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君书》点子没糖

4、浮生梦

　　毫无征兆的，我醒了，揉揉眼角，在黑暗中半眯着眼，想去桌上倒杯水喝。刚一下床，感到床的高度不对，这不是家中的床，正迷惑，突然想起了，我早已离家多年。睁大双眼，眼前并不是那个熟悉到极致的房间，而是我订的客房，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却本该如此。
　　我摸索地走到这间房的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杯中的水，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回一趟家。

　　赶了十多天的路，多少有点疲倦，但走到家乡的城门，走着一条熟悉的路时，疲倦被心中的丝丝兴奋冲刷。周围的景象与小时没有多少区别，大家依然各自做各自的事，可惜来往的人皆是陌路，他们都在向自己的目的地前进，谁也不例外。
　　怀着兴奋一路走到家门口，看着眼前的木门，深吸一口气，边推门边喊道：“我回来了。”
　　可惜家中无人。因为没有事先给爹娘提起“近日回家”的消息，所以他们不像往日在家中等我，只好叹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不算大，却很洁净。我走到床边，看着周围的摆设，和我上次离去时没有一丝差别，仿佛我不是归人，只是做了一场大梦，梦醒后，一切未变。
　　一下躺在自己的床上，疲倦忽然袭来，便睡去。
　　“小之，你长大后想当侠女吗？”
　　“恩恩，侠女很帅啊！”
　　“那你就要向娘学习了。”
　　“可，娘，向你学习还能算侠女吗？”
　　“再说一遍，娘保证不打死你。”
　　……
　　睡梦中，我仿佛回到了旧时的庭院，爹在一旁练功，娘抱着我讨论着侠女的问题，我死活不承认娘是侠女，因为她的武功太低了，与我心中侠女的形象相差甚远。爹练完功，加入了我们的讨论。再然后爹娘去煮饭，我一个人玩着花草再装模作样地练练拳。过一会儿吃饭，吃完饭就跑出院子找伙伴玩，天黑才回家，又是一阵折腾后，才入睡。
　　梦中的一切过于自然，恍如昨日之事。我有些不愿醒来，在反复的睡睡醒醒后，才肯起身。
　　天色未黑，爹娘还没回家，在家中找点零嘴，然后坐在爹做的秋千上，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蹬着地，手上抱着吃的一直吃。从前爹娘出去办事时，我也是这般偷懒，那时的我还是一个有着侠女梦却爱偷懒的丫头。
　　那时，我坐在秋千上畅想着自己的“侠女梦”，如果想到了一个精彩的场景还会不断的幻想那一个片段不断的完善，虽然记忆中的画面根本保持不了多久，但我还是乐滋滋地想着一切。
　　其实在最初我是想当一名女将的，我将历经多年辛苦操练，终授命上战场，骑着高头骏马，呐喊军中口号，长枪斩敌首级，那一刻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何其美哉！但爹在无意中知道后，却告诉我：“‘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样的荣光不值得羡仰。”懵懂中的我还不知为何，只知爹的话总没错，然后我的“女将梦”不过刚刚梦到便被打破。
　　至此我才略懂那句“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事不是天灾，却比天灾更让人悲戚；同时这句话的上句“凭君莫话封侯事”，让我羞愧，关于战事，我还没有资格去想去论。
　　除了“侠女梦”还有一个未成言说的“良人梦”，能与一人执手，看遍大千江湖，走过千山万水，然后驻于一方陋室，平淡地过往后的生活。
　　梦中的一切都很美，美到，我想好了一切，却忘记想这两个梦的期限。
　　最初去闯荡时，才开始为吃住烦恼，偶尔会控制不住的想家，就这般纠结地走过一路，好歹闯出了点名气，也结交了几个知己好友，偶尔策马奔腾，共戏人间，何其快哉！和我心中的“侠女梦”多少吻合了几分，但那时我还是自以为是了，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没能看到身边的变化。
