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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霜雪雰雰 ...

  •   宋代婚俗沿袭周礼遵从六礼,虽说民间为免繁琐仅采四礼,杨家是官宦人家自是不可废礼仍遵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此六礼。大郎与周云镜的婚事,杨夫人观望已久,双方其实早已心照不宣。翌日,杨府上下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大少爷的婚事,这是杨家的第一门喜事,自是隆重非常,连带着陆瑾也比平日更加忙碌。不出一月,名义上的礼节都到位了,大红的请柬也已经印好,开始向亲友派发了。
      农历三月下雪在往年是极少见到的,不知为何今年天气寒冷致斯,如今的时节竟还下起了鹅毛大雪。这场雪从昨夜开始便没有停过,整座晋阳城银装素裹,霜雪雰雰。
      二郎轻叩了几下翰元棋社的木门,便有人替二郎开了门,来人是一位柳眉杏目,气质温婉的女子,她轻浅一笑,双眸似秋波,伸手接过二郎脱下的貂皮斗篷。二郎难得收起平日凌厉的目光,温和地道:“多谢兰秀了。我大哥下月廿一要与周令公家的小姐成亲,此番是为送请柬而来,老师可在?”
      邹兰秀引着二郎往后院书房走去,“挑得春来回暖的时节办喜事真是喜上加喜,今年的冬天是尤其长。”
      “今日的雪实属常理之外,怕是最后一场了。”说话间已到了后院,邹文坤听得声音正打开房门出来,“是延定啊,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里?定不是想为师了吧?”
      二郎爽朗一笑,“老师还是这么爱开玩笑,学生此番来可是有喜事相告的。”
      邹文坤抚了抚山羊胡须,笑着“哦?”一声。
      “是学生的兄长下月廿一要迎娶周令公家的小姐,家父特地命我送请柬来的。”二郎恭敬地说道,随即从袖间取出请柬,双手递上。
      邹文坤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原是那巾帼不让须眉的周云镜啊,果真是般配。替为师向你的父母道谢,届时一定前往祝贺。”
      二郎只是微微笑着,不置可否,邹文坤转而又意味不明地笑看着二郎,“你大哥成亲后,可不就轮到你了。”
      二郎不知如何接话,只是含笑看了邹兰秀一眼,也不做声,邹兰秀只得轻瞪他一眼,脸颊微红,“哎呀,爹,老在这儿站着是怎么回事?大雪天的还是快进屋吧,我去沏茶来。”
      邹兰秀端着茶走进书房的时候,就看见父亲已经和二郎布好棋局,邹文坤执白,二郎执黑,此时正待邹文坤落子,却见其微皱着眉头,暗自思索,连她递茶在他手边也未曾留意。邹兰秀只得将茶杯放在案旁,又递了一杯给二郎,二郎接过茶杯轻吹了一下,余光瞥到邹兰秀的头上沾了些雪,不由得伸出手替她拂掉。
      邹兰秀起先害羞地一躲,抬头对上二郎温柔的双眼,竟是片刻也离不开,两人就如此对视着,
      四下寂静,偏有雪落如玉碎,恰应了此情此景。
      突然一下清脆的落子声响起,邹文坤随即又轻咳一声,两人方才意识到失态,二郎不自然地回过神来,握拳捂住嘴,假咳了几声,略加思索便分断了一块白子。
      如此一来,邹兰秀也借此收了收心神,嗔怪了一声,“不过是对弈切磋,怎么也像在战场上打得你死我活?”
      邹文坤仰头笑了笑,便作势甩了手里的棋子,“看来你这丫头倒还不至于胳臂肘往外拐,罢了罢了,这小子早就学成出师,不下也罢。兰秀还是你来吧。”
      “我可不与他下。”邹兰秀嘴上拒绝着,手上却已经在收拾棋局了。
      邹文坤看着女儿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摇了摇头就走了,二郎则窃笑着帮邹曼清分拣棋子,嘴上说着:“我让着你还不成吗?”
      “谁要你让?我的棋艺是我爹教的,青出于蓝。”邹兰秀在二郎对面坐定,执着白棋抢先落下一子。
      “连老师有时也不是我的对手,你可不要说大话。”二郎勾了勾嘴角,挑衅地说道。
      “我不与你耍嘴皮子。”邹兰秀早已习惯了二郎与人对弈时的轻狂模样,转开了话题道:“上回你给我的信,我已收到。只是每回都寄回府上再由我爹带回,总归不太好。”
      二郎倒并不在意,“如今也只有与府上的家书一起才能寄到,哪还有几个上门送信的人?”
      “可是……”邹兰秀话未说完,二郎就打断她安抚道:“你就不要多心,爹娘都是开明的人,不会在意这些小节的。”
      这古怪的语气落入邹兰秀耳中,她心思剔透,便知二郎定有心事,“怎么?你不看好你大哥的婚事?”
      二郎落子的手一顿,神色微变,很快地又将棋按在棋盘上,悠悠地开口道:“大哥自有他的想法,只是我不愿像他一样被动罢了。”
      “你又不是你大哥,你怎知他心里不愿意、不痛快?也许这就是最合适的选择。”邹兰秀慢慢说道,右手提起案边的茶壶往二郎杯中加水,不料二郎却一把握住邹曼清持壶的手,邹曼清吓得“哎呀”一声,水也洒出了一些,刚想问他干什么,就被二郎打断道:“没错,我不是大哥,所以我想自己决定,等大哥的婚事办完,我就去跟娘说,兰秀,你可愿意?”
      邹兰秀只是低着头,柳眉轻蹙,长睫遮住了她含着哀愁的双眼。
      二郎心下了然,也并不气馁,温柔地说:“你不要怕,我不会同你娘一样。”
      邹兰秀侧了侧脸,并不想多提,满脸绯红地妥协道:“我哪里是不信你,你要说就去吧,快放开我,手都酸了。”
      “我看你倒是一点也不欢喜。”二郎得了便宜还卖乖,不依不饶道。
      “我可不像你,这般厚脸皮。该你落子了。”
      屋内棋局一场,清茶一壶,清脆的落子声接连传来,间以柔和的男声和温软的女音,凌曼清抬起紧紧攀住窗棂的手,拭去眼角流下的泪,抑住脚步,轻巧转身,正对上一双泛红的眼睛牢牢地锁住了她。
      凌曼清只有一瞬的愣怔,旋即冷了脸,使出轻功翻身上墙,跃了出去,邹文坤只向前踏出一步就生生止住,低低地叫了一声“曼清”。十年过去了,两个人都无甚改变,她如当初决绝,他如那时怯懦,白雪旋转下落,掩盖往昔记忆。

