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Sir，Farebrother爵士的秘书送来这个。』
Anthea站在办公桌前，手里端着托盘。
她的老板Mycroft Holmes先生没有理会她。
Anthea挑了挑眉毛。好吧，身为一位日理万机的重要人物，她的顶头上司确实是个大忙人，尤其在这局势动荡的非常时刻。
男人躬身伏在桌案上，半眯起眼睛，紧盯着手里的文件不放。如果没有用手支撑住下巴，Anthea怀疑她的老板就要被连日超额的工作压垮，毫不体面地趴倒在桌宣告阵亡。事实没有离她的想像太远——男人紧皱的眉头形成一道深深的凹痕，他那张已经冒出胡渣的脸庞泛着油光，平时精心打理的头发如今萎靡不堪，全部塌在头顶上。他的眼神虽然警醒，布满血丝的眼白却彻底出卖他，透漏熬夜工作的真相。
Anthea站在那里整整五分钟，终於等到男人发出声音。
『现在什麽时间？』他问。
『早上六点二十三分。』尽管她的老板面前就摆着一架钟， Anthea仍然看了手表回答他。
沉默几秒，Mycroft Holmes开口道：『把它放下。』他愁眉苦脸地抬起头，一边打量送到他面前的东西，一边用双手搓揉自己的脸。然後，他托着腮帮子，从胸中吐出一大口气。抿起嘴唇瞪着那封信，他闷声问秘书：『他有说什麽吗？』
『F在三月二十七日离开总部前交给我这个。』Anthea原封不动地重播。
唔了一声，Mycroft Holmes使用一个单字做为评论，『不寻常。』
他将手指放到信封上，轻轻敲了两下，在他那颗已经高速运转超过三十小时的大脑里面，开启一道没有耗费太多效能的程序去思考它。同时，他转头看见窗外的天色，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吩咐Anthea：『新的一天又来了。让人把批好的文件送出去，然後，麻烦倒杯热巧克力给我，最好快一些——妳的上司必须立刻补充糖分，如若不然，今天的晚报就会出现一条「公务人员昏倒办公室，紧急送医急救」的耸动新闻。我对於让自己成为人们的饭後谈资一点兴趣也没有。』自嘲完毕，他打起精神问：『今天的行程？』
Anthea把托盘夹在腋下，开始整理桌上的文件夹，一面向她的老板汇报他的今日行程。
Mycroft Holmes维持双手撑头的姿势，一副快要睡过去的样子，只留下耳朵听Anthea报告。经她提醒今天一共有四个会要开，他的脸上不禁露出牙疼的表情。好吧，他的左下智齿现在确实有点疼，肯定是熬夜的缘故。眨了眨乾涩的双眼，Mycroft Holmes拉开抽屉，拿出一瓶眼药水，小心翼翼将药水点进眼睛里。
『Sir？』Anthea说完了，唤他询问道。
『我的早餐要Ogden的鯷鱼三明治和Berger的肉桂苹果卷。』Mycroft Holmes闭着眼睛，声音带着鼻音，随後抿住嘴唇不再说话。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Anthea已经离开了。
Mycroft Holmes缓缓拿起面前的信函，凝视上头暗红色的封蜡，若有所思——这是一封Farebrother爵士以个人名义发出的信件，而不是以MI6的主管F的身分。
他有些好奇。
继『妈咪的乖宝贝』丶『大胖子』丶『控制狂』……等等无聊绰号之後，他的弟弟近年又给他取了个新称呼——『英国政府』。虽然依照他本人的官方说词：『敝人仅只在英国政府官居末职。』实际上，他的的确确在大不列颠掌有空前绝後的权力。尽管如此，他对这位F即使不算陌生，私底下也没有太多交集。是什麽原因，让Farebrother爵士预感自己即将为国家『壮烈成仁』的时候，私下写一封信给他？如果为了接班人的问题，『M』即将上任，就如他的期望。
Mycroft Holmes按住信封，用拆信刀划开封口，拿出里面的信，打开它阅读起来。
当Anthea端着热巧克力走进房间，她看见她的老板瘫坐在椅子上，一张信纸盖住他的脸，露出的眼睛失神地瞪着天花板。他的口中喃喃重复道：『Jesus……Jesus……』