　　在不知中被陷害，险些至死。弄清真相后，除去好友竟无人愿信。拼着命闯入险地，挑断陷害者的手脚筋，在好友的帮助下艰难地逃出围困，被万里追杀，一路逃窜，狼狈地躲过一次又一次的追杀，不愿逃回家让爹娘看到自己此时的样子。
　　那七日里，旧的伤口结了疤，新的伤口流着血，衣物不知偷了多少，才不至于衣不蔽体。
　　我的“侠女梦”在那一刻就破碎了。
　　所幸，在我最无奈时，是你救了我，带我离开了那场仿佛无尽的噩梦。你那时便问我“执着什么”。可惜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执着什么，竟然伤的如此重还没有死掉，现在想来也许我只是不甘，不甘就此死去，执着于活着。
　　我被你带回医谷疗伤。过了几天，身上的浅伤只剩红痕，还好重的伤痕大部分藏于衣物之下，唯有右脸颊的一道竖痕暴露在外，因为这道竖痕我迟迟不敢回家，更不敢告诉爹娘这些事情。可惜，爹娘听到消息后，还是找来了。
　　娘把我单独拉到一处开始训我：“丹洛之！你是不是被别人欺负傻了！虽然你一人承担的精神和把那些人废掉的做法，我很看好，但是遇到你还不能对抗的危险，你就应该找帮手，比如你爹和我！如果不是遇上神医，你是不是准备好死了……”
　　她整整唠叨了我一个时辰，我不断说着“我知道错了”，期望她可以不再念我，但她的眼眶一直是红着的，尤其是看完我一身伤痕后，更是抱住我，我想如果不是一身伤痕，我一定会被抱着喘不过气。
　　突然间，我想起你救我时，问我的问题。
　　“娘，此生你执着什么？”
　　“还有说嘛，小之还有你爹都好好的陪在我身边就行了。”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肩膀处传来“当然，小之今后还会嫁人，不可能一直在我身边。”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回抱的手加重了几分。
　　而后，爹娘郑重地谢过你后，在此处歇了一日，走时只是叫我好好养伤，便放心的把我留在着。
　　在谷里养伤的这段时间，江湖上的风浪好似平静了许多，或许是因为你神医的称号，或许是爹娘的原因，倒没人来追杀我。为了心安，能够正常活动后，我在你身边做些药物晾晒与分类的事，倒是懂了点关于药物的知识。
　　再后来，也许我已暗生情愫，所以才愿意跟你走遍山河。看着你问过很多人所执着的事物，我也曾问过你，你却对我说“那有什么执着的”，当时我以为我没能得到答案，却不知这就是你的答案。
　　可惜，我虽与你执手看遍大千江湖，走过千山万水，却没能与你相守。身为神医，竟因自己胎儿时中的毒而死。若非我亲手将你埋葬，我想我定会和小疯子一般，到处去寻求神物。
　　我的“良人梦”开始不久，便醒了。
　　“小之，饿了没？”陷于回忆中的我，没能发现天早已黑，爹娘已经回家了。
　　我愣了一下，老实地说饿。
　　“正好今天你回来，我们出去吃。”
　　“好呀！”
　　吃饭间，我们聊着家常，时间很快的过去。回到家，洗漱后，我便回到屋里，这时，娘也跟着我进来。
　　“小之，老实给娘说，出去这么久了，有看上什么才俊吗？”
　　“……”
　　“给娘说嘛，娘给你做主！”
　　“……”
　　“小之。”
　　“嗯。”
　　“你还没忘记他吗？”
　　“嗯。”
　　娘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救了你一命，你就把心当做诊金。如果我是旁人，我会很赞赏；但，小之，我是你娘，我不希望看到你就此终老。”
　　如果他没死，没有中过毒，我早已成人妇，娘自然不必操心，可是“娘，我没你的气运，没能与他相守至老，可已经足够了。”
　　我多少是羡慕娘的，她能和爹相守，两人都能抛去一切不问往事，在此隐居。我的“良人梦”也是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可惜终是情深缘浅。
　　“还是没能劝说成功，我去睡了，小之你也早点睡。”说完不等我说话便走了。
　　稍作整理，躺在床上，看着布幔，我想起那句“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我这十几年不过是人生中的浮华梦，在我离家后的那几年更是一场大梦，欢许多少？悲苦多少？早已无法去言说。虽几次梦醒，但我仍要去做这场浮华梦。结局如何，我已不想去探究，只是如今我唯有此梦，再无他梦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