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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知遇之交 ...

  •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陆瑾每日都在无止境的怨念里跟着六郎学功夫,每日不成人形地回到房里,每日把六郎咒骂个百来回,但是每日都能睡个安稳的好觉,不再像以前那样惶惶不可终日。若不是感觉着天气又开始转冷,陆瑾都已经感觉不到时间了,原来已经十一月了。
      这日天好,陆瑾仍旧与往常一样来到六郎院中,以为又是一日的魔鬼训练,不料六郎竟突然提到了念曦,陆瑾这才想到自己竟是近半年未去看他。人都是自私的,只有自身处在优势时才会生出怜悯之心,一旦落在下风,便是自顾不暇。
      天气渐冷,也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陆瑾特地给念曦准备了几套暖和的衣服带去,本以为念曦见到她会一顿抱怨,可出乎意料的是念曦反而更加粘她了。原来在陆瑾昏沉度日的时候,六郎倒是一月两次时常来看望念曦,每回都给他带上小礼物,说是替生病的陆瑾拿来的。
      “你好像比我还喜欢阿曦?”回城的路上,陆瑾随口问道。
      六郎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扭头继续向前,陆瑾嘴里嘀咕了几句,还是只得闷头跟上。这么远的路竟然还不坐马车,说什么锻炼脚力,他自己倒是脚下生风似的走得飞快,可苦了陆瑾在后头跟得只剩半条命。
      走了许久终于随着六郎跨进一家茶楼,在二楼的隔间里坐了下来,陆瑾提起桌上的水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便一口喝干,六郎又笑着给她倒了一杯,自己在店小二耳边说了几句。
      陆瑾也不理他,反正猜不透他想做什么,倒是自如地喝着水,突然“啪”地一声巨响,惊得她差点把自己呛到,原本喧哗的茶楼也随之渐渐安静下来。
      “上回说到那杨业素有‘无敌’之名,奈何如此威名也难压宋朝皇帝一统天下的决心,灭亡南汉之后,又频频扰我边境……”一听这声音,陆瑾便知是当时那位说书人,虽只听了一遍,但他嗓音和讲法独特,仍旧让陆瑾印象深刻。
      六郎轻抿一口茶水,抬眼见陆瑾听得专注,倒也不奇怪,也静坐一旁一起听了起来,直到惊堂木又落,两人才意犹未尽地重新看向对方,“听得可过瘾?”
      陆瑾笑道:“若每回说书都能让人听过瘾,说书人的饭碗可就捧不住了。”
      “你倒是实在。”六郎不置可否地笑笑,“你可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了?”
      “这样的茶楼比比皆是,我哪里分得清?”若说陆瑾先前没有留意,听过说书后,总该想起这是他们初见时的茶楼,可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抗拒这个地方。
      六郎也没在意她的口是心非,又扯开了话题,“这间品楼,当年所属是邹先生的,他出生书香世家,喜好风雅,此处当时也是文人骚客的集贤之地。后来世情日艰,风流才子也抛下笔墨纸砚,拾起了柴米油盐,且邹先生家道中落,不得已变卖了品楼,才成了今日这般世俗之地。”
      陆瑾见六郎说完端起茶水凑近鼻尖轻嗅了一会,微微蹙眉,想是嫌这茶香茶味太过粗劣,方才喝着也并未在意,也许是说起风流之事也附庸风雅起来了,放下茶杯未饮,又继续道:“品楼曾有三品,你可知是哪三品?”
      陆瑾摇了摇头,挑眉示意六郎继续。
      “品茶,品人,品世事。”六郎轻启双唇,语气淡淡却难掩向往之情,流露出的高贵儒雅非常人能比。
      “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不过因人而异罢了,人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六少爷何必执着于此呢?”陆瑾浅浅相问,面上倒是不动声色。
      六郎抿嘴笑看着陆瑾,“你以为是我在执着?”
      “姑娘此言非虚啊,可不就是这个理吗?”陆瑾未来得及答话便被打断,一道清扬的声音在门后响起,“不知在下是否打扰二位?”
      六郎闻言便起身开门,“先生何必这样客气?快些进来吧。”只见说书人仍旧是当日的一袭朴素白袍,拱手作揖后才落座。
      “说起来,先生对你可是有救命之恩,你还不谢谢先生?”六郎坐回自己的位子,冲着陆瑾说道。
      陆瑾一愣,仍是不知原委,只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六郎。
      “当初若不是先生开口,恐怕我也不一定会决定救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瑾岂能不明白,出于感激便轻声谢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说书人摆了摆手,似乎毫不在意,“即便在下不说,杨公子最终也不会见死不救,我怎么敢担这份恩情呢?”