β
感谢F带给他的『惊喜』，Mycroft盥洗的时候把刮胡膏当作牙膏挤在牙刷上，还差点送进嘴巴里。除此之外，他对早餐的食物味道完全没有印象，假如有人藉机毒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简单洗过澡并且吃完早餐，Mycroft坐在他的笔记型电脑前，移动鼠标点开一个视窗。他睁睁望着对话框里的文字，最後一则信息的时间是八个小时之前。
M.M.：Bonne nuit，Mycroft。（好好使唤你的手下，年轻人需要充分锻炼才会成长。我想，你一向没有迎接日出的浪漫？）
合拢十指抵住下颚，Mycroft盯着萤幕长叹口气。七年！Mycroft Holmes拥有全英国最聪明的脑袋和最敏锐的观察力，放眼全世界，他绝对站在智慧金字塔顶端。但是，他居然被隐瞒了整整七年！他曾经距离真相如此之近，却放任它溜出掌心。
如果不是F玩弄文字游戏，Mycroft相信，他们即将新官上任的『M女士』会将这个秘密继续隐藏下去。论及保密技巧，Mycroft必须承认，他这位暂时代理的情报头子只有一只脚跨在门里，无法跟某些正统训练出身的专业人士相比。
他确实有些生气，不过更多的部分是吃惊。距离他上一次真正动怒，已经是十年以前的事情，那一次他发现Sherlock正在吸食毒品。
好吧。Mycroft苦笑着耸耸肩，酸疼的肩膀让他咧开了嘴。虽然是个天大的『惊吓』，然而，经由他兄弟三十年来不遗馀力地制造难题给他解决之後，他的神经已经千锤百炼到足以应对任何情况。就算哪一天伦敦上空出现巨型飞船，外星人对全世界同时间广播即将攻陷地球，他这个『英国政府』也有足够的准备指挥人类反击。
Really funny，不过他可没开玩笑。在Mycroft脑海深处那座浩瀚恢弘的记忆宫殿中央，那间象徵决策中枢的书房内部，书桌上那本皮革封面的电话簿里头，真的有支连首相先生都不一定得知的电话号码。那个不得见光的秘密组织名字叫什麽来着？Torchwood？
Mycroft将手轻轻放在键盘上，先敲出一行字。
M.H.：今天早上我在一份人事调动文件上签了名。这意味着，如果不出意外，一份正式的升职通知将於今天下午送到妳的办公桌上。在此先行恭喜妳，MI6的新主人，M。
按下Enter键确定发送，Mycroft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刚才发出去的文字，感觉智齿又开始隐隐作痛。为什麽他会有一种Sherlock又闯祸的既视感？Mycroft揉了揉耳根，拖拖拉拉地敲出下一行字。
M.H.：Well，M女士，我认为在妳回国之後，我们有必要尽快见上一面，谈谈某些重要议题。所以，请务必将他带回来。Miranda，妳知道我说的是谁，our son，Reynard。
英吉利海峡彼岸，某位同样盯着萤幕的女士被她的早餐茶呛个正着，惊天动地咳了起来。
β
经历辛劳的一天，结束诊所的工作，John Watson回到和友人合租的贝克街221B公寓。
双手各提着一只购物袋，John拖着沉重的脚步爬上楼梯。他造成不小的动静，引得住在楼下的房东Hudson太太从家门口探出脑袋，关怀他的腿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John随口敷衍老太太几句，闷头走进自家客厅里。
『欢迎回来，John。』
在他跨进家门瞬间，他的室友出声迎接他，并且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鉴於同居一年来对Sherlock Holmes的认识，John完全不被室友的热情所打动，反而受到了惊吓。他拎着购物袋伫在门口，警戒地绷紧神经和肌肉，准备好应付任何突发状况。
『不要这麽愚蠢！难道我就不能够表示友好吗？像那些「一般人」一样。』盘腿窝在沙发上的年轻男人不满地皱起眉头。
