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传说之血色苍穹》未来的诗蔻蒂

239、第51章 他是我哥哥

　　金伦加鸿沟的魔王军驻地中，湿婆正面临着间谍生涯中有史以来的最大考验。
　　智商开挂的哈迪斯正滔滔不绝地唠叨着有关金伦加鸿沟的情况：
　　“虽说每族的教科书里都对金伦加鸿沟有所介绍，不过我以前买过几本科普类教材，别说图片了，金伦加鸿沟相关的介绍也就寥寥几笔吧，什么‘世界的伤口’‘通往地狱的门扉’……说法一个比一个吓人，可实际上一句有用的东西都没提，”哈迪斯撇了撇嘴，对教材编纂组表示了十二万分的不满，“不过的确……凡人对于金伦加鸿沟的见闻永远只有表面上的那些东西，因为他们没有通透地观察事物的能力……好像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有也是有几个的，只不过他们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惊世赅俗，又或者太过违背常理，为了不被当成世人眼中的怪物，这些可怜的聪明人就只能继续装聋作哑……啧啧，真是令人于心不忍。”
　　说这话的时候哈迪斯意味深长地挑起了眼角，比起对言语中“聪明人”的怜悯，倒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嘲讽。
　　湿婆默默地跟在他后面走，一声不吭。作为一个实力不济的演员，她深知这种时候自己绝对不能随便开口说话——很可能一开口就要撕起来——以哈迪斯那仿佛开挂的智商，她开口只会跟对方一个淡定从容揭露她身份的机会。
　　于是湿婆异常乖巧地跟在哈迪斯身后，他们正行走在金伦加鸿沟的边缘，脚下正踩着疏松中空的岩浆岩，一路上都能听到这些岩石滑动的“簌簌”声，安静得如同行走在林荫小路上。
　　“真的不往下面看一眼么？这可是任何书籍中都不曾出现过的壮美景色——还是说，你其实有点恐高？”前方传来哈迪斯嘲弄般的声音，一直专心致志跟着对方走并思考对应情况的湿婆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正踩在地狱的门扉上——他们正踩在金伦加鸿沟峭壁的边缘！稍有不慎便会从峭壁顶上坠落，摔进鸿沟之中，被金红色的岩浆熔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作为正在扮演的凡人角色“湿婆”，湮知道自己是应当表现出一点点害怕和敬畏的——谁不害怕死亡呢？谁不敬畏死亡呢？谁能面对着这样的美景而毫无敬畏之心呢？
　　他们行走在峭壁之上，身畔几万米之下，熔岩如一条金红色的长蛇那样缓缓流淌。它如一个真正的生物那样缓慢地呼吸着，一呼一吸，带起整个金红色的浪潮缓缓涨落，金色的岩浆攀上黑灰色的岩壁，而后又退去，留下一道发亮的红色痕迹。究极的高温让鸿沟底部的模样模糊不清，无数道亮红色的痕迹被高温扭曲了形体后投射到视网膜上，梦幻如红色霞光。
　　世界之伤，地狱之扉，其名为——金伦加鸿沟。
　　熔浆上流动的金红火光穿过数万米的深渊，将湿婆光洁的黑色甲胄映成温暖的金红色，同时也照亮了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湿婆：我的内心毫无波动.jpg
　　金伦加鸿沟极辉煌也极绚烂，凡人看了都应该生出敬畏之心——但很可惜，这种“敬畏感”湿婆是一丁点儿都演不出来。她这一生都少有敬畏的时候，长久以来都是别人来敬畏她——虽然可能显得有些愚蠢和狂妄自大，但这话一点儿不掺水分。她演不出来那种感觉——她不曾体会过的东西，要如何才能表演出来？
　　湿婆知道金伦加鸿沟很美，极尽壮丽的美，因为很多人都曾在她耳边重复，可她真的没办法欣赏这种美：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楚，这美是如何形成，以及这景色背后究竟藏着些什么东西。
　　——因为旧世界……太古时代的毁灭，便出自她的手笔。
　　金伦加鸿沟下面藏着什么呢？竟然能使每个知晓秘密的人都讳莫如深？
　　下面藏着一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可怜人。
　　下面藏着一群狞恶可怖的妖鬼。
　　这两个答案都正确，也并不矛盾。
　　太古时代的末裔们行走在数万米深的地下，行走在炽烈的岩浆层中，金红的火光照亮他们扭曲变形的面孔和身躯，那些干瘪胸膛中的愤怒如熔岩般沸腾燃烧，永不止息。他们憎恨一切——憎恨大地上的同族，憎恨把他们推进地狱的神明，憎恨如今美好的世界——那都是他们曾拥有的，如今却被无情地剥夺。
　　他们恨得那么深，金伦加鸿沟怎么能不丑陋呢？
　　他们很得那么深，金伦加鸿沟怎么会美呢？
　　一个满溢着压抑、憎恨、绝望的地方，怎么会美呢？
　　湿婆不说话。——她说不出话来。

