杨洪叔，这么急做什么？”
　　“可不得快些吗？门口有个姑娘找三少爷，我问了姓名就去告诉三少爷，这不昨夜晚归叫了半天才应，说是不认得这个姑娘，我得快去与她说一声。”杨洪说完还喘了口气。
　　陆瑾说：“可别急坏了，我同你一起去看看。”
　　到了门口，果然有一个姑娘来回走着，怕是等得急了，陆瑾远远地看她，梳着垂鬟分肖髻，细细柳叶眉，双眼不大却秾丽动人，衣着朴素倒衬得她更加婉约清丽，心想这样的姑娘找上三郎也是他的福分了。
　　“姑娘啊，我们三少爷说不认识你啊。”杨洪上前对董月娥说。
　　“什么？他不认识我，是他让我来这找她的，你说，他是不是想赖账？”董月娥等了许久竟等来一句不认识，气得跳脚，这幅样子和方才陆瑾看到的模样千差万别。
　　陆瑾笑着走过去，“姑娘真认识我家三少爷。”
　　董月娥看了看陆瑾，说：“当然了，城西的杨家，可不就是这吗？”
　　“既是如此，我就带姑娘进去一趟。”陆瑾转而对杨洪说道：“杨洪叔，你去忙你的吧。”
　　杨洪皱了皱眉，又打量了一下董月娥，才说：“那你可小心些。”
　　“知道了。”陆瑾挽着董月娥就进了府。
　　到了三郎的房门前，下人说他还未起，陆瑾敲了敲门，叫了两声，“三少爷，三少爷。”
　　“哎呀，让我再睡会。”声音沉闷，定是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陆瑾刚想再叫，就见董月娥一下子就推开了房门闯了进去，这姑娘真是不拘小节。
　　“杨三郎，你给我起来！”董月娥几步就冲到床边喊道。
　　三郎不耐烦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揉了揉眼睛，看到是董月娥，吓得他瞬间清醒，立刻坐起来，用被子围住了自己，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董月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直接冲到了三郎的房间里，脸一红，赶忙转了过去。
　　“三少爷，快些穿上衣服出来。”陆瑾连忙把董月娥拉到外间等着三郎。
　　待三郎穿戴整齐出来，董月娥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三郎面前，左一下右一下地打着三郎的两只手臂，“是不是你叫我来找你的？是不是你说对我负责的？你怎么还敢说你不认识我？你还敢让我等这么久？”
　　陆瑾在一旁看着董月娥的动作，听着她说的一字一句，瞪大眼睛瞪向三郎，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三郎竟然这样胆大妄为。
　　三郎一看陆瑾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忙制止了董月娥，声音也提高了些，问道：“我什么时候说不认识你了？”
　　“你们管家来通报的时候说你不认识我啊，还狡辩。”
　　三郎听后，摸了摸后脑勺，尴尬地说：“原来你叫董月娥啊，你昨天又没跟我说你的名字，我怎么知道？”
　　董月娥斜了他一眼，“现在知道了吧，快给钱。”
　　“三少爷，可不能这么草草了事，是不是得让老爷夫人知道？”陆瑾在一旁弱弱地问了一句。
　　“不是你想的那样。”三郎和董月娥同时转过头来对着陆瑾异口同声，差点被他们吓死，只等愣愣地看着他们。
　　三郎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昨夜那伙歹人劫了董姑娘的船和货物，我想着这事也因我们杨家而起，便答应给她赔偿。小瑾，你可不要乱说话，带她去账房吧。”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早说嘛。”陆瑾恍然大悟。
　　“三少爷我，是做得出那种事的人吗？”
　　陆瑾笑笑说：“是我不好，我这就带董姑娘过去，行了吧。”
　　所谓无巧不成书，也许正是因为此番机缘巧合，两个陌生人才有了继续下去的可能。
　　董月娥随陆瑾走到门边，突然回头对三郎一笑，轻声说道：“多谢你。”便害羞似的走了。
　　三郎第一次看到董月娥温柔的笑容，竟看得呆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喃喃道：“打得还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