『他的直觉反应说明一切。我警告过他，Sherlock，生不如死（hellish）会是和你共同生活的最佳写照。』
John呆望那个再次占据他座位的家伙几秒，脸上的表情由紧张变成无奈。非常熟悉的场景，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他们家的窗户完好无缺，没有被炸得到处都是玻璃碎片。
Mycroft Holmes——他室友的兄长，某位自称小小公务员，实则疑似政府化身的大人物——正悠哉地翘着长腿，整个身子陷在他的帆布沙发里面，看起来从容又自在。
John好奇地打量他，这个位高权重的先生永远穿着考究的三件式西装，并且确保每一样配件都闪闪发光。今天他穿得一身黑，看起来和John第一次见到他时简直一模一样。黑色本来就是深沉丶威严的颜色，穿在Mycroft Holmes身上更为气势惊人。John这辈子恐怕永远忘不了当初闹的笑话，不过他坚持，假使不做解释，这位先生真的完全符合电影里幕後犯罪主脑（criminal mastermind）的形象。
年长的Holmes先生从喉间溢出几声哼笑，意味深长地看弟弟一眼，侧过头，用他那特别轻柔曲折的嗓音和Watson医师打招呼：『Nice to see you again, John.』
『噢，是的，我也是。』John回应道，『发生了什麽事？』他忍不住问。
尽管见面次数有限，然而，好像每次Mycroft出现都伴随着事件发生。距离上回他造访贝克街，时间已经过将近半年。那一次他来的目的是叫Sherlock调查一起离奇命案，内容关系到国防部失窃的导弹计画。但是他的兄弟明显缺乏爱国情怀，对於国家要案毫无兴趣。
实际上那段期间，Sherlock这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谘询侦探』正忙着和另一位同样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谘询罪犯』斗智斗勇，玩一场人命关天的危险游戏。而且他们较劲到最後还波及了无辜的John，他和Sherlock两人差一点就丢掉自己的小命。
『放轻松。』Mycroft扬起眉毛，同样扬起的还有他那刻意拖长的语调，『你可以将它定义为——不定期探访。我必须承认，这是我的失职——尽管我的兄弟会对此喜闻乐见——最近的伦敦不太平静，我必须——』
『噢，谁能够不知道呢？』Sherlock粗鲁地打断他的话，翻了个白眼，怪腔怪调地说：『《福克斯十字爆炸案》，我的老天爷，身为一个英国人，我可真感到丢脸。』
『这时候你又有国家意识了？』Mycroft脸上明显露出不悦。
眼看两兄弟又要开始相互讽刺，John连忙问：『所以，又是Moriarty干得好事？炸了……炸了MI6的总部？』
贝克街221B公寓的客厅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大Holmes先生掏出怀表看起时间，没有说话。
小的那只Holmes侧过头，灰绿色的眼珠子直盯着John。半晌後，他重重叹一口气，无奈但是耐住性子回答：『明显地，John，不是。尽管你只认识这麽一千零一位恐怖分子，然而非常遗憾，不只那家伙热爱声光效果。』
你怎麽知道？John吞下即将出口的问句，闭紧嘴巴，决定不在Holmes呈现复数形态时再询问任何问题。夹在两座珠穆朗玛峰之间，他还想假装自己的智商位於海平线，而不是悲伤地在马里亚纳海沟底。
『安分点，Sherlock，别玩大了，最近我没时间收拾你的烂摊子。』Mycroft将怀表放回背心口袋，起身整理衣服，低下头俯视他的弟弟。
Sherlock冷哼一声，挪动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下巴搁在椅背上望向窗外，将兄长本人和他的话无视到底。
Mycroft目光深沉地盯着Sherlock的背影。双手环抱在胸前，他细长白皙的手指轻敲着勾在臂弯里的伞柄，一下接着一下，收起假笑的脸上面无表情。