　　他们继续慢慢地走着。接下来的一路上哈迪斯都不曾开口说话，世界极其静谧，耳边只传来他们轻盈又细碎的脚步声，安静的像是徘徊在尘世的幽灵。湿婆敏锐地注意到了某些不太正常的地方：随着哈迪斯的脚步前进，沿途的熔浆河越来越安详慵懒，像个快要沉沉睡去不愿醒来的贵妇人。如果说湿婆刚抵达这里时所看到的熔浆河水是沸腾的模样，每一次呼吸都发出震耳欲聋的雷鸣声，高温蒸成的白雾弥漫了整个沟壑，那么现在所见的熔浆河就是一锅温水，缓慢地吐着气泡，完全可以拿来煮青蛙了。
　　冷热空气接触所产生的白雾也很是稀薄，不少熔浆的温度已经接近冷却凝固，大部分金红色都被黑灰所取代，连气泡都吐不出来，活活一潭死水。
　　高温的屏障消失，湿婆清晰地望见了鸿沟下方凡人不可见的封印脉络，那些本该呈现为刺目的金色并一刻不停运作的符文正处于一种名为“消极怠工”的状态，用比蜗牛更浪费时间的速度慢吞吞地移来移去，各个符文节点之间的连接几乎完全断开。
　　湿婆一脸懵逼。
　　天啦噜哈迪斯你究竟对这片金伦加鸿沟做了什么！听我说你这是在搞大事情啊少年！
　　湿婆脑内活动异常丰富的时候，哈迪斯若无其事地停住脚步，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若无其事地让出身后的东西，若无其事地对她说：
　　“欢迎踏上彩虹之桥——这名字虽然有点俗，不过很恰当。”
　　湿婆愣了一下，看向脚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屏住了呼吸。

　　不知从何时起，她在哈迪斯的引导下踏上了一座桥——一座半透明的、模糊不清的、仿佛用七种不同颜色的雾交织而成的长桥，有如雨后彩虹。这座桥几乎横跨了整个金伦加鸿沟，弥散游荡的雾气掩盖了火山岩的灰黑色，七彩的光芒变换闪烁着，笔直地通向遥远的另一方——湿婆隐隐听到长桥那端传来机械高速运作时发出的轰隆声响。
　　机械高速运作的轰隆声。
　　湿婆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她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她顾不上身旁的哈迪斯了，奔跑着冲过由雾气形成的彩虹之桥，混合着冰凉与炽烈的风迎面拍打在脸上，黑色的长发跟披风像旗帜那样舞动起来——她奔跑的太快了，停下来的瞬间几乎差点跪倒在地面上。
　　幽幽跟过来的哈迪斯伸出手，这才让她不至于形象全无地摔倒在地上。
　　湿婆连自己被哈迪斯扶住了都没意识到，她只是注视着展现在她眼前的一切景象，震惊的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纯粹由无数淡蓝符文旋转运作构成的、超越人类想象巅峰的机械在她面前运作，淡蓝符文划过空气时留下一道道残影，眼前只剩下明亮狭长的光斑。湿婆看着那符文从与她同等的高度降落到数万米深的金伦加鸿沟地步，化为灿烂的金红色时再度升上来，顺着规划好的轨道飘进钢铁的机匣中，抽能、压缩……完成能量的提取。
　　“金伦加鸿沟……”湿婆望着那轰隆运作的巨大机器，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现在她知道魔王军在干嘛了。
　　概念生命的战斗是不需要能源的。
　　但凡世族群需要。
　　“是的哦，金伦加鸿沟。”哈迪斯轻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悄无声息地摸出那块祭司的灵魂结晶，“很有想法对吧？我认为我的想象力还是很强的。那么现在……该见证下一个奇迹了。”
　　湿婆回过神来，正好看见哈迪斯将那块灵魂结晶随手抛进鸿沟里。
　　晶莹的蓝色结晶向下坠落，到达底部的时候快速地穿过了一层淡黑色的屏障，而后融进了泛灰的熔浆里。
　　结晶融化的地方，迅速蔓延开蓝色的荧光。
　　“虽然由于历史原因，金伦加鸿沟的能量波动极其扭曲以至于无法观测，但出于安全考虑，计都与罗睺还是特地为这里设置了屏障——也是呢，东神族谚语说万物相生相克，总归是小心为好。”哈迪斯轻描淡写地说着，他的声音夹杂在机械的轰鸣声里，格格不入，却又分外清晰。
　　湿婆注视着下方因祭司灵魂投入而覆盖上一层微蓝荧光的熔岩河，她的视线穿透层层阻隔，直抵最下层的封印。原本因上方能量分布不均匀而显得不稳定的封印在瞬间凝实，弃民们哀嚎着退回地狱里。
　　原来如此。湿婆眨了眨眼睛。或许该叫皓来灭了这个地方。她想。
　　他来的时候，熔岩河中熊熊燃烧的太阳之火将逆流而上，将金伦加鸿沟周遭的一切全部吞噬。

