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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第41章 背叛之舞 ...


  •   “诸君见访来,但见樱花开。他日樱花来,人情未可衰。”
      “樱花飘落尽,造化竟全功。一切人间事,临头总是空。”
      “斯世似空蝉,人间有变迁。樱花开复谢,顷刻散如烟。”

      这是一曲古老的和歌。
      月读跃起身,他扬着头纵声歌唱。大振袖和服的宽摆如同裙倨飞扬,多层薄纱料子的重叠设计令这件和服在每一个不同的角度都展现出不同的图案来,有上古时代库伯勒族大母神创*世的传说,也有库伯勒族中一直流传着的神话故事,绘者用狂澜般的笔触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奇迹和神话,最后经由绣娘之手,令这一切梦幻般的图景被固化在小小一件振袖和服上,只能赞叹这高超的技艺真是无与伦比。
      仿佛被歌声构造出来的世界所迷,那如烟的往事,如梦的回忆,似乎尚还历历在目。月读痴痴的看着高远的穹顶,双手拢于身后,散落一头月白长发,随着舒缓的乐声一点一点向后倒去。
      女神供奉殿两侧的厚重帷幕已经尽数打开,身着白色和服的乐师跪坐在木制的地板上,身侧摆放着光华流转的巨大弦琴。乐师的手指灵巧的拨弄着琴弦,曼妙的乐声从他们指尖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歌声和琴声相互应合,朦胧如仙境。
      月读似是被那弦音所惊,他缓缓抬高双手,头微低,脚下踏着舞步,人猛地开始旋转,腕足间金铃发出轻越的响声,衣摆狂舞恰如奔袭而来的狂风,那一片铃声与舞步的风暴之中,歌声倾泻如洪。

      “万物皆无常,群花终必散。区区此寸心,原逐群芳畔。”
      “樱落我闲退,荣枯同一时。人花曾一盛,人独有忧思。”
      “花期如有信,落后定重开。世事倘如此,昔年应再来。”

      昔年应再来。
      昔年应再来……
      昔年应再来!
      歌声越发高亢,乐师拨动琴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月读高速的旋转着跳跃着,他从大门处一路向前,扭动的腰肢和舞动的裙倨灌满每个人的目光。他跳的那样优雅那样洒脱那样自如,舞动的双臂仿佛被灌注了无穷的力量,随着每一次起落如同战场上的号角那样振奋人心。
      这舞姿何其完美,开始有人不自觉的鼓起掌来,皓专注的看着,金眸中闪过未明的光。
      首位上的东方爱双手拄着脸看的目不转睛,她记得这曲子,当年伊奘诺尊在库伯勒族第一个女神祭上献给她的第一支歌舞,就是这曲《春歌•纪年》。
      这首歌,同时也是伊奘诺尊的辞世歌。
      他死在了六道之战里,死在被诅咒的阿胡拉手上。
      伊奘诺尊直到战死的时候都唱着那首歌,那歌声里染了血,在空旷的战场上飘出去很远很远。伊奘诺尊的死,就如同凋零在血泊里的绿色植物那样显眼。他死前唱着的那首歌,如同铁水熔铸成刀剑那样深刻的一样烙印在原心头。
      她是看着那个孩子死的。
      东方爱端起小桌上的瓷杯,强迫自己咽下一口其实并不好喝的普洱茶,注意力重新转回面前的歌舞表演。
      有人说历史总是重演,纵然身为神明,此时此刻她只能衷心的祈祷,这一次奏响的,并不是辞世的歌谣。
      阿瑞斯看着前方伸展双臂舞蹈前行的月读,微微怔住出了神。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湿婆和繆斯都是极为擅长舞蹈的,以前还在上古的时候她自己也曾不只一次的跳过舞,拉丁舞芭蕾舞踢踏舞,单人舞的独步还有双人舞的男步和女步……当然绝对没有广场舞!虽然对库伯勒族的舞蹈并没有太多研究,但以阿瑞斯这么丰富的舞蹈经验却敏锐的发现月读的动作有些不太对……不自然?某处转折有些僵硬?动作……有点直的太过分了?
      这些不对劲的细节到底代表了什么……阿瑞斯眉头紧皱,前方月读的音调缓缓下落,悠然颤抖着。

      “落花何独恨,举世皆无常。身与花俱灭,焉能寿且康?”
      “落叶满天下,秋来已可知。众生皆扰攘,独觉此身悲。”
      “万物难为有,无常似尾花。空蝉如此世,幻灭若朝霞。”
      “祸福知难卜,寸心谁是真。此生如有命,莫作健忘人。”

      乐师的指尖按着琴弦,细长的琴弦绷的极紧,微不可察的在空气中颤抖着,发出连绵不断的颤音。
      月读以一个高亢的尾音结束了这一曲,伸展开的双臂缓缓收拢,舞动的速度如同渐渐消失的风暴一样慢了下来,动作一收一提,身体重心猛地下坠,他有力的抬头,月白色的长发甩在雪白修长的脖颈上,如雪貂之尾。月读的身形骤然一变,他倒劈一字马,再度仰头高唱,这一次开口的调子婉转哀凉,琴音亦是孤凄绵长。