John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他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虽然他说不出哪里有问题，但是今天的气氛实在不太对劲。
『如果你不介意，我要跟你借一样东西。』Mycroft不容拒绝地说，走到桌边拿起一本黑色封皮的资料夹。
John认得它，里面装的是Sherlock的小提琴谱。
『你干什麽？』
Mycroft拿起琴谱的瞬间，Sherlock恼火地大吼一声，跳下沙发冲到兄长面前。Mycroft偏过身子，躲开弟弟抢夺的手，将乐谱塞进外套里，冷静又高傲地看着Sherlock，抿起嘴唇。
Sherlock的表情少见地出现一丝犹疑。欲言又止几秒，他乾巴巴吐出一句：『你又不拉琴。』
回应他的是Mycroft完美虚假的微笑。兄长最让Sherlock讨厌的表情之中，这种惺惺作态专门应对上流人士的得体笑容，绝对排得上第一位。他不快地皱起鼻子，盯着Mycroft怀里的资料夹几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走回他的沙发，跳上去窝在上头。
Mycroft眯了下眼睛，转身对Watson医师伸出手，『Goodbye, John.』
John连忙站起来，和对方握手告别。努力忽视『大英政府』给人的压迫感，他勉强挤出两个音节：『Goodbye.』
『看好我的兄弟，别让他闯祸。』
Mycroft拍拍他的肩，拿下臂弯里的长柄黑伞，悠哉地晃着伞下楼离开。
站在窗边，目送那辆黑色Jaguar消失在街角，John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他搔搔脑袋，盯着自家室友，还没等他组织好问句，他的室友倒自行开了口：
『尽管你只会猜测，总是说不出所以然来。不过这一次，你想的没错——确实有地方不太对劲。』
John的耳朵早就学会过滤室友的话，只收集自己感兴趣的讯息。他睁大眼睛，准备好聆听Sherlock的高谈阔论。
『爆炸丶MI6总部丶连日熬夜丶黑西装……噢，John，看起来真的出大事了，而且事态非常严重！』和话里的内容截然相反，Sherlock看起来非常兴奋，完全诠释了何谓幸灾乐祸。
John不打算让他卖关子，接着追问：『发生什麽事？』
『有人死了，某个重要人物。瞧瞧Mycroft，他的脸上明写着呢！』兄长碰上糟心事，Sherlock毫不掩饰他的开心。Holmes家兄弟阋墙早已不是新闻。
『是谁？这个你也知道？』
『能让Mycroft加班工作，死的除了MI6的负责人还能是谁？』
John瞪大眼睛，虽然不敢置信，却从未怀疑过室友的推理。他怔怔地说：『这个……太惊人了，如果你说的没错，事情确实相当严重，而且一点也不有趣！』看着开心得宛如圣诞节提前到来的室友，John移开视线，忍住说教的冲动。他望着旁边的桌子，突然想起来问道：『Mycroft为什麽要借走你的谱？既然你说他不拉琴。』
『那不是我的谱，John。』Sherlock双手合十抵住下颚，慢条斯理地说：『你知道，有时候我会试着作曲，然而，那本资料夹里的曲子不是我写的。』
John从中嗅出不寻常的味道，他试探地问：『那麽，是谁写的？』
『某个你不认识的人。』Sherlock跳过这个话题，以嘲弄的语气说：『你不会相信Mycroft所谓的——不定期探访吧？别开玩笑了，他没事绝不会来贝克街。那本乐谱才是他今晚上门的目的。』
忽视仍旧一脸疑惑的室友，Sherlock自言自语道：『她要回来了，obviously。但是不止如此，brother mine，究竟发生什麽事情，能够让你真心感到忧虑？』他望着茶几上Mycroft喝剩的茶，一脸狡黠，『如此忧虑，连糖都少加一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