      六郎也不再反驳,嘴角带着不明意味的笑容,看向陆瑾,陆瑾只当自己没看见,偏过头问说书人道:“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说书人听完却是爽朗一笑,语气淡淡地道:“不瞒二位,在下天生眼盲,自小便被父母所弃,哪有什么名字?幸得先师好心收留,讲这说书之道倾囊相授,才得以靠这一点薄技饱腹。”
      他将自己的身世经历用寥寥几句概括,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睛只盯着桌面,面上表情未变分毫,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与自己一点也不相干。
      陆瑾不免有些恻然,只得喝水以掩饰情绪,六郎心下了然,略作思索旋即笑道:“既然我们三人都是投缘之人,又何必在乎如何称呼呢?在下杨景杨六郎,这是陆瑾,都道说书是为博君一笑,不如以博君人相称?”
      说书人温和一笑,便是接受了这个称呼,“君子之交淡如水,如今在下以茶水相敬,六郎,小瑾,知己难得,只为这份知遇之情,在此谢过。”
      “为知遇之情。”三人手执茶杯相碰,皆是一饮而尽。
      博君人自小跟随师父流转各地,历经世事,与六郎相谈间便是天南地北无所不言,尤其讲到在南唐的经历时,两人更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滔滔不绝。陆瑾在一旁细细听着,时而搭上一句,时而为两人添上些茶水,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沉,三人这才暂且别过,博君人先行,六郎与陆瑾又稍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起身离开。

      “以前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提它做什么?”经过另一隔间时,屋内传来的声音让陆瑾脚步一顿,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六郎的衣袖,六郎竖耳倾听,神色微变,反手抓住陆瑾的手腕一带,紧贴至门边,用眼睛示意陆瑾不要出声,陆瑾也随即屏住了呼吸,听着屋内的响动。
      “你看我怎么忘了你是一个多么绝情的人?”邹文坤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与酸楚,却是自嘲一笑。
      凌曼清显得很不耐烦,冷冷道:“我绝情是因为你太迂腐,当年算我遇人不淑,以为嫁入名门望族,没想到不出几年衰败至斯,你竟然还变卖了这间茶楼去守你的棋社,你以为我是因为爱你才选择了你吗?”
      邹文坤在凌曼清凌厉的质问下,更显得颓丧,“是我负了你,所以当初才让你走,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
      “再不济也比你强。”
      邹文坤“哦”了一声,复开口道:“那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凌曼清唇角浮起一抹冷笑,讥讽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你到现在还未明白过来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吗?”
      “可是兰秀,她就快与延定成亲了,你怎么说也是她的娘……”邹文坤的话被凌曼清拍在桌上的重重一掌打断,凌曼清强忍内心的悲哀,站起身愤怒地说:“我是不会让她嫁进杨家的。”
      邹文坤抬头看着凌曼清站立桌前的挺直身影,先是一惊,后又苦笑道:“这么多年你还是放不下,你又何尝不固执呢?”
      “我要带她走。”
      “你觉得兰秀会愿意?”
      凌曼清深吸了一口气,又坐回到凳子上,缓缓道:“我是她娘。”
      “你还知道你是她的娘吗?”邹文坤突然提高了语调,少有的严厉,带着质问的语气,“当年她还只有六岁,你就不管不顾地走了。你是她的娘?哼,她哭着问我娘为什么不要她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夜里难眠被噩梦惊醒的时候你在哪里?她每每看着那条兰花绣帕独自垂泪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如今她与延定两情相悦,你却来告诉我,你是她娘,你要带她走,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凌曼清听着邹文坤一字一句的控诉,就好像是听着兰秀的哭诉,不自觉地双手紧握,眼里泛着泪光,仍是咬牙道:“北汉江山难固,杨家又能撑多久?我一定要带她走,我不能让兰秀嫁进杨家吃苦,何况还是杨家。”
      邹文坤也被凌曼清激得有些动怒,便没有留意她说的“北汉江山难固”,压了压心底的怒意,睨着凌曼清道:“你以为兰秀也与你一样吗?”
      “到此为止吧,我不想与你多费唇舌,看到你我就想到不堪的过去,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若是狭路相逢,我也会只当你是个过客路人。”凌曼清刻意回避着邹文坤的目光,结束了谈话起身欲走。
      六郎隔着门板感觉到凌曼清的动作,忽地一旋身就抱着陆瑾闪身进了旁边的一间房子,在这边门合上的那一刻凌曼清也推门而出,就差一点,心下放松,低头见陆瑾仍被自己抱在怀中,立马放开了双手,神色尴尬。
      陆瑾倒是比他大方,看着六郎脸颊渐红,觉得好笑。
      “今日听到的事,回去莫要和任何人提起,知道了吗?”六郎把脸转向一边,定了定神,开口交代道。
      陆瑾心里仍是后怕,自然不想多管,想必六郎自有解决之法,便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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