      “寻觅复寻寻,辗转红尘无仙踪,莫非是幻梦?问苍穹君在何处,苦寻旧魂影。
      “身负着,天授命 ;持玉章,寄精诚。人立茫茫五云中,但见烟涛内,缥缈有仙宫,凡夫竟得逢。
      “蓬莱兮楼阁玲珑,踌躇惭临邛。奉玉章,乘月华,心重重,云霞明灭中。
      “揽衣起,云髻半偏,犹素妆容。”

      歌声婉转,引人思绪回到那遥远古老的时代。
      那是个古老的故事……相传在遥远的时代,有人苦苦寻找已经逝去的爱人,一路追寻到仙地蓬莱。在那非凡人所能及的辉煌楼阁里,他终于找到了已逝去的爱人。爱人坐在窗边看他,依稀还是曾经未画妆容的模样。
      委实说这实在不是首适合献给神明的歌曲,但是在场被招待的众人集体扭头看看阿瑞斯,十分有默契的一致保持了沉默。
      难得有这么大胆的家伙,就让他继续唱下去吧。
      阿瑞斯:“……?”大家为什么都看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注定孤独一生的节奏。

      “太液水暖芙蓉艳怎能相形?未央宫照蛾儿柳怎能相形?含情凝睇拜皇恩,翩翩若惊鸿。”

      怎能相形,怎能相形?
      倾国颜色怎能相形,乱世颜色怎能相形?
      乐师手中拨响一个单音,急骤奔腾的乐声如同潮水一般退去,筝声和箫声消解于须弥,只剩下孤独的箜篌声,哀伤绵长的响着,如同一支蜡烛的灯火在风雨中摇曳,映亮那张绝世的容颜。月读的身体服贴在地上,月白色的长发如瀑布散落,遮蔽了他的面容表情,默然无语。
      孤独的箜篌声悠然传遍整个大厅,单音连续反复的奏响,月读从喉咙底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应和那一曲,仿佛诉说着故事。那个人在千百年的寻觅之后终于在蓬莱仙地找到了早就已经逝去的爱人,他看着她,忽然欢喜,又忽然悲从中来。长久的寻找,漫长岁月里的思念,在那个人面前尽数化为无言的沉默。月读蓦地抬起头来,琴声骤然急转,古筝和箫再度加入奏乐的行列,将音调搏上一个新的高峰。

      “太液水暖芙蓉艳怎能相形?未央宫照蛾儿柳怎能相形?含情凝睇拜皇恩,翩翩若惊鸿。”

      怎能相形,怎能相形?
      难以相形,难以相形。
      月读忽的跃起闪身,脚步踏着骤然奔腾的琴音,凌空跃起,而后跪倒在地,双臂伸展开一个回旋立起,跳跃、旋转,腕足间金铃狂响如同暴雨,他扬起白色的宽袖,海蓝色的眼睛不经意间掠过阿瑞斯的面孔,仿佛一瞬间的羞愧,白色的大袖自上而下遮蔽了面容,再度回旋飞扬,舞步格外有力,他双手打着拍子,唱着古老绵长的歌谣。
      这世界上任何词语都形容不了那绝世的容颜,祸国倾城,令任何人都为之自惭形秽。
      箜篌的音调渐渐低了下去,柔和而清澈,点点连连响起,如同沉浸在月色下的大海,那么安详那么静谧,如同人间仙境。
      轻音跳跃如同落入玉盘的珍珠,滴滴零零,滴滴零零,滴滴零零。月读舞蹈的动作随着歌曲的推进越发急促,节奏轻快如掠过天空的白鸟。箜篌声忽然低了下去,古筝的筝声取代琴声成为了主旋律,辉煌的颤音拉开序幕,仿若云破月白,古代的那些君主们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城墙底下传来舞女的歌声;抑或者是舞女腰间的金铃轻响,被声音所吸引的少年不经意间一个回头,一场对视成了萍水的开端。

      “郦宫呵,高入云,处处韶乐声 。
      “君呵、君呵,金风玉露逢。
      “花开呵,终将凋零,天本无情。”

      歌声倾诉着古老的故事,那人与他逝去爱人的相逢不过是一场幻梦,梦里他逝去的爱人在高入云的郦宫之中奏乐欢乐,歌舞声声,不知时日。
      盛开的鲜花总有那凋零的一天,上天本无情。
      上天本无情……那么,你呢?
      你……真的有感情吗?
      海蓝色的视线和玫红色的视线交叠,那一瞬间,眼中尽是迷茫。
      阿瑞斯注视着舞蹈的月读,她作为八荣耀的队长,所处的位置是最靠近主位的,而月读从大门处一路舞蹈着跳跃着,已经接近最高处神的御座。
      究竟要如何……
      她发出一声无言的叹息。