      二郎西落时分方从翰元棋社归家,纵然刻意掩饰,仍是满面笑意,唇角微勾,原本犀利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跨进前厅时还与陆瑾打了声招呼。
      “你不用奇怪,我二哥每次从邹老先生家回来都是这么春心荡漾的,就知道不能多给他安排任务,送一张请柬把一天的时间都送掉了呢。啧啧啧……”三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陆瑾的身后,望着二郎直咂巴着嘴。
      眼见着二郎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如鹰隼般的眼睛闪动着光芒,“我们三郎果真是冰雪聪明,观察入微呢,我看我这个军师不如让给你来当,如何啊?”
      陆瑾禁不住抖了一下,拽了拽三郎的袖子,便闪到了一边。三郎被二郎逼得步步退缩,直摆手道:“二哥,嘿嘿,我开玩笑的,你怎么当真了呢?”
      二郎用鼻子“哼”了一声,一把抓住三郎的胳膊,容不得三郎讨饶,“来嘛,跟二哥切磋切磋嘛。”
      “啊?”三郎嘴一歪,已经被二郎拽着去了演武场,陆瑾只能投以同情的目光,希望二郎看在今日心情大好的分上下手轻些。

      是夜戌时,霜雪骤停,城西品楼一处雅间,凌曼清眯眼看着对面的男子,脸色阴沉,“有什么话快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赵夫人,注意你的态度。”那男子用带着邪气的音调开口,一头乌发未束,银白色面具从额头一直遮到鼻梁,正一手支着脑袋,另一手执酒壶饮得好不痛快,“赵相的话,你是全当耳旁风了不成。”
      凌曼清在桌下的双拳握紧,咬牙说道:“我自然记得。”
      “哦?赵相说此番来汉,夫人只是助我行事,一切行动均由我做主。可如今夫人擅作主张,打草惊蛇,还损失了一批死士,夫人作何解释?”那男子坐直身体,冰冷的目光透过面具射向凌曼清,咄咄逼人。
      凌曼清是何等骄傲的人,当下便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刘谚曦,你不过一个亡命之徒,若不是皇上庇护,在北汉就是乱臣贼子,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样说话?”
      “五十步笑百步,夫人可不是在通敌叛国?”刘谚曦不恼反笑。
      “你……”凌曼清一时语塞,站起身固执道:“我要怎么做是我的事。”
      刘谚曦此时也收起了先前玩世不恭的笑意,倏地闪身到凌曼清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凛冽地开口:“我再说一次,不要伤害杨家人,尤其是杨六郎。以后所有的行动我都要事先知道,听清楚了没有?”
      凌曼清只把头扭到一边,不吭一声。
      “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杀了你。我什么都敢做。”刘谚曦冷冷地道,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邪笑了一下,“夫人的女儿可是个美人呢。”
      凌曼清紧盯刘谚曦许久,最终还是妥协地坐回凳子上,拿起酒杯一干而尽,拂袖离场。刘谚曦仍是一杯一杯复一杯,之后索性翻身坐在了窗台上,他伸手抹了一把窗棂上的雪,用手指轻捻着,有些事情是根本没法掩盖的。遥望夜色里的北汉宫城,冷月如霜打在他银色面具上泛着寒光,他眸中痛楚只是一瞬,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仇恨与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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