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免教生死作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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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恕身体稍好一点，便去风月楼找花夫人，得到的却只有一封桃华的绝别信。子恕打开信封，字体熟悉得此生不会错认。他把信拿在手里，只觉字字血泪，重逾千金。
子恕亲启：
请原谅我的失信。我曾经也想与你比翼天涯，携手此生，但这都是以你黎家大少爷的身份为前提。我是歌女，能攀附上权贵是我最大的企盼，当初与你相识，我原以为能飞上枝头做凤凰，怎料你家突生变故，自顾不暇的你，如何能给我永远的依靠？幸而得遇楚老爷，不嫌弃我的身份，为我赎身。前番相遇，实难意料，累君为我受苦，心中万分愧疚，唯有以珠钗相赠，聊表歉意。惟愿与君，从此山水不相逢，此生此世，再不相见。
桃华
敬上
没有人知道，桃华写这封信时，心里有多少委屈。可是，不管多委屈，她都不会再让子恕为她冒一点风险了。黎子恕是她的天堂，为了他，她可以永堕地狱。
子恕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把钗子放在手里细细欣赏，突然就想起了陆游与唐婉的《钗头凤》，想起了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若是他人见了这封绝别信，一定以为桃华嫌贫爱富，一定会心灰意冷，可子恕对桃华了解至深，怎会看不出她的苦心？心疼敬佩之余，更坚定了救她出牢笼的决心。
“敢问夫人，能否告知青帮现帮主何人？”
他自到黎家来，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即使青帮威震上海，他也不甚了解。
“这青帮老大呢，名义上是楚隆成楚老爷子，但帮内大小事务都是他儿子管着，桃华就是要给楚老爷子作姨太太。怎么，你还真打算直捣黄龙，去英雄救美不成？“
子恕心里是这样打算的：姐夫家与外国人和政府交好，青帮势力再大，总是忌惮政府的，大姐虽然与自己不睦，毕竟是一家人，上海滩绝代佳人数不胜数，楚隆成不见得会为一个桃华得罪顾家。又想着，十年过去，楚隆成断断认不出自己，便稍稍放了心，打算先自己去交涉。
如果碰到天行哥哥，就躲起来，不要让他知道自己发生的事情。这样，欢喜在哥哥心中，就还是那个干净无垢的欢喜。
一想到天行，子恕心里就胀得发涩。曾经日夜期盼的哥哥，原来和自己在同一座城市，只是那天神般的男子，早不是破败的自己所能企及的了。
他强忍住齿间的腥甜，强迫自己去思考桃华的事情。他只觉心中隐隐生出一股畏惧，不是对楚隆成，却是对楚天行，所谓思君情深，近君情怯，大概便是这种滋味吧。
“黎子恕？”楚隆成左手端着茶碗，边打量子恕边用右手轻敲红木椅扶手。“你说，你是黎子恕？”语气里说不出的嘲讽。
“是啊。若不是老爷当初多加照拂，恐怕还没有子恕的今天。”子恕略一作揖，恭敬道。
楚隆成桀桀地笑着，眼睛在子恕身上打转，突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几乎贴到了子恕身上，子恕一声惊呼，后退几步险些跌倒。
“小欢喜，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那黎子恕，哪有你这张漂亮的脸蛋？”说罢，揽过子恕在他身上嗅了又嗅，喃喃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香？你当年在我身下辗转承欢的模样，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没想到你又回来了。来，宝贝儿，让我好好亲亲，解解相思之苦……”
子恕猛地挣开他，踉跄几步勉强站住，不住咳嗽起来。他素来体弱，加之大病未愈，此时泪光点点，娇喘微微，苍白的双颊泛上病态的红晕，更惹得楚隆成想好好“疼爱”他。
子恕挣脱不过，呼道：“天行！”楚隆成动作稍稍一顿，继而狞笑道：“天行去了辽宁，暂时回不来的。你就别想逃了。”
子恕瘫在桌上，不住喘着气。楚隆成见他身体实在虚弱，也便不再强逼，道：“那个桃华，你想要就给你，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什么都好说。”
“桃华？”子恕第二天再度拜访，却没想到，恰巧碰上在院里小憩的桃华。
“子恕？你怎么来了？”桃华匆忙上前，“你快点走吧，我现在是楚老爷的姨太太，你这样……”
“我不走，要走，也要带你一起。”薄唇抿得倔强。“我来，就是要带你走，从此以后，再不分离。”
桃华本想狠心拒绝，可看着他泛着水光的眼睛，又如何硬得起心肠，只能强忍心中酸楚，别过头，淡淡道：“桃华何德何能，得君情深若此。”
子恕上前拥住桃华。“得见佳人，三生有幸。”
桃华抬眸，正瞥见楚隆成走来的身影，一下推开子恕，道：“老爷。”
子恕转身，对上楚隆成满含怒意的眼睛，不禁一阵瑟缩。
楚隆成扬了扬手中的纸笺，沉声道：“黎子恕，你过来把这个签了，我就放她走。”
子恕走上前，见是一封认罪书，将他乞儿的身世、冒充黎家少爷等事情一一陈述，最后赫然写着“我不是什么少爷，不过是一个乞丐、一个男妓”。
子恕开始还有些畏惧，将这认罪书看了几遍，突然抬起头冷冷笑道：“富贵荣华于我如无物，你道这认罪书会让我身败名裂、生不如死，可这些身外名利不过浮云耳，我签下又如何？只是你当信守承诺，放过桃华。”
楚隆成突然在他腿上猛的一踢，子恕双腿一折跪倒在地。楚隆成狠狠地捏住他的下巴，恶狠狠道：“我早说过，只要你留在我身边，这女人算什么东西。”
桃华冲上前，跪倒在地，哀求道：“老爷，你放过黎少爷吧，桃华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再不敢有二心的。”
子恕洒然起身，在认罪书上写下“黎子恕”三字，又附上“以上全部属实，又当如何？”即使认罪，字体也如右军般潇洒。
“子恕，不要！没有你，桃华要自由有何用？”
“桃华，你起来。”子恕柔声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救的不只是自己的爱人，更是一个和我一样有着音乐梦想的女孩。桃华，你应该有更广阔的舞台去展现才情，而不是在阁楼宅院荒芜一生。”
“好，好！”楚隆成咬牙切齿道，突然拔出手枪，对准桃华，一枪正中眉心。
枪声过后，天地一片寂静。
“啊！！！！！！！！”子恕扶住桃华缓缓倒下的身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楚隆成似也没想到这个结果，故作镇定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年轻人，意气用事是会害死人的。青帮在上海的名头，你不是不知道，警界也要让我三分。你已不是黎家的人了，更别指望你那个姐夫。”
而子恕此时，哪还听得进他说什么，只是怀抱着桃华的尸体，泪流满面。
子恕抱着桃华的尸体，行到一处开满野花的荒地，在那儿将他埋下，立碑一块，上书“爱妻桃华之墓”。
子恕抚摸木碑，动作轻柔一如抚摸桃华的脸庞。“今日，楚隆成不杀死我，他日，我一定让他，血、债、血、偿！”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起身要离去，又一回眸，苍凉一笑，“等为你报了仇，我就下来陪你，从此，青山静水，永不分离。”
第七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免教生死作相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