      “浮华匆匆都付幻梦,你看那凡间尘欢总被无常弄,怎比我日月长久蓬莱宫?
      “青丝挽起唷,微步凌波行,展袖月华中。
      “霓裳呵、羽衣曲,清歌舞一通。”

      如同海面上的日出,月读舞蹈着歌唱着前进,那一头月白色的长发,在灯火辉煌之下有如纯金。
      乐声兀地拔高,如同进行曲到了最高潮。
      “浮华匆匆都付幻梦,你看那凡间尘欢总被无常弄,怎比我日月长久蓬莱宫?”细长的竹筷轻轻敲击装了一部分清水的瓷杯,发出空灵的回响。阿瑞斯撩起银白色的额发,嗓子略有些沙哑。她敲着瓷杯低低的唱,那古老的韵律即使淹没在一片乐声的海洋里,依旧那样独特而耀眼。“……凡间尘欢总被无常弄,怎比我日月长久蓬莱宫?”
      阿瑞斯轻声哼歌,一如多少年以前,她在古国的皇城里跳的那一支舞,唱的那一支曲子,送葬了一个国家。
      仿佛沉溺在歌声和舞蹈里失了神,她自己给自己伴奏,反反复复的唱那一句唱词,声调哀凉婉转。
      “浮华匆匆都付幻梦,你看那凡间尘欢总被无常弄,怎比我日月长久蓬莱宫?”
      “浮华匆匆都付幻梦,你看那凡间尘欢总被无常弄,怎比我日月长久蓬莱宫?”
      “浮华匆匆都付幻梦,你看那凡间尘欢总被无常弄,怎比我日月长久蓬莱宫……”
      天上地下,莫大距离。
      “……你看那凡间尘欢总被无常弄,怎比我日月长久蓬莱宫?”阿瑞斯最后一次唱这句歌词,眼角有无声的泪落下。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即将现身的殉道者。
      那是愿意为了凡间尘欢,而舍身毁了日月长久蓬莱宫的人。
      但是……这个愿望,你真的做得到吗?

      “烛影依稀烛泪浓,启明兮孤悬夜空,残漏将尽。
      “晓来天际已先明,广寒眠不成。
      “西望呵、西陵故地,唯见晨雾朦……”

      西陵……上古时期库伯勒族的都城,在六道之战里被战火焚毁。
      绵长的音调蔓延,合奏的乐声渐渐低了下去,月读仰起头,缓缓俯跪在东方爱面前,即将为神献上信徒的赠礼。
      咏叹调缓缓的奏起,如同一切的终末,万物归于混沌,归于虚无,归于平静。

      “西望呵、西陵故地,唯见晨雾朦……”
      “……唯见……晨雾朦!”

      尖利的高音撕破和缓的乐曲终末,月读骤然暴起,他不再俯跪在神灵面前,他伸手从和服的后领处拔出闪着寒光的长刀,猛然扑向御座上的神灵!刀锋将那件繁复华贵的多层舞服从背脊处割裂,布料的碎片夹杂在飘落的樱花花瓣之间片片飞舞,阿瑞斯终于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月读的舞蹈动作有哪里不对了,因为跳舞的时候有一柄锋利的长刀紧紧贴着他的后背,舞蹈中一个不小心的动作就会让刀锋贯穿他的身体!
      “女神……去死吧!”
      月读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么多死去的族人,他们的血没能流在保护族人的战场上,却流在了阴森可怖的手术室里,女神的眷顾本身就是一种诅咒,解除诅咒的方式有很多,但他能实行的就只有一种,那就是杀神!
      “该死的!”
      因为是接受邀请参与宴会,所以没有一个人带着武器进来,阿瑞斯也不例外。阿瑞斯一脚踹翻面前碍事的矮桌,直接冲向阶梯上的主位!黑色的长袍在身后猎猎飞舞,她和月读一前一后仿佛两只即将扑击猎物的鹰隼,区别是白色的鹰隼是要去屠杀去饮血而黑色的鹰隼是要去救援!
      阿瑞斯焦急的并不是月读的刺杀行为,因为原已经觉醒,只要她不愿意,任何人都不可能伤害到她……她焦急的是原的行为!东方爱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仿佛就要坦然的接受月读刺穿她的胸膛,就如同多年以前她看着伊奘诺尊死在阿胡拉手上,沉默着无动于衷,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如果是防御的状态下月读当然伤不了原,但在完全没有防御的情况下呢?哪怕是婴儿都可以用小刀刺穿她的身躯!
      闪烁着寒光的刀锋已经到了东方爱面前,月读握刀的手稳的不能再稳了,下一刻他就可以直接穿透女神的身躯!
      长而锋锐的刀锋下落带起阵阵尖啸,同时阿瑞斯闪身挡在两人之间。
      月读一怔,但是身体已经不受大脑的控制,攻击的动作已经无法收回。
      那一个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之后,殷红的血污染了地面,也污染了月读纯白高贵的和服。
      “A……Ares?”
      静了许久,月读仰起头,声音如此颤抖。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6章 第41章 背叛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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