　　皓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觉得计都罗睺两兄弟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虽然早已分属不同阵营，不过皓对计都的感觉还是不错的，觉得对方除了没脸寡言外就没什么缺点了——熊弟弟不算，因为皓自己也有个虽然不熊但很讨人嫌的弟弟。
　　但现在皓已经毫不犹豫地把计都和罗睺拉进了黑名单。
　　二打一你们还要不要脸了？！一个上来打另一个在旁边休息，车轮战有意思吗！？计都我知道你没脸，但你也不能就这样自暴自弃地选择不要脸吧！？
　　皓已经吐血了，虽然此刻战场是在昼神殿、在他的主场里，但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昼神殿擅长短时间暴力碾压，消耗战就特别苦手了……皓心里苦。
　　黑色的阴影在辉煌的神殿中盘旋，暗淡了沿途的一切光明。光将它们略微削弱，阴影稍稍退却，下一刻却迸发出更强大的力量，金水晶般的壁灯镶嵌在白色岩石打磨而成的墙面上，皓眼见着阴影穿过狭长的走廊，壁灯一盏盏地迅速熄灭，原本晶莹剔透的金色水晶变成暗淡的灰色，从灯台中脱落，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可恶……”皓的右手攥紧剑柄，他的左手已经完全变成黑色，随着他与阴影间距离的拉近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在之前的交锋中，他遭到了罗睺的暗算，整个神身上叠加的负面buff【效果】简直多到数不清的地步。
　　阴影的架势看起来像是要决出最终的胜负。
　　概念生命很难死去，皓诞生到现在也从没死过。如果非要去死，他更愿意拖一个人一起去死。繁复绚丽的法阵依托于空气展开，耀眼的金光将皓纯白的长发映成绚烂的金色，黑色的左手抬起，从指间开始，漆黑迅速转化为通透的紧，汹涌的能量潮汐聚集成型——
　　“轰轰轰轰——”
　　整个神殿仿佛都在剧烈地颤抖。
　　皓手上的法阵在突如其来的震动中溃散，计都罗睺所化的阴影也因为这异常情况而停滞不前。
　　他们都呆住了。
　　昼神殿的一面墙被整个儿轰碎了，金粉簌簌地往下落，晶石白岩堆成一片废墟，露出神殿外暗淡的日冕光辉和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黑暗。
　　还有一道森白的影子，在黑暗的天穹下那么明亮，近于刺眼。
　　在交战双方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夜神殿的主人披挂漫天星辰而来，柔和的月光照亮这片天地的每个角落。月走到发愣的皓面前，高冷地瞥了他一眼，在皓从喉咙里吐出表示诧异的音节前转过身去，面向计都与罗睺所化的阴影，抽出了银白纤细的长剑，高傲又冷漠地发出嘲讽：
　　“你们，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在自己的主场被人追着打的皓又吐了一口血。
　　二打一还不要脸车轮战的计都罗睺沉默着。
　　这地图炮开的……真是效果拔群。
　　“再有就是……”月垂下眼睛，长剑上银白的反光照亮他的眼睛。
　　“你们要对我哥哥做什么？”
　　月抬起头来，冷冷地注视着计都和罗睺。
　　皓怔了一下。
　　——他已经很久不曾听过月